珎兒好意提醒之燼,若是空塵身上有何胎記,那便也是一條線索。
她立即想到星君后頸處的火焰圖騰,但她沒有告訴珎兒,因這屬于秘密。
珎兒貌似想要之燼的木鐲子,之燼也出于叨擾她多日,欲將它贈與作為致謝,可一想到這是祖云他娘的遺物,只好作罷。
其實(shí),之燼覺得珎兒應(yīng)不是凡人,她身上時(shí)??澙@著一絲絲幽香,她宅子里養(yǎng)的花,也有著隱隱異樣,之燼猜想,她難道和我一樣,是妖?
她呆滯地望著園中繁花,記起那一日,祖云居然撒嬌讓她陪他去蓮池摘蓮花,她笑他一個大男人居然喜歡花花草草。
他不語,埋著頭,順勢坐在星君用于午睡的沉香榻上,她頓時(shí)急了,這可是星君的私用,若是星君議事而歸,見此,那還了得。
之燼連忙放下疊好的錦被,拉他起來,他抬頭望著她,深邃的眼里有了她從未見過的淚光,她茫然,不知如何是好。
彼此便靜靜地看著對方。
他忽然言語,今日,是我娘娘的忌日。
聽罷,她疑惑問他,難道你的生母不是天后?
我的娘娘是木綰帝妃,她在我出世時(shí)就仙逝了。
她轉(zhuǎn)身去桌上,斟滿一杯茶,遞給他,方才我還不解紫彌宮怎有忌鐘之聲,緣由于此。
帝妃仙逝本無忌鐘的禮遇,這是父帝破的天例。
天帝很愛木綰娘娘,對你也是。
母妃的祭堂很清冷,所以我只能親力親為,精選一些花草用以布置,我見今年的蓮花開得不錯,想多摘些。
你想多摘些,可以叫仙娥陪你啊……算了,做個善良的小妖吧,之燼接過他喝空的茶杯,點(diǎn)頭答應(yīng)著,那我們快快去摘吧,我怕晚了星君會有很多事交代我。
之燼,你真好……他說著,便起身從背后抱她。
她嚇得直哆嗦,真是個登徒子,男女有別啊,萬萬不可和男子有肌膚之親!
但她卻遲遲掙脫不了,平日弱不禁風(fēng)的祖云,竟有如此力氣。
最不巧的是,星君看到了這一幕!
他極力克制惱怒,冷冷地說,鬧夠了嗎?
之燼心虛至極,撲通下跪,毫無底氣,星君,我……
祖云拉起她,她趕緊朝他遞眼色,示意他不要火上澆油。
方才是我無禮,莫怪罪于她。
他竟然語氣強(qiáng)硬,一點(diǎn)都不給星君的面子,論輩分,祖云該叫星君一聲叔叔。
我念你年幼無知,不與你計(jì)較,但我會稟明天帝,讓他再找個師祖,帶你好好讀讀書。
你……
之后,她便被星君要求閉門思過,罰抄三百遍《圣人誡》。她又不怎么識字,哪里會寫,只好含著淚花邊慢吞吞地描摹,邊抱怨,真是太難了,太難了。
他在她不遠(yuǎn)處的書案邊拿著一卷書,靜靜看著,不理會她。
她放下筆,認(rèn)認(rèn)真真地看這般迷人的他。
星君好似感受到了她的目光,放下書,也看著她,她以為他會訓(xùn)誡一頓,這樣也就不無聊了,但他竟然又拿起書繼續(xù)看了。
好吧,星君不理我,那我就偷會兒懶吧,她慢慢移到軒窗邊,伏在那里,看窗外,院子里這一株只高出屋檐幾許的桃花樹。
它的花瓣粉粉的,柔柔的,落在地上,又揚(yáng)在半空,好美。祖云曾教她讀過一些人間的詩句,其中有一句就是寫桃花的。
桃之夭夭,灼灼其華,之子于歸,宜其室家。
祖云解釋著句意,末了,還說他會在適婚年紀(jì),向天帝天后求娶她為妃。就是從那一刻開始,之燼沒有如從前那樣待他了,因她一點(diǎn)都不喜歡祖云,她只喜歡她的火德星君,空塵。
這句子讀來只覺無限美好,卻也如眼前這景致一般孤寂又傷感。美到極致,情至深處,便有哀婉之色,她不知為何有此體會。
之燼還是更喜歡她曾經(jīng)所居無名山谷中的瓊?cè)A,那只長在水草豐茂之地,一年四季花開不敗卻也平平淡淡的樹。
啊,她竟想起了那日與星君在小清潭的事。
她泛起羞澀,耳根發(fā)燙,感覺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怎么了?
星君窺破了我的心思嗎……
星君,我們……初見時(shí)……在小清潭……算是……肌膚之親嗎?說完,她微微戰(zhàn)栗。
他聽罷,身體僵硬著,緩緩放下書,向她走來。
算。他將方才落在她發(fā)間的花瓣輕輕取下。
你是我的人。
她笑著點(diǎn)頭,輕輕擁住他。
他咳了幾聲,顯得有些尷尬,燼兒,不要這樣,于理不合。
之燼放開他,趁他不注意,將手上的墨跡胡亂地抹在他臉上,然后,傻笑著看他詫異又害羞的樣子。每當(dāng)她這樣捉弄他的時(shí)候,他總是會害羞,平日里高大威嚴(yán)的他,對誰都愛理不理的他,這個時(shí)候,變成了另一番模樣,一個無辜且呆呆的空塵。
她剛來天庭的時(shí)候,一點(diǎn)都不聰明,還很怕生。
星君去哪里都要給她設(shè)仙障,讓她在里面等他回來。他一回來解開困住她的仙障,她就一刻也不愿離開他,在偏殿沐浴時(shí),她要看著他,睡覺也要抱著他。
他無奈,只好都依她,唯恐她不悅,即使有些時(shí)候她故意發(fā)脾氣,說她要回去,他也放下所有事,將她擁在懷里安慰。
他教她禮法、奏樂、品茶,也讓仙娥使她習(xí)得做女子的規(guī)矩。
她不再與他同居一室,也不再傻乎乎地做些幼稚的事,讓他頭疼,她開始知曉他的身份地位,以及與他之間的距離。
但她依舊不大識字,怪她太笨啦。
之燼將晟城大大小小泉屋的位置都弄清楚了,準(zhǔn)備著偷偷摸摸進(jìn)去一探究竟,雖然這有違“非禮忽視”。
小泉屋皆是共浴湯池,場面很是香艷,一看就知曉她有些潔癖且超級不愿與人共用某物的星君定然不會在這樣的地方出現(xiàn)。
于是她去了本城最貴氣也最幽靜之湯屋,名為“淳舍”。
基于前幾次的經(jīng)驗(yàn),她以為會熟門熟路地進(jìn)去,卻不曾想,此地布局很是獨(dú)特,可謂是曲徑通幽,景色醉人,竟不知哪里才是湯池,還好她會飛……
終于,繞過幾方大青石,看到了被翠竹圍繞的草廬式樣之湯池,輕盈帷幔微微揚(yáng)起,其中有裊裊而升的霧氣,但辨不清內(nèi)里,這該如何是好?
思來想去,她只好偷了泉屋侍女的衣服,變了妝發(fā),舉著承盤,輕挪蓮步,款款向前。
她故作嬌弱,隔著白色帷幔道,“客官,本舍新出佳釀,請您品味?!?p> “進(jìn)來。”
是男子,會是星君嗎?
“新來的?”他看著池邊打量著自己的清麗女子,淡淡道。
“客官為何這般說?”之燼見池中男子的陌生面孔,些許失落。
“這里的女子可都不敢如你一樣看我?!彼p笑,露出半個身子,踩著水中的石子,走向她。
她急忙埋下臉,起身。
“站住?!?p> 他在離她很近的地方,冷冷地說,“更衣?!?p> 替他更,便與他有了肌膚之親,這必然不可能。不更的話,那就一腳把他踹進(jìn)池中好了。
她醞釀著,抬起頭,可她的腳竟然沒踹到他,反而撲通一聲跌入池中。
這下好了……
帷幔外,有侍女,怯怯地問:“長公子,您有何事嗎?”
許是響亮的落水聲,引得經(jīng)過的侍女注意。
“無事,退下吧?!彼桃獯舐曊f著,語氣里有暗藏的笑意。
之燼拖著濕漉漉的衣裙,惡狠狠地看他,好氣惱,真想用術(shù)法將他困在池里,再丟一條蛇進(jìn)去,嚇?biāo)浪?p> 此刻,他已穿好衣服,倚在池邊的軟塌上飲茶,并未喝她端來的酒。
“你究竟是何人?”
“我不愿與你廢話,告辭了?!笨磥磉@個局面,她只能用術(shù)法脫身了。
“在人間禁用法術(shù),真是個野丫頭。”
他不是凡人!
她受不住濕衣粘稠的感覺,既然他知曉自己的身份,也無謂禮數(shù),連忙用術(shù)法變了衣衫妝發(fā)。
“我是妖,你是誰?”
“你倒坦誠,如你一般的女子很是少見。我是山君,長棣?!?p> 山君,是很尊貴的身份,他能幫忙找尋星君嗎?
“你可知空塵?”
“你是之燼?”他略微吃驚。
她同樣詫異,“你如何知曉?”
“義妹珎兒,托我?guī)湍阏疫^空塵?!?p> “真是太巧了?!彼讲诺呐杆傧?,“你有何法幫我找到他嗎?”
“他是被貶下凡的仙君,要尋他,不易?!?p> 她知這不容易,可她一定要找到他,因她很久很久不曾見到那個日思夜想的人,總覺得身體的某一部分猶如被尖刀一點(diǎn)點(diǎn)割裂的感覺,她太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