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晴進得了樂書坊的大門，便迎面碰上一個人。不是別人，卻是蒲飛龍。只見他手上抱了兩卷書，看起來是已經(jīng)買好書打算出門的樣子。
雪晴待要躲避，卻已被他瞧見，趕了上來叫了聲：“吳夫人好，吳小姐好?！?p> 竇氏之前只是聽聞過秦姨娘這個侄兒，卻沒有見過。今日一見，心中也暗叫一聲“好相貌”。她雖心恨秦姨娘，在外頭的面子功夫還是做得不錯的。當下抬手虛扶他一把，道：“不必多禮?！?p> 蒲飛龍依言直起身來，問道：“夫人和小姐也是來買書的？”
竇氏漫應(yīng)一聲：“逛街經(jīng)過此處，順便過來看看。”
那蒲飛龍似乎沒有聽出她的敷衍之意，竟自顧自話道：“夫人不愧書香大族出身，俗物纏身還不忘讀書，實在令學生敬佩。我倒知道幾本最近流行的話本子，夫人不嫌棄的話，學生可以帶你們轉(zhuǎn)轉(zhuǎn)?！?p> 雪晴一聽，心中警鈴大作。這個蒲飛龍，如此上趕著賣乖討好，必然是憋了什么壞主意，可不能答應(yīng)了他。當下眼睛一瞄，順手就把剛剛在門口的中年人拽了過來：“不勞費心了。我們有這邊掌柜的陪同著，倒是便宜?！闭f著指了指中年人。
那中年人是商場上打滾多年的人精，豈會不知道雪晴的意思？立馬滿臉堆笑地說道：“夫人小姐請隨我來，本店新到的一批好書，在杭城的官家大族中頗為流行的?！闭f著前頭領(lǐng)路。
竇氏向著蒲飛龍微微頷首，然后帶著雪晴隨那中年人往店內(nèi)走去。
見擺脫了蒲飛龍，雪晴放下心來。看中年人在前殷勤引路，便隨口問道：“掌柜的，貴店可有山行者最新的江南游記？”
中年人回頭看了雪晴一眼，然后笑道：“小可姓胡，小姐叫我老胡即可。要說山行者的游記，著實寫得不錯，在我們店里也是十分暢銷。只是他目前出了兩本游記，卻沒有聽說有江南游記。想是小姐記差了？”
雪晴這才想起來，蘭亭的江南游記剛剛寫好，想來還沒有付印出版。當下一笑：“許是我記錯了。那你這兒可有什么其他暢銷的書推薦兩本？”
胡掌柜聽到這句，頓時笑了：“小姐，不說別的，要論暢銷書，沒有比我們店里更時新更齊全的了。不知小姐是喜歡話本還是詩集？”
雪晴搖了搖頭：“我倒是不愛這些，你看看有沒有游記、歷史、志怪類的，挑幾本我瞧瞧?！?p> 胡掌柜忙應(yīng)了，招呼伙計自去尋找。
竇氏想起荷葉的話，便想著尋兩本琴譜，回去將技藝重新拾起來。她囑咐雪晴兩句，又給她留了一堆丫鬟婆子，然后自己帶了荷葉并幾個丫頭婆子去找書。
雪晴正要隨處再轉(zhuǎn)轉(zhuǎn)，卻聽得身后有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然后有個男聲陰陽怪氣地說道：“一個小小女娃，居然要看什么游記、志怪，只怕是個怪胎?！?p> 雪晴眉頭微微一皺，心知在說自己。但她也不回頭，而是兀自往前走。
本以為那人會就此消停，哪知他見雪晴不回頭，反而挑起好勝心。登登快走兩步，繞到雪晴身前，怒氣沖沖地問道：“喂，我跟你說話呢，你怎么不理人就跑了？”
雪晴無奈地看著眼前的少年：“我并不叫喂。還請讓開，我還有事?！?p> 少年更是氣急：“你個小丫頭片子，居然敢叫我讓路？你知道我是誰嗎？”
雪晴懶得跟他廢話，直接轉(zhuǎn)身就走。那少年一看，手一揮，身后站著的幾個仆人就奔過來攔住雪晴等的去路。
新芽豎眉喝道：“大膽狂徒！青天白日的為何攔我家小姐的路？莫非是想打劫不成？還有沒有王法了？”
那少年走上前來，哈哈大笑道：“王法？在這杭州城里，本公子就是王法！”
這邊的響動，早就驚動了店里其他的客人，周圍已經(jīng)是圍了一堆人看熱鬧。
雪晴見周圍聚了這許多人，怕事情鬧大，于自己名譽有損，只怕也不利父親的官聲。本著息事寧人的態(tài)度，她將新芽拉過來，附耳說了兩句話。新芽擔憂地看看她，但還是點了點頭。
雪晴又返過身來對那少年說道：“公子如果定要問我話，我便回答一番。只是我還要挑選一些書回去，如今不妨讓我的丫頭替我去挑，公子你看如何？”
那少年輕蔑地冷哼一聲：“我知道你是想讓她去搬救兵。不過少爺我不怕！你這小丫頭盡管去叫人，少爺我就在這兒等著?！?p> 雪晴聞言推了新芽一把，新芽立馬鉆過人群，望著店內(nèi)后堂奔去。
那少年看著被丫頭婆子圍在當中的雪晴，笑道：“你一個怪胎丫頭，還躲什么躲？還不趕緊出來，讓少爺我瞧瞧你是不是三頭六臂青面獠牙？”
雪晴立在原地，淡淡地說道：“我就是個尋常人，并沒有公子所說的特異。”
少年冷笑：“若不是怪胎，尋常姑娘怎會喜歡游記、志怪書籍？”
雪晴輕笑道：“公子此言差矣。游記、志怪類的書籍，只要是有興趣的，皆可觀看。并沒有律法規(guī)定女子不可看這類書籍。凡事存在皆有它的道理，書籍也并無尊卑貴賤之分，只是興趣愛好各別，所以喜歡的書不同而已。”
“那要照你這么說，那些禁書、毒書，存在也是合理的嘍？”少年壞笑著問道。
雪晴點點頭：“所謂禁書、毒書，皆是由人來定的。現(xiàn)在所定的禁書，也并非一開始就是禁書的，也不一定以后還會是禁書。時移勢遷，萬事皆不定，倒是經(jīng)過時間檢驗，能夠留存下來的書，基本都有其過人之處。所以，何妨對新書多一點包容，任由讀者來檢驗它們？”
圍觀的人發(fā)出一片驚嘆聲，不少人點頭、討論，竟似對雪晴的觀點十分贊同。
少年心中更是氣憤，正要發(fā)問再度詰難眼前的小女孩。卻聽人群中一人高聲說道：“小姐高論，實在是妙??！”
人群都往那發(fā)聲的人看去，那人周圍自動讓出一條道來，讓他走到雪晴和少年中間站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