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呢?
當我被捕并且被用刑的時候,我又能夠扛得住嗎?
唐銘水在心里一直問著自己同樣的問題。
可他沒有答案。
“你以為這樣就結(jié)束了嗎?”
霍東新的聲音變得嘶啞起來:“日本人把我關(guān)了起來,好吃好喝的養(yǎng)著我,甚至還給我提供了一個女人……”
唐銘水的眉頭皺了起來。
他開始在那猜測日本人為什么要這么做。
“唐組長,你能想到日本人為什么要這么做嗎?”霍東新居然問出了這個問題。
“我想,我知道。”唐銘水緩緩說道:“他們要讓你過舒適的日子,當你習(xí)慣了之后,就再也不會愿意被上刑了……”
“沒錯。”霍東新苦笑著:“這種安逸的日子,我過了大約有一個禮拜。忽然,日本人又提審了我,那個負責(zé)審訊我的人,用很兇狠的口氣厲聲對我說,我交代的情報起碼有一半是假的,所以,他必須重新對我用刑讓我說真話?!?p> 和自己猜測的一樣。
唐銘水輕輕的呼出了一口氣。
起碼,他從日本人身上學(xué)到了一招,不能連續(xù)的用刑。這樣,受刑者或許會在肉體和精神上習(xí)慣痛苦。
暫時緩一下,甚至還給對方提供安逸的生活,效果反而會更好。
“唐組長,再給我一根煙?!?p> 霍東新大口大口的吸著煙:“他們又開始給我上了可怕的刑法,我知道,我提供的情報里,一大半是真的,盡管那些情報在我心里并不如何重要……日本人是在試探我,因為他們也不知道這些情報到底是真的還是假的……
我大聲的哀嚎,不斷的求饒,我發(fā)誓我提供的情報都是真的,我跪在地上給他們磕頭,求他們放了我,我拿我的母親名義發(fā)誓,總之,一切丑陋惡心的事情我都做了。我看到日本人在笑,就好像看著一條癩皮狗一樣在笑?!?p> 唐銘水開始同情起這個人了。
一個人在那承受著巨大的痛苦,沒人幫他,還不僅僅如此,他還必須要讓日本人相信他。
癩皮狗?
自己這些特工,有些人看著威風(fēng)凜凜,可是在有些人的眼里,無非就是一條癩皮狗而已。
霍東新的身子在那顫抖:“我真的不知道我是怎么熬下來的,可是,日本人終于相信了我。他們把我關(guān)在了地下室,就好像對待一只豬狗一樣對待我,他們每天都逼迫我交代出新的情報,一旦沒有,等待我的,就是那些鋼針……”
兩年的時間里,霍東新遭受到的非人折磨,完全是外人難以想象的。
他居然活了下來,這也不可不說是一個奇跡了。
“一直到了大約兩個月前,日本人認為我已經(jīng)毫無用處了,很長的一段時間里,他們都沒有再提審我?!被魱|新的眼神空洞:“可是忽然有一天,我被再次提審,只是這次審問我的人,是一個中國人?!?p> “中國人?”唐銘水一怔。
“是的,他是剛到日本領(lǐng)事館的,他就是當年大名鼎鼎的‘九指魔王’董博安!”
董博安!
那天,董博安是一個人提審他的,見到霍東新他直截了當?shù)卣f道:“霍東新,其實你交代的都是一些雞毛蒜皮的情報,一份重要的都沒有,其中,甚至還有一些假情報。
比如說這個,你說在城隍廟,有一家皮貨店,是力行社非常重要的聯(lián)絡(luò)點。老板叫陸子良,代號‘野兔’。
霍東新,那家皮貨店,開辦在光緒三十年,陸子良子承父業(yè),兢兢業(yè)業(yè),為人老實巴交,公平買賣,他還有一個特點,就是膽小。很多地痞流氓去敲詐他,他屁都不敢放一個,老老實實的交上保護費,你和我說這個人是力行社的特務(wù)?
不要在我面前說謊,我雖然離開上海很久,可是我對上海的一切都了如指掌,尤其是那些開辦了在二十年以上的店鋪,都印在我的腦海里。”
太危險了,董博安這個人實在是太危險了。
唐銘水的眉頭緊緊的皺在了一起。
萬幸的是,現(xiàn)在這個危險人物已經(jīng)被自己干掉了。
“那些領(lǐng)事館審問你的人,都不是專業(yè)人士,所以被你輕松的騙過?!倍┌苍陔x開的時候是這么對陸子良說的:
“大家都是中國人,我暫時不在日本人面前揭穿你的謊言,我給你三天的時間好好考慮,你該說些重要的真話了。
三天,如果我還聽不到真話,我會親自告訴日本人,什么才是真正的酷刑。領(lǐng)事館的那些玩意,在我的眼里不過是些孩子的玩具而已?!?p> “我真的害怕極了?!被魱|新慘笑:“我知道他說的一定是真的,所以我做了一個決定,當他三天后提審我的時候,我會說出一些重要的情報。我不想再忍受痛苦了??善婀值氖?,三天的時間過去后,董博安卻始終沒有出現(xiàn)?!?p> 唐銘水淡淡地說道:“你應(yīng)該感謝我,因為,董博安被我干掉了。”
什么?被干掉了?
霍東新覺得不可思議,這位唐組長是怎么干掉董博安的?
唐銘水沒有理會他:“霍先生,其實這些事情你完全可以不用對我說的,你大可以說你什么情報都沒交代,你大約也知道,上峰命令我不許對你用刑?!?p> “我知道,我知道?!被魱|新喃喃說道:“可我真的受夠了,我不想再當一個間諜了,我不想再去面對那些恐懼。在這里,你沒法對我用刑,可是當我被送到了南京,一定還有人會對我用刑的。唐組長,我求求你!”
說到這里,他居然站起,然后對著唐銘水跪了下來:
“唐組長,請你一定給我作證,我今天交代的,全部都是真話,你做了充分的調(diào)查了。我求求你,求求你,下輩子我做牛做馬也都會報答你的。我怕極了,我不想再被折磨了。我完了,我完了,你幫幫我吧?!?p> 這個人,已經(jīng)廢了。
唐銘水嘆息著起身:“霍先生,我?guī)筒涣四?,因為我到現(xiàn)在為止,還無法判斷你說的是不是真話。軍統(tǒng)家法的厲害,我清楚,所以我不能說謊,保重吧,霍先生?!?p> 說完,他就離開了。
而在他的身后,忽然傳來了霍東新的嚎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