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昭跟著泠涯從大殿內(nèi)出來的時候,還是感覺有些不可思議。
雖然還不了解這個泠涯真君,但看大殿內(nèi)一眾人對著這個看起來很年輕的修士恭恭敬敬,掌門那個白胡子老頭居然喊他師叔,想必應(yīng)該是個很厲害的角色。
聽說修士修煉到一定境界便能保持容顏不變,不知這個男人真實歲數(shù)幾何?不會看著二十六七,其實已經(jīng)是個上千年的老妖怪了吧?
想到這里,沐昭忍不住打了個冷顫,轉(zhuǎn)念又想到——哎!可以長生不老!神仙水都省了!好哇!
恨不能撫掌大笑。
走到殿外的廣場上時,只見沐晚正跟自己新鮮出爐的師父說著話,她師父似在交代著她什么,她乖巧地應(yīng)聲點頭,待那聞柳真人說完,她便歡歡喜喜朝著沐昭的方向跑來,看到站在一旁的泠涯時卻又嚇得站住,怯怯地喊了聲“真君”,便不敢上前了。
沐昭抬頭看了眼泠涯,泠涯也低頭看向她,淡聲說道:“去吧,戌時初刻我來接你?!?p> 沐昭聞言抬頭看了眼天色,判斷現(xiàn)在應(yīng)是午時左右,未時不到,自己還能跟沐晚一起待五六個小時。
她暗嘆自己這個師父雖看著冷冰冰,話也不多,卻十分心善體貼。心內(nèi)感激,便露出一個大大的笑容,說道:“謝謝師父!”
泠涯一愣——未行拜師禮,尚未喝過敬師茶,還算不得師徒。但看小人兒笑得真誠,露出一排小米牙,眼睛亮晶晶的,被她的情緒感染,眼底也氳出一點暖意,便沒有糾正她,只點了點頭,隨后朝著聞柳真人走去。
只見他跟聞柳說了些什么,聞柳朝沐晚招招手,沐晚趕忙跑過去,不一會兒又樂顛顛地跑過來,說著:“我?guī)煾刚f我們可以多待一會兒!戌時初刻她再派人來接我?!?p> 兩個小人對視一眼,歡歡喜喜抱到一塊兒。
沐晚前幾日一直沉默寡言,沐昭見她終于露出孩童該有的天真,也替她高興。兩個人眉眼含著笑,對視了好一會兒,突然又似想到些什么,俱都沉默下來。
過去發(fā)生的事,是一塊附著在兩個女孩心上再也揭不去的瘡疤,是以掌門真君故意讓她們二人分別拜師,也是為了將她們分開,免得整日相對,總會想起從前的悲痛來。
兩個女孩牽著小手,慢悠悠朝著客居走去。
只見清風(fēng)徐徐,白云悠悠,殿前的大鼎內(nèi)飄出裊裊青煙,遠處天高云闊,幾只白鶴悠悠飛過。
從此,這里便是兩個小人兒的家了。
沐晚摸了摸沐昭的小揪揪,紅著眼睛喚道:“阿妹。”
沐昭雖然對著沐父沐母愛裝小孩,對沐晚這個真小孩卻從來都是扮豬吃老虎的軟強勢,今天卻由著她將自己當做幼兒。她心內(nèi)其實很疼惜沐晚,自己畢竟是個空降兵,再怎么感情深,一年的時間也比不得沐晚的整整七年,她對沐晚的感情,內(nèi)心深處其實是一個大人對孩子的喜愛,是以雖然她總愛逗弄沐晚小朋友,但經(jīng)歷了這些事后,疼惜更甚。
所以,沐晚愛裝小大人,擺姐姐架子,沐昭都愿意哄著她,配合她。
她輕輕回道:“阿姊?!?p> 沐晚道:“咱們一定要好好修習(xí)道術(shù),替阿爹阿娘和族人報仇!”
沐昭用小手捏著沐晚的手,堅定地說:“嗯!咱們一塊兒努力!”
兩個女孩回到客居,開始收拾整理包裹。
行李中大多是父母的遺物,留作念想。一些銀票碎銀,是離開四方村時沐昭默默收拾的,如今到了修真界,卻是用不上了。幾套換洗衣裳,其中兩套一模一樣的齊胸襦裙,由月煦錦所裁,均是沐母一針一線縫制出來的。
沐昭摸著那光華流動的錦緞,暗想:怪道佛家說諸行無常,沐家數(shù)十年悉心經(jīng)營的富貴,一夕之間化作泡影,人去樓空。昨日才與你閑話說笑的人,今日卻如一縷青煙消散于人世間,上天入地再也尋不到。
她又想起前世的自己,傷感中,隱隱約約悟到些似是而非的東西。
沐晚紅著眼睛整理著父母的遺物。
一枚水頭極好的翡翠玉鐲,聽阿娘說起過,是父母初識時阿爹送給阿娘的定情之物。
一條銅包銀的項鏈,掛了一顆黯淡南珠做成的墜子,珠子上裂開了一道小小的口子,是外祖母的遺物。母親只是一介窮秀才的女兒,外祖母早逝,外祖父趕考途中病死異鄉(xiāng),母親只得寄居族內(nèi)叔伯家中,早年過得很是艱難,全身剩下的東西唯余這條項鏈,還是因殘缺了才免去被奪走的厄運。
另外就是父親常年佩戴在身上的吉祥如意對配,紫玉雕成,正好姐妹倆一人一半。
沐晚將東西一一擺出,對沐昭道:“這是父母的遺物,咱們留作念想,父親的玉佩一人一半,這是母親生前最愛的兩樣?xùn)|西,你選一樣罷?!?p> 沐昭看了一眼,拿過那條項鏈,想著沐晚到底才是正牌女兒,那鐲子看母親時常摩挲,知是父母的定情信物,想是喜愛至極,留給沐晚正好。
沐晚看妹妹選了破舊的項鏈,心內(nèi)一暖,柔聲道:“項鏈給我罷,這鐲子水頭極好,你留著?!?p> 沐昭心內(nèi)感動,說道:“我手兒小,戴不上,再過幾年,你戴將將好。反正你的就是我的,我的也是你的,誰拿都一樣?!?p> 沐晚聽罷,又紅了眼眶,伸手將沐昭摟進懷里抱了好一會兒。磨難會讓人快速成長,經(jīng)歷家破人亡,沐昭明顯感覺沐晚變了許多。
相聚的時光總是短暫的,像是須臾之間,暮色已然降臨。
沐昭站在院內(nèi),看著沐晚乘著紙鶴飛走,從此她們姊妹二人便要分開修行,再也無法像從前般時時鬧在一處。沐昭收拾了一個小包裹,將母親的項鏈戴在胸前,塞進衣裳內(nèi)貼著胸口,又將一半佩玉妥善收好,攜著紅綃站在院中等著師父前來接自己。
過去種種已成云煙,未來的路,也要好好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