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突然蹦出來的年輕人,身材矮小,精瘦無比。如今的陸忻有一米七五的身高,眼前的年輕人卻比他矮了整整一個半頭。以至于對方出現(xiàn)的時候,陸忻還以為是個迷了路的孩子。
來人的穿著,標(biāo)準(zhǔn)的市井混混。一身短打,再配上滿臉的壞笑,一看就不是什么靠譜之人。陸忻買賣茶葉的那兩年,行走江湖,什么樣的人沒見過?自然不會搭理對方。
可是見陸忻要走,混混立馬就慌了,連忙擋住了去路。
“公子,實不相瞞,是我家大哥有請。你若走了,小的沒法交代啊。”
“你家大哥?”
陸忻皺眉打量著混混的神情,發(fā)現(xiàn)對方的確顯得很著急。一個人在遇到急事時候的目光和語氣,是很難裝出來的。但陸忻確定,自己在長安城,并不認(rèn)識什么“大哥”。更不認(rèn)識,眼前這身材矮小的混混。
“公子不信的話,抬頭看看便是?!?p> 混混訕笑一聲,偏過頭,指著不遠(yuǎn)處的一家店鋪二樓,要陸忻看。只見那二樓的窗戶打開著,一個身穿麻布衣服,披頭散發(fā)的男子正蹺著腿坐在窗邊喝茶。見陸忻投來目光,頓時咧著嘴招手,看上去十分高興。
“原來是他!”
陸忻點頭回應(yīng),但心中卻是十分疑惑。招手之人,是他見過兩次面的趙歷,并不算熟,也談不上交情。而且,對方是混跡南城的地痞,這時候怎么會出現(xiàn)在西市里頭?不過看到趙歷的瞬間,陸忻便想起了此人的另外一個身份,京師包打聽。自己尋找龍涎草,正苦于投門無路。趙歷的出現(xiàn),也許是個契機(jī)。
在混混的帶領(lǐng)下,陸忻很快便進(jìn)了趙歷所在的店鋪。跟先前逛過的藥鋪并沒有什么區(qū)別,售賣的都是一些市面上很常見的草藥。稍微貴重些的,便是擺放在高處,被當(dāng)作鎮(zhèn)店之寶的一對人參。掌柜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胡子很長,看上去非常精明。但是因為有混混在前頭帶路,掌柜也只是看了陸忻一眼,并未說話。
二樓的布置十分富貴,屏風(fēng)書畫,桌椅都是檀木的,并且鑲了金邊。角落里擺放著十幾個藥罐,加上空氣中彌漫的一股淡淡藥香,整個二樓充斥著一股莊重、大氣的氛圍。應(yīng)該是藥鋪用來招待貴客,同時熬制一些上等藥湯的地方
趙歷依然坐在窗邊,將腿翹在桌子上,整個人仰躺著,說不出的隨意。陸忻也不管他,自顧走到窗邊。往下看,整條街道的景色盡收眼底。無數(shù)來自各州府的商人、游客,甚至是西域諸國的人,都行色匆匆的在坐著買賣。
盡管只是一個小小的西市,但足見貞觀三年的大唐,已經(jīng)非常穩(wěn)定的。因為朝廷,有足夠的力量去應(yīng)對一切突發(fā)的事情。
“大約十天前,你與你家?guī)煾党跞腴L安,我便對你說。長安城魚龍混雜,各方勢力齊聚,將有大難臨頭。我讓你們走,可你們卻執(zhí)意要留了下來。這些日子,受苦了吧?”
沉默了好一會兒,趙歷才突然開口,同時從躺椅上站了起來。房間內(nèi)也有席子與茶盤,但兩個都是粗人,自然不會席地對坐,飲酒談天。陸忻沒有回頭看他,目光依然放在街道之上。
“如果我沒有記錯,你是九星幫的人。這間藥鋪,是你們的幫派的吧?”
“聰明,我趙歷,就喜歡跟聰明人打交道?!?p> “呵呵,我可聰明不過一個未卜先知之人。趙歷,你找我來,應(yīng)該不是想敘舊吧?你我之間,好像也沒什么交情。而且初入長安的那天,你對我?guī)煾嫡f的話,還有諸多隱瞞。你知道的,可遠(yuǎn)不止那些。說吧,找我來,想干什么?”
“嘿嘿嘿,不愧是狀元公的堂弟。心思之縝密,令在下佩服。至于找你來的目的,無非是見你遇到了難處,想幫個忙而已,別無他念。我九星幫向來樂善助人,而我趙歷,也喜歡結(jié)交江湖朋友?!?p> 趙歷瞇著雙眼嘿嘿怪笑,依然沒說實話。陸忻猜不出他的目的,反而被一句“狀元公的堂弟”給驚住了。
在這個世界,他只有陸庭昉一個堂兄弟。但此時,陸庭昉還在弘文館科考。考試尚未結(jié)束,朝廷更沒有放榜,何來的狀元公之說?
“嘿嘿,考場內(nèi)的事情,你不知道也不奇怪。此次制科,考的是進(jìn)士,共為期一天。策論、貼經(jīng)、詩賦為三大題,據(jù)說都是由皇帝親自命題的,非常之難。按照武德年間的慣例,才學(xué)再高的舉子,至少也得等到黃昏時分再交卷。但是你這位堂兄,僅用了一個時辰,便將所有試題全部做完。等他離開弘文館的時候,還未過巳時?!?p> 趙歷說到這,目光漸漸變得凝重起來,收起了那副玩世不恭的樣子。只見他眉頭緊鎖,盯著陸忻的臉頰深吸了一大口氣。見少年沒有回應(yīng),頓了兩息,才又接著說話。
“一個時辰,便完成了所有試題。這是自大業(yè)三年,隋煬帝初定科舉制以來,前所未有的事情。本以為,你那堂哥如此草率交卷,定是個不學(xué)無術(shù)之輩。沒想到,他的卷子,卻驚動了所有科考官。就連那年過八旬的太子太師,李綱看過,都長嘆了一句千古奇才。長孫無忌更是直接差人將卷子送進(jìn)皇宮,由皇帝閱覽。此時,你那堂兄,應(yīng)該已經(jīng)進(jìn)宮面圣了?!?p> 趙歷的聲音,聽上去十分復(fù)雜。震驚中,又帶著一絲懷疑。古往今來的讀書人,年少成名,才高八斗者,多不勝數(shù)??蓻]有一個人,能像陸庭昉那樣,視天下舉子為無物。一人一筆,在短短的一個時辰內(nèi),震驚整個朝廷。趙歷作為一個買賣消息的“包打聽”,自問見多識廣,但也從未聽說過這樣的事情。
可令他更加感到奇怪的是,陸忻在聽完他的敘述后,只是點頭“嗯”了一聲,臉上絲毫沒有變化,仿佛一切都是理所當(dāng)然的。這一幕,看得趙歷張大了嘴巴。
“聽到這些,你絲毫不覺得驚訝嗎?”
“沒什么好驚訝的,他的話,的確能夠做到。比起陸庭昉,他的師傅袁天罡,才是更為可怕的人物。”
“哈哈哈哈,你們兄弟二人,還真是一個比一個有意思?!?p> 趙歷無比震驚的凝視著陸忻,見少年不像是在說假話,頓時大笑一聲,重新坐了下來。但此時,他的目光已經(jīng)完全變了。他原本以為自己早已將陸忻看透,可現(xiàn)在,卻越發(fā)的覺得神秘。
“幾日前,皇帝將刑部尚書李靖調(diào)任兵部,授劍南道行軍總管。揮師十萬,前往吐蕃助松贊干布平叛?;实蹖⒋耸伦鳛榭瓶嫉念}目,要求舉子們寫一篇策論。你知道你那堂兄是如何作答的嗎?他竟然一口氣寫出了數(shù)十年的應(yīng)對之策,并將松贊干布的前世今生講得明明白白,仿佛他自己便是這位吐蕃的新任贊普??墒聦嵣?,松贊干布才年僅十二歲。若在我大唐,還遠(yuǎn)未到行冠禮的年紀(jì)。松贊干布即位前,朝廷對他的了解,可以說是一片空白。不光如此,你那堂哥還寫了一篇關(guān)于突厥的策論,條理清晰,用詞妥當(dāng),行文如流水。而且其書法,頗有王羲之遺風(fēng)。據(jù)說皇帝看過后,龍顏大悅,立刻召之入宮面見。”
“這些事情,你一個外人,都是怎么知道的?”
陸忻見趙歷越說越起勁,越說越玄乎,連忙打斷了話題。隨即關(guān)了窗,在一旁坐下。陸庭昉的事情,他可不想再聽了。一個來自現(xiàn)代的學(xué)霸,穿越回這一千年前的大唐,即便是中了狀元,也只是在剽竊他人的智慧,并不光彩。趙歷可不知道陸忻在想些什么,見對方冷下了臉,頓時訕笑了起來。
“差點忘了,你那堂兄在弘文館外差點將你置于死地。不提也罷,不提也罷,哈哈哈哈哈哈。”
“你到底想說什么?趙歷,我還有要事在身,沒工夫跟你閑扯。你若沒有其他事情,陸某先行告辭?!?p> “別急,陸兄,實不相瞞。即便你今天不到這西市來,我九星幫也會派人去錢府請你。非是我趙歷有事,而是我九星幫有求于你。不過,為了以表誠意。有些話,還等陸兄辦完手頭上的事情再說?!?p> “有求于我?呵呵,你九星幫家大業(yè)大,還有你這位無所不知的包打聽在,竟會找我這樣的小人物幫忙?不過……我的確是有一件急事,想問你。這長安城內(nèi),哪里可以買到龍涎草?”
“龍涎草?那可是千年一輪回的靈藥,屬于天材地寶之流。你要找這東西,做什么?”
“哼,做什么?我需要交代清楚嗎?你不知道也無妨,我自己找便是。”
陸忻冷哼一聲,猛地站了起來。聲音落罷便要走,趙歷隨之起身,堵住了去路。
“只要是這京師有的,就沒有我趙歷不知道的。走吧,一株龍涎草而已,我九星幫,還是能送得出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