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國二十三年,正月初三。
顧全賓在外面養(yǎng)了一個小的,被他安放在了小東門天文臺路179號……他的這個小老婆是上海當?shù)厝?,二十五歲,較漂亮,愛打扮,花費較大……
正月初六,顧全賓申請活動經(jīng)費大洋三百五十,謊報花費三百二十五,歸還七十五。實際花費大洋一百二十,余二百零五大洋都給了他的小老婆……”
“民國二十三年,正月二十四。
顧全賓私自接受英鎊一百,出動武裝,以公差為名,武力護送青幫劉福全由之煙土由無錫至上?!瓡r上海打擊煙土走私最盛之時……”
“民國二十三年二月初八。
鮑殷亮與土匪馬堂忠勾結(jié),秘密綁架上?!闃恰贃|家盧思南至昆山,索要贖金一萬,后經(jīng)中人調(diào)解,贖金降至五千。鮑殷亮分得贓款三千?!?p> “民國二十三年二月十六。
鮑殷亮三千贓款于八日內(nèi)輸光,盜賣力行社駁殼槍一支,轉(zhuǎn)輪手槍一支,子彈一百五十發(fā),僅得贓款大洋七百五十?!?p> 筆記上,清清楚楚的記載了軍統(tǒng)上海站上上下下,每一個人曾經(jīng)做過的事情。
每一樣事情都是見不得光的。
從民國二十三年正月開始,一直到民國二十六年“盧溝橋事變”爆發(fā)。
唐銘水清清楚楚的記錄了下來。
整個上海站,只有賀洛川沒有記錄。
畢竟,當初的唐銘水,對他的這個老師是無限信任的。
他不知道這本筆記上的內(nèi)容,什么時候會派上用場,甚至有沒有機會派上用場。
然而一旦遇到緊急情況的時候,也許這本筆記就能夠救自己一條命。
像鮑殷亮和顧全賓這樣的人,總以為他們做的那些事情非常隱蔽,除了自己之外沒人知道。
其實,唐銘水一直都在監(jiān)視著他們。
唐銘水默默的盯著這本筆記,忽然找來了一把小刀,細心的拆起了裝訂筆記的線。
他把從民國二十六年元月開始的那些記錄,全部拆了下來,然后一把火燒干凈。
仔細檢查了一下,前后連接應該看不出什么破綻了。
他拿出了鋼筆,在那想了一下,然后開始書寫:
“民國二十六年臘月初四,公歷元月十六。
對我軍統(tǒng)上海站副站長的任命終于下來了。
戴先生交代我的任務我從來沒有忘記,我開始了對老師的全面調(diào)查……我不相信老師會做那些見不得人的事情……”
他的腦海里不斷的回憶著,鋼筆不斷的寫著,不斷的標記著每一篇應該屬于它的時間點:
“……調(diào)查的結(jié)果讓我瞠目結(jié)舌,老師怎么可能是這樣的人……
……倭寇在盧溝橋向我中國守軍發(fā)起悍然攻擊,抗戰(zhàn)的這一天終于到來了……
……我奮勇之國軍將士在上海,向倭寇發(fā)起全面總攻……
……我被迫從寶山陣地撤退,是賀洛川親自來接的我……戴笠狠狠的訓斥了我,并且撤銷了我的一切職務。
我想不明白,真的想不明白。我是一名特工,但我也是一個中國人啊,在外敵入侵,國家淪喪的危急時刻,難道我身為一個中國人,守土殺敵也是罪過了嗎?我過去做的那些都是對的嗎?戴笠真的對我信任嗎?
……虎落平陽被犬欺,羅德奇那個王八蛋居然敲詐勒索到我頭上了……顧全賓走了,我不得不給了他五百英鎊,我不怕警察,但顧全賓終究是軍統(tǒng)的人……我通過窗戶,看到一輛轎車正在等著顧全賓,如果我沒有猜錯的話,車子里坐的一定是賀洛川。否則,顧全賓絕沒有那么大的膽子,敢來打我的秋風!
……上海站對我展開了全面的調(diào)查,現(xiàn)在我最擔心的是存在花旗銀行里的二萬英鎊,那些錢是絕對見不得光的……
……該死的洋人,居然也給軍統(tǒng)施加了壓力,要求全面調(diào)查并且懲處我過去做的那些事,等我緩過勁來,再來收拾他們……
……風聲越來越緊了,我的家門口開始出現(xiàn)了幾張陌生面孔,那是派來監(jiān)視我,防止我逃跑的。我為黨國忠心效忠,換來的就是這樣的結(jié)果嗎?
我絕不能落到那些人的手里,否則結(jié)果就是生不如死。
上海不能待了,日本人在進攻,軍統(tǒng)在調(diào)查我,洋人在報復我,落到誰的手里,我都只有死路一條。
去香港,趁著上海還沒有淪陷,我必須去香港。
那些笨蛋以為可以監(jiān)視住我?他們的本事都是我教的……”
唐銘水寫到這里,點著了一根煙,一口氣抽了半支,考慮了一會,然后繼續(xù)寫道:
“從民國二十三年開始,你們的罪證都在這本筆記上,等我到了香港,一定會想辦法把這本筆記公諸于天下,誰不讓我好過,大家都別過了。
真把我逼急了,軍統(tǒng)上海站的那些潛伏特工的名單我都有,大家同歸于盡……”
唐銘水松了口氣,等到筆跡干了,又仔細檢查了每一件事情發(fā)生的時間和地點,確保沒有任何錯誤,這才放心。
他把筆記重新放回了那口箱子里,然后又把箱子原樣放好。
木板重新封上,下面依舊懸掛著五枚手榴彈。
遠處的炮聲,又開始變得激烈起來。
唐銘水把酒瓶里剩下的最后一點酒一口喝空。
在寫那些筆記的時候,他的腦海里已經(jīng)設想出了一個大膽的計劃。
非常冒險,但這卻是自己唯一的辦法了。
他站起了身,來到了門口,打開了門。
天亮了。
自己在這里整整待了一個晚上。
關好門,唐銘水記得附近有一個早點鋪。
只是早點鋪的門緊閉。
唐銘水在外面敲了好一會的門,才開了一條縫隙,里面的人緊張的問道:“儂尋啥人?”
“老板,有早點嗎?”唐銘水非??蜌?。
“哎喲,現(xiàn)在到處都在打仗,交關嚇人的,哪里還敢再賣早點啊。先生,對不住了,儂到別的地方看看吧?!?p> “不好意思,打擾了?!?p> 門重重的關閉。
唐銘水饑腸轆轆,從昨天下午開始,自己就一點東西沒有吃,就灌了一肚子的酒。
戰(zhàn)爭啊。
“轟”——
又是一聲炮聲傳來。
大概日本人又要準備發(fā)起進攻了吧。
現(xiàn)在的唐銘水,最關心的不是任務是是否能夠完成,而是到哪里去找點吃的墊肚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