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已經(jīng)打定主意,待會不管菜肴好不好吃。
反正就是帶著那幾個幫閑起哄說不好吃。
弄孫秉文個灰頭土臉,看他以后還如何好意思干這酒樓!
不過等張大福來到柜臺旁。
看到那一長溜的竹牌時,這才發(fā)現(xiàn),上面什么“爆炒某某、滑炒某某、某某小炒、蔥爆某某”,用的食料都見過,但作法卻一個也沒聽說過。
張大福只得不懂裝懂的,裝模作樣的點了幾道菜。
大家見張大福點了,每桌也都有上前點了幾道菜。
雖然”三步倒”說是免費,但大家倒是都沒點太多,怕難吃。
可別真如張大福所說的那樣,吃壞了肚子,那可就得不償失了。
不過這種情況李行周和柿子早有準備。
今天柜臺旁邊的那些菜單都是些做起來比較省時省力的菜肴。
今天一早柿子就把食材改刀備好,只等下鍋炒制。
至于那些麻煩些的菜品,今天只能欠奉了。
李行周幫著柿子炒菜,還有幾個新雇來的少年伙計則主要負責(zé)傳菜,他們改刀、炒菜暫時做不了。
很快一道道色彩鮮亮、香氣撲鼻、造型優(yōu)美的菜肴被伙計們用托盤端了上來每桌還上了一壇子燒酒。
那咸甜酸辣、鮮香可口的魚香肉絲。
那色澤紅亮、肥而不膩的回鍋肉。
那香酥爽口、毫無膻味的蔥爆羊肉,還未入口,便已經(jīng)震懾滿場了。
張大福見了這色香味俱全的菜肴,兀自嘴硬道。
“徒有其表罷了!”
不過顯然沒有人再去聽張大福的胡說八道,看到這些色香味俱全的菜肴,眾食客們早已忘記了那些謠言,下筷如飛的吃起來。
“簡直太好吃了!”
食客們一邊大快朵頤,一邊情不自禁的叫喊著。
“蒼天吶,世上怎么有這樣的美食!”
“嗚嗚,我差點把舌頭一起吃下去!”
“至于么……”
張大福老板撇撇嘴,很不服氣對那幾個幫閑道。
“不就是幾道破菜,你們說是不是……”
不過這次張大福沒有得到自己桌上幫閑的應(yīng)和,因為他手下那幫閑全都悶頭運筷如飛,爭搶菜肴呢。
這種分秒必爭的時候,多說一句話,就少吃一口菜,他那幫閑漢哪還顧得上搭腔。
張大福見了此情此景,不由有些疑惑的伸出筷子,夾了一筷子魚香肉絲放到嘴里,啊……這,這他娘的才好吃了。
那咸中帶甜,酸中有辣的口感,就像那善解人意、百變多姿的勾欄花娘,給人想要的一切的,讓人欲罷不能……
張大福再也顧不得擠兌孫秉文,匆忙給那幾個幫閑搶起菜肴來。
有人覺得光吃菜口太淡,這才想起桌上還有酒,當(dāng)下倒了一碗,打算邊吃邊喝。
一大口酒喝下去,頓時臉上變得通紅。
“咝……直娘賊,這酒太他娘的夠勁兒!”
眾人聽了那家伙的叫喚,這才想起桌上還有酒呢,剛才只顧著搶菜吃了,還沒顧得上喝,當(dāng)下都倒上開喝。
“啊,好酒,入口如刀,落肚如火,這真是好酒??!”
“這酒清澈無比,當(dāng)真是比得上瓊漿玉液啊!”
“此酒只應(yīng)天上有,人間能得幾回飲!”
一時人們?nèi)绨V如狂,徹底被”三步倒”的美酒佳肴征服了。
當(dāng)天下午便有許多吃過炒菜、喝過燒酒的食客,呼朋喚友蜂擁而至。
至于張大福和那幫閑漢,則是吃完了炒菜、喝完了后,灰溜溜走了。
至于那賭約,孫秉文忙得沒時間再提,張大福自然裝傻充愣,不過以后怕是再也不好意思去”三步倒”搗亂了。
從下午到晚上,李行周和柿子一共做了五十多桌的菜。
直到晚上酒樓里能用的食材全部用完了,依然還有許多食客在門外等待。
眾多食客在門外,自然吸引了很多人的注意。
迎面一輛牛車緩緩馳來,街道很寬闊。
那輛牛車的帷幔遮得又嚴密,所以二個人對這輛牛車全未注意。
這牛車是自魏晉以來,門閥士族最喜歡乘坐的車駕。
非是出遠門或者趕急路,他們必乘牛車。
因為牛車緩慢而平穩(wěn),車廂寬敞高大,可以任意坐臥。
更適合養(yǎng)尊處優(yōu)、肆意游蕩的士族大姓子弟出門。
這種風(fēng)氣此時依舊流行于士族豪門。
要一直到隋唐五代結(jié)束,宋朝興起時,才會漸漸消失。
迎面而來的這輛牛車是一輛油幢車,長方形車廂,上有立棚,后開車門,垂遮帷簾。棚前和兩側(cè)開有欞格窗,拱形的棚頂,前后各有一個長檐。
車上垂著帷幔。
繡以梅花圖案,四邊垂綴絲穗,極為華麗。
御車人扶轅步行,悠閑自在。
一位三旬上下的白衣公子端坐車中假寐。
旁邊坐著衛(wèi)寒霜,挑起簾兒輕輕看著街頭景象。
“噫!”
衛(wèi)寒霜嬌軀一震,情不自禁地驚呼出聲。
閉目假寐的白衣公子張開眼睛,瞟了她一眼。
衛(wèi)寒霜趕緊放下窗簾,白衣公子道:“衛(wèi)寒霜,你近來的性子,可是大大不如從前沉穩(wěn)了?!?p> “是,婢子……”
衛(wèi)寒霜應(yīng)了一聲,欲言又止。
白衣公子目光微微一閃,問道:“怎么了?”
衛(wèi)寒霜微微垂了頭道。
“婢子……又看到他了。”
“他?”
白衣公子稍稍有些疑惑,但衛(wèi)寒霜的生活非常簡單,結(jié)識的外人著實有限。
公子腦中只稍稍一轉(zhuǎn),便恍然道。
“救過你的那個人?看到他,何須大驚小怪?”
衛(wèi)寒霜微微露出苦笑,道。
“他……開個酒樓了。”
“哦?”
一向八風(fēng)不動,穩(wěn)如泰山的白衣公子也不禁起了好奇心。
白衣公子也忍不住掀起窗簾向外看了看,看著這么多人排隊。
這一看就有些發(fā)怔。
“公子?”
衛(wèi)寒霜很奇怪一向心無旁騖、目高于頂?shù)墓訒钚兄芨信d趣。
白衣公子以手虛撫琴弦,沉吟有頃,又問道。
“此人,以后你多注意一下。說不定,會有用處!”
衛(wèi)寒霜暗自一怔,心道。
“公子所謀,干系重大,一旦失敗,輕則殺身,重則亡族?!?p> “我受公子活命之恩,將紅拂門交給我,自當(dāng)為公子舍死忘生,可是何必牽連那個家伙進來?!?p> 一念及此,便心生悔意,悔不該對公子直言不諱。
白衣公子卻不知她心中轉(zhuǎn)動的念頭。
衛(wèi)寒霜是他收留、看著長大的,自幼便對他的命令從無一絲違拗。
他可猜不到衛(wèi)寒霜為了不忍心拉李行周下水,心中已經(jīng)起了維護的念頭。
白衣公子只當(dāng)她已記下,吩咐已畢,心緒便飄到了別處。
.......
而那邊。
李行周只得給孫秉文出主意,讓今天在門外等著的食客都到柜臺上登記,明天再來。
明天優(yōu)先安排這些登過記的食客,依舊給他們免費,眾食客這才散去。
中華廚藝,素來有“七分刀工三分熱炒’,‘無刀不成菜’的說法!
一個合格的廚師,刀工是必要的基礎(chǔ)。
想成為多好的廚師,便需練就多好的刀工!
李行周雖然會做許多菜肴,但那是靠著先進1千多年的知識儲備。
可以做出超越這個時代的菜,可是刀工就呵呵呵了。
畢竟他沒有真正拿出時間去磨練過刀工。
就算刀工差不多,還要練習(xí)掂勺。炒菜時,掂勺也是必須要掌握的技能。
當(dāng)然,掂勺所用得鐵鍋不是原先燉菜用的那種厚重的大鐵鍋,而是按照李行周的要求,去鐵匠鋪打造的小一號的適合炒菜的薄鐵鍋。
那種燉菜用的厚重大鐵鍋,就是不裝石子,柿子和大熊兩只手也掂不起來。
如今”三步倒”后廚的灶臺上全都換成了這種適合炒菜的薄鐵鍋,灶臺上也都加裝了李行周設(shè)計的風(fēng)箱。
掂勺練好了,李行周便開始教柿子做各種炒菜,這個沒有什么速成的方法,每種菜肴不同的下鍋順序、翻炒的時間長短都會影響菜肴的質(zhì)量,只能按部就班的把自己會做的菜肴一樣樣教給孫秉文。
至于做燒酒倒是比較簡單,”三步倒”后院就有原先的釀酒作坊,孫秉文按照李行周的要求,在后院又加蓋了一間大房子,作蒸酒的作坊用。
李行周專門囑咐要用磚石壘就,這年代大部分是木結(jié)構(gòu)的房屋,但這間屋子需要整天在里邊點火蒸酒,李行周還真怕失火。
蒸酒作坊蓋好后,李行周又指點孫秉文安置蒸鍋、安裝銅管和冷卻用的水池。
等一切就緒后,李行周發(fā)現(xiàn)酒樓的人手不夠,又和孫秉文去城東的流民中挑了四個個少年做幫工伙計。
李行周和孫秉文挑選的這四個少年,看上去都是老實本分的樣子,而且都是洪災(zāi)中失去家人、無依無靠的孤兒。
孫秉文跟四個少年簽得是十五年典身長契,四個少年自典自身,典賣于”三步倒”為奴仆伙計。
如今大唐不支持蓄奴,即便大戶人家的典買奴仆,最長期限也是十五年,大唐是不允許簽死契的,典身契約到期之后,必須放奴仆自由。
孫秉文和四個少年的典身契約上寫明的工錢很高。
其實李行周本來是想簽個雇傭契約的。
但孫秉文卻說簽典身契對他們約束更大。
畢竟主奴關(guān)系比雇傭關(guān)系約束力大些。
一個無依無靠的逃荒而來的孤兒。
酒樓給他們活計干,有高工錢拿,還能學(xué)手藝,又有典身契約束縛,只要酒樓對他們好一點,他們便不太會生出別的想法。
這樣也更利于保護炒菜和燒酒的技術(shù)。
當(dāng)然,一開始李行周和孫秉文是不會讓他們接觸炒菜和蒸餾酒的,他們主要是在廚房幫忙做洗菜、擇菜、燒火和酒坊初期釀造酒時投糧食、出酒糟等閑雜工作。
這樣也是為了最大限度的對炒菜和燒酒的技藝保密。
……
轉(zhuǎn)眼一個月過去了。
李行周將酒樓的生意交給了柿子和大熊。
又開始和衛(wèi)寒霜過上了沒羞沒臊的日子。
李行周會做的菜基本已經(jīng)教給柿子了。
不過最近陸續(xù)又有許多時令蔬菜上市,李行周和柿子又新研究了不少時鮮菜式。
至于燒酒方面相對簡單,說穿了無非就是蒸餾而已,只是在大唐以前沒人想到這個辦法而已。
“玉液燒”和“二鍋頭”度數(shù)高、口感烈,更加適合粗豪的漢子們。
大唐文人雅士講究平和沖淡,喝酒也講究一個翩翩風(fēng)度,這高度燒酒顯然不適合他們喝。
試想一下,一個翩翩文士,幾杯燒酒下去,臉紅脖子粗的,哪還有什么風(fēng)度可言。
考慮到這一點,李行周特意面向文人雅士人群,制作出一種低度的燒酒,就是那次跟孫秉文提過的“玉液清”。
這“玉液清”大概有二十度左右,比大唐的發(fā)酵酒度數(shù)高不太多,跟后世的日本清酒度數(shù)差不多。
當(dāng)然“玉液清”這個名字,李行周主要是想說明它跟瓊漿玉液一樣清澈,跟日本清酒沒有任何關(guān)系。
而且二者制作方法也不同,日本清酒主要是發(fā)酵酒。
“玉液清”則是蒸餾酒,是用高度燒酒加上一定量蒸餾水勾兌后,再上蒸鍋蒸餾一遍而得。
這幾日,李行周依舊是上午在酒樓里指點一番、
在酒樓吃過晌午飯后,便早早回到了家中。
雖然,他和衛(wèi)寒霜還沒有大婚。
但是,兩人的小日子過的有滋有味。
李行周向路旁望去,卻是公人們押著幾個人犯。
人犯中有兩個囚犯身上鎖了大枷。
那枷長有六尺,寬有四尺,厚達五寸,沉有百斤,戴了這枷不要說走路。
縱然是架在車上,折騰久了也必死無疑。
旁邊還有幾個人。
只戴了輕枷,可是身上穿的卻是死囚的衣服,頸后還插了“斬”字牌。
一個個五花大綁,面如土色。
再后面又有許多男女穿著囚衣,號啕的、唾罵的。
他們已經(jīng)成了死囚,頃刻間就要一命嗚呼,自然能喊就喊~!
“嗯?”
李行周暗暗吃驚,小聲問道身邊的書生。
“怎地這幾位都被抓了?犯了何事?”
“這幾就不知道了吧,這幾人都是與徐敬業(yè)叛黨有所關(guān)連的?!?p> “如今案發(fā),天后震怒,如今正要發(fā)付刑場問斬?!?p> 李行周“嘖嘖”連聲,忽見秋官尚書張楚金竟也赫然在綁。
不由問道。
“張尚書乃朝廷重臣,當(dāng)初不是頒過赦令的么?”
“怎么也綁赴刑場了?”
這赦令,就是傳說中的免死金牌。
其實它倒不是一面金鑄的牌子,而是一道赦令。
受賜赦令的官員,可以免一次死刑。
朝中持有赦令的官員一共就那么十多位。
那書生臉上露出一副古怪的神氣,說道。
“年初的時候,張尚書制訂了一條新法?!?p> “說倘若有人犯了謀逆的大罪,縱然持有赦令本人可以免死?!?p> “但是他的家屬也該受到嚴懲,或者處決或者籍沒入官充為奴婢,以儆效尤。
“天后覺得很有道理,就允準了。誰知道……”
“如今張尚書雖然懷有赦令,可以免死發(fā)配邊荒?!?p> “可是他家中十五歲以上的男丁卻是都要斬首的?!?p> “至于那些妻妾女兒、侍婢丫頭,就全部籍沒入宮,充為奴婢了。”
李行周聽了,臉上也不禁露出古怪的神氣,半晌才道。
“這可不是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么?”
那書生走在李行周身邊。
眼看著那些死囚的狼狽模樣,不禁嘆息道。
“張嗣明想出這么一條律法,本來是為了迎合天后。”
“想不到卻作法自斃,最先著實在他自己身上?!?p> 一路人笑道:“這算什么,你瞧見那兩個戴大枷的了么?”
“那兩人就是徐敬業(yè)之弟徐敬真和洛陽令張嗣明,他們是拉去陪綁看殺人的。”
“他們戴的那種大枷,就是張嗣明想出來的,專門用以懲治重犯?!?p> “如今可好,他自己也嘗到了那種大枷的厲害。”
眾人聽了便紛紛嘆息起來。
......
李行周回到家中,先去看了自己種的土豆和地瓜。
土豆葉子綠油油的,看起來長勢很是不錯。
那些種得早的地瓜,枝蔓也爬得不短了。
地窨子里的地瓜已經(jīng)不再冒出新的秧苗了,李行周決定今天再掐最后一次枝蔓種上,以后便不再栽種了。
不過現(xiàn)在還不能掐枝蔓種,大中午天太熱,得等晚上天涼下來掐了再種才行。
李行周看過地瓜和土豆,便來到擱置在院中桂花樹蔭涼下的石桌旁,開始練字。
李行周對讀書有些頭疼,對習(xí)字倒是沒什么抵觸,倒不是說他多喜歡寫字。
作為一個吃雞小主播,他除了對吃雞有興趣外。
他對任何事都沒有什么興趣。
他練字只是他認識到。
在這個年代寫得一手好行書,倒是一件很有益處的事情。
李行周寫累了,便抬起了頭。
他看見衛(wèi)寒霜在一旁默默的注視著她,內(nèi)心一暖。
和李行周相處久了,她的著裝的色彩免不了受到一些影響。
長裙長褲,綴著簡單花紋的月白羅衣配上素凈的坎肩。
最近的李行周更喜歡白凈清麗一點的打扮,于是乎,衛(wèi)寒霜往日里喜歡穿紅黃綠色為主的衣裙這時候穿得少了些。
李行周卻是笑了出來。
隨后,他的身影籠罩過來,衛(wèi)寒霜的臉上本來還有幾分赧然的,這時候倒是安定下來。
“明日,我們春游吧!”
李行周含情脈脈的說道,這幾日“三步倒”是賺了些錢。
但是他對衛(wèi)寒霜有了幾分冷淡。
為了不讓衛(wèi)寒霜失落,他忽然想到這個好點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