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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人執(zhí)扇清盈袖

第二十二章 青棠(2)

美人執(zhí)扇清盈袖 齊小翙 2774 2019-03-18 00:00:57

  我的喉頭驀地像被誰扼住,身體一軟,訇地便是腦中煞白,直挺挺倒了下去。

  “姑娘?姑娘!醒醒啊姑娘!姑娘別嚇銀鈴兒啊!……”

  天旋地轉(zhuǎn),我渾身虛脫,腦中昏昏沉沉,只依稀聽見小銀鈴的怒吼:“青棠!你什么時(shí)候變得這么沒眼力見兒?!沒看見姑娘病著?胡謅八扯什么來惹姑娘!”

  說著便是“啪”地落在人面上的一清亮響聲。有女聲嚶嚶哭泣:“銀鈴姐姐,我不知道啊,我不知道姑娘這么嚴(yán)重姐姐,更何況襄王妃她確實(shí)是懷著身孕就……”

  “啪!”又是一掌:“閉嘴!還要說?!你給我滾回自己房間去!滾!”

  有人身隨著耳光倒在地板上,發(fā)出沉悶而喑啞的篤篤聲。哭聲漸漸遠(yuǎn)去。

  小銀鈴跑回我身側(cè),拼命撫著我的身子:“姑娘,沒事兒了姑娘,別聽那蹄子胡說!王妃好好的呆在王府里頭呢!”

  我大口大口地喘氣:“銀鈴兒,我真的害怕……”

  銀鈴兒拼命點(diǎn)頭:“我知道,我知道。姑娘別擔(dān)心,姑娘的護(hù)身玉和花靈護(hù)體,蕖姐姐不會的!”

  她將安息香點(diǎn)上,又喂了我一盞參湯,任由她昏沉睡去。無聲的疼痛再一次漫上皮膚,深入骨肉,乃至血液。剝筋抽骨的撕裂感,狂虐恣肆地在我軀體上游走,如噬,如嚙。

  ……眼前煞白一片,紛紛揚(yáng)揚(yáng)的是雪嗎?還是花?我這是在哪兒?蕖兒?蕖兒?你在嗎?啊,是斂歌!斂歌,別走!我好痛,救救我……

  ……斂歌!我想你,你知道我有多想你!你、可是你的臉色怎么這么冷?是我呀!你不認(rèn)得我了?我是阿左,是屏玥??!……

  ……你抱抱我好不好?我好冷,好疼,我真的很害怕,求求你,陪我一會兒,抱我一會兒,別走……

  ……你、你拿著霜月刃做什么?我是你的屏玥!你……別!不要!不要!你竟舍得殺我!你真的舍得殺我么……

  ……胸前的血汩汩流出,可是真奇怪,一點(diǎn)也不疼,我按它,止不住。斂歌,你為什么、為什么要?dú)⑽摇?p>  我不知自己睡了多久,只聽得忽有火炭爆裂之聲,從夢中驚醒。枕衾早已濕成一片。

  小銀鈴被我驚起,忙趕著來看我:“?。抗媚?!姑娘你醒了!”

  她喜形于色,忙轉(zhuǎn)首對著藥壺邊守著的一個(gè)身長玉立的男子喊:“杜公子,姑娘醒了!”

  那男子扔下蒲扇奔來,是一張?jiān)偈煜げ贿^的少年面孔,滿目關(guān)切與心焦:“左姐姐!”

  我無力地望向他:“仲弟……你、你怎么來了?你不是在九重天上嗎?你不應(yīng)該隨軍出征嗎……”

  一提仙界,我仿佛突然想起什么,端的是心驚不已,忙睜大了眼急問:“蕖兒?蕖兒呢!她去找的你!”

  杜仲的雙目閃過一絲悲楚與不忍,忙掩飾過去強(qiáng)笑道:“她沒事,蕖兒只是累壞了在里屋睡著?!?p>  還未等我回話,他便搶道:“左姐姐病中不宜憂思過甚,仲給姐姐調(diào)劑一副藥,是止痛的,只麻煩的是需要每日服用。姐姐喝下就安睡吧,勿要多想?!?p>  “仲弟要我不宜多思,可是句句我聽的都是諱莫如深,仿佛刻意隱瞞什么。這樣叫我如何安心?”我懇切而冷靜,“你且告訴我就是,蕖兒可還好,還有,我中的蠱是怎么一回事。”

  他深吸一口氣,合上雙目又像是下定決心了似的睜開,一字一字道:“左姐姐,你中的可不是凡間滇南之術(shù),而是仙界秘術(shù),暫且可以蠱稱之,其癥狀形同凡間的滇蠱?!?p>  他的語氣中的哀傷如墨一般暈開,有涼薄的潮意,“左姐姐,你、你……恐怕……”

  我面如死灰,只是木然,心境如一攤死水波瀾不驚:“無妨,你繼續(xù)說。”

  他擦擦汗,話語里多了好幾分苦澀:“姐姐……你這輩子恐怕要日日飲服酒服藥了?!?p>  “你說什么?”

  “是酒蠱,是醉三生!不過下蠱的人很謹(jǐn)慎,要止痛的話,不需喝太烈,米酒黃酒皆可。若不飲,此物發(fā)作,姐姐要、要……痛不欲生……不過、左姐姐、我會再替你開幾副藥緩解病情,只是恐怕難以治愈……”他說這話時(shí),臉色有些痛苦——我和他多年相交,互為知己,我知道他不愿意看到如此。

  有些不忍地閉上眼。

  “連你也不能治愈嗎?”

  “左姐姐,我……”他不再說下去。

  “沒事兒,不就飲酒嗎?我平日也愛喝的——花間一壺酒,獨(dú)酌無相親,我不以為苦?!蔽曳炊鴾\笑安慰他。

  “酒多傷胃,我會替你安排暖胃的藥?!彼嘈?。

  他神情有些愣,問:“左姐姐,你一月前,曾遇到過什么人?”

  “怎么,這東西潛伏期如此之長?”

  “是?!?p>  “一月前,你云哥來過……不可能是他……”我極力思索,“我記不得了……但——”

  我突然一拽錦被狠命道:“若要我知道是誰,是何居心,我定要他碎尸萬段,血債血償!”

  我說著就要起身,杜仲見了慌忙來扶:“這才好一些,又要起來做什么?”

  我勉強(qiáng)一笑:“我去看看蕖兒?!?p>  他急忙按住我:“她……”

  越看越覺得不對,掙開他的手,一個(gè)起身就覺得暈眩,卻是忍著,踉踉蹌蹌地往里屋跑,他一看不好,緊趕上來跟我。

  我破門而入,只有段姑姑在里頭,正慌慌張張?zhí)姘邹Q下血衣。白蕖渾身是血痕,如被刀劃劍劈過了般,她只是一動不動地躺著,面容蒼白毫無血色,連呼吸聲,都漸次微弱下去。段姑姑一張蒼老的臉上,涕泗橫流,拼命壓制住自己的哭聲,低聲嗚咽著。

  我捂住口鼻,一陣極大的痛楚直擊胸口,撞得我眼角鼻尖發(fā)酸,終于按捺不住,放聲悲哭起來。

  杜仲長嘆一聲,雙手扶住我:“你放心,我已給她施過針,用過藥了。血也止住了,只消讓姑姑給她換身干凈的衣裳,再喝些我剛配的藥,好生休養(yǎng)就沒事了,你信得過我的……”

  我恍若未覺,腿下一軟跪倒在冰冷的地面上,只是掩面痛哭。蕖兒,蕖兒,終究是我害了你。

  段姑姑見我起身了,原本愁容淚痕交加的神色平添了一抹欣喜,她也不顧抹眼淚,忙過來扶我躺下,她看著我,眼里盡是心痛和不忍。

  我忍住心頭的抽搐感,凄惶地對著她笑。半晌才吐出兩個(gè)字:“姑姑……”才說出一句“姑姑”,淚如泉涌不止。

  她搖著頭,悲戚地閉上眼,就有豆大的淚珠擊打在我的發(fā)上:“怎么就變成了這個(gè)樣子……”

  “姑姑,蕖兒到底是怎么回事?”艱難地開口問道。

  她一怔,又是老淚縱橫。杜仲過來扶起她:“姑姑,你先幫仲去看看藥吧,我和左姐姐說?!?p>  他靠著我坐下,眉目緊擰?!鞍邹∧弥愕幕`去望南山開了云口,可畢竟是個(gè)凡塵女子,哪里耐得住上九重天時(shí)戾氣的錐心刺骨?她渾身都被劃傷,氣息奄奄。天帝過幾日就要發(fā)兵,我也得一道出征。所以近日一直忙著不得空下來看你們。也算蕖兒運(yùn)氣好,她一上來就到了瑤畔,可已經(jīng)半條命……她在那兒碰見了九歌夫人,九歌夫人把她帶到我這兒,我替她療了傷,就帶著她,趕緊下來了?!?p>  我一邊聽,眼淚一邊簌簌落下。千頭萬緒交雜在腦海,直逼得喘不過氣。

  “能……能痊愈嗎?”我一邊抽噎一邊急急問,有些上氣不接下氣。

  “這個(gè)自然,你放心。”他撫撫她的肩頭。

  我含著淚閉上了眼,點(diǎn)點(diǎn)頭。

  他突然放低了聲量:“我曉得你放心不過青棠。方才給你煎藥時(shí)我稍稍動了些東西在她的水里,睡一覺,今早的你和蕖兒的事她一個(gè)也不會記得。”

  “多謝。”我艱難地沖他笑,“仲,還好有你。”

  他苦笑著搖頭。左手捻開一朵玉蘭,在我面前一拂:“左姐姐,我已經(jīng)把藥煎煮和用法告訴了段姑姑,我必須得回去了。你就好好睡一覺吧,別操心勞神了,一切都會好的,相信我?!?p>  我只覺困意漸起,迷迷糊糊說了一句:“好……我的事別讓你云哥知道……我怕他憂心……”又是遁入沉寂。

  我再一次夢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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