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開國伊始,定都長安。洛陽乃陪都。從此,西京長安,東都洛陽,彼此輝映,繁榮一時。
初秋的天,晝夜已有明顯的溫差,丞相蕭府的后院里,蕭喚月倚在回廊的朱紅欄桿旁,借著皎皎月光看著庭前的景色。周遭一應綠植皆已在不知不覺中鍍上了一圈金邊,只因水分尚存,并未枯卷。而原本那一片郁郁蔥蔥,似乎還是上個月的景象。蕭喚月不禁感嘆,果然,這一個月以來有了心心念,愣是過得連時候都忘了,若不是才過了十六歲的生辰,她只怕仍無法察覺早已入了秋。
蕭喚月,丞相蕭立言的獨女。暑熱漸退,白日里日頭正高時仍能感到微微的燥熱,可是一入了夜,那分明的涼意倒是讓蕭喚月分明打了個寒顫。他們蕭家人個子都高,蕭喚月也不例外,身形頎長,腰肢柔軟而纖細,一身水藍色的襦裙包裹著少女微微發(fā)育的身體,一頭青絲挽了一個隨云髻,余下的長發(fā)隨著微風搖曳在腰間,頭頂一朵淺色的珠花垂下的珠墜在搖晃碰撞間發(fā)出清脆悅耳的聲響。
站在蕭喚月身后的丫鬟玉茉把手中月白色的披風輕輕蓋在蕭喚月的身上,又把手放在她肩頭,把披風往她胸前斂了斂,不禁暗自感嘆:從后面看,真是個嫻靜優(yōu)雅的大家閨秀。玉茉這樣想著,不禁覺得好笑,她家姑娘,也僅僅是看著像大家閨秀罷了。蕭喚月低下頭,看到是玉茉的手,便接過披風的兩條系帶,漫不經(jīng)心的在胸前系了個蝴蝶結(jié)。玉茉這丫頭,還是蠻不錯的,雖然平時嘴貧了點,可辦起事來卻是一次也不曾馬虎。
玉茉見喚月不說話,便嘆了口氣,道:“小姐,您這怕不是得了相思病吧!”
剛剛感嘆過這丫頭嘴貧,就被這丫頭調(diào)侃了,蕭喚月無奈的回過頭看著身后一臉期待的玉茉,心中不禁犯苦,自己在這飽受心心念的煎熬,卻成了小丫鬟取樂的對象。
原來,一個月前,蕭喚月和母親姜氏去城郊的寺廟里敬香,回途中因姜氏的胃病犯了,急著回家休息,便放棄官道,讓車夫就近走了小路。哪知半路殺出一窩劫匪,一溜的大刀架在手上,明晃晃的把丞相府的馬車圍了個圈,姜氏只掀開轎簾望了一眼,便一聲驚叫暈倒在蕭喚月的大腿上。姜氏中年發(fā)福,身材臃腫,就那么結(jié)結(jié)實實地砸在了蕭喚月的小細腿上,蕭喚月哎喲一聲,卻還來不及把姜氏扶起,就聽到了外面一陣兵器相碰的聲音,不用說,定是派來保護她們母女的丞相府的護院與劫匪廝殺了起來。蕭喚月?lián)荛_轎簾的一條縫,掃了一眼外面的情況,呵,這窩劫匪足足有近三十人,可跟來的護院卻只有八個!原本想著走的是官道又是堂堂丞相的女眷,誰敢招惹,哪知姜氏犯了胃病非要快點回家,讓車夫抄近路,結(jié)果近路沒抄成,抄出一窩土匪!
眼看著八個護院接連負傷,蕭喚月心如刀絞:她們蕭家的人,無論何時都不會這般任人宰割!
蕭喚月快速將姜氏扶起讓她倚在馬車的靠背上,又拍了拍旁邊早已嚇得魂飛魄散的玉茉,隨后掀開門簾,卻正看到護院阿強被劫匪一腳踹至眼前,蕭喚月一把將他扶起,道:“把劍給我!”
阿強捂著傷口,掙扎著說:“小姐快進去!外面交給我們!”
蕭喚月伸手便要去奪劍,就在二人爭執(zhí)間,已有劫匪朝著蕭喚月放箭,阿強一個轉(zhuǎn)身把蕭喚月?lián)趿藗€嚴嚴實實,那箭射入阿強的左背直穿心臟,阿強連眼睛都來不及眨一下,就沒了氣息。
蕭喚月一把拽住阿強的身體,可不遠處又一名護院阿山倒在血泊中。此時,已有劫匪殺至眼前,蕭喚月飛速抄起阿強的佩劍,身手敏捷地卷入廝殺中。
混亂中,阿濤一把拉住她,喊道:“大小姐快回去!不可如此冒險!”
蕭喚月一邊見招拆招,一邊沖阿濤說:“阿濤哥,他們?nèi)硕鄤荼?,我若再不出手,難道眼看著你們送死嗎?”
阿濤索性放棄主動進攻,而是寸步不離地守在蕭喚月左右,蕭喚月心里著急,便喊道:“阿濤哥,娘親和玉茉還在車里,你不要管我,快去保護她們!”
阿濤咬了咬牙,又替蕭喚月砍死一個劫匪,道:“自己小心!”隨后奔向馬車,姜氏依然昏迷不醒,玉茉縮在馬車一角抱著頭,好像她不聽不看就死不了一樣。
阿濤守護在馬車周圍,拼命阻擋著劫匪靠近,終于還是寡不敵眾,身負重傷。蕭喚月一手摻著阿濤,和剩下的幾個護院一起守在馬車前,另一只手平穩(wěn)的端起長劍,劍鋒直指面前剩下的十余個劫匪,事已至此,蕭喚月和阿濤已在沉默中達成了一個共識:這可能不是一群普通的劫匪,因為他們自始至終都沒提過要錢財,而是一上來就與丞相府的護院開打,且招招致命,顯然,他們要的不是錢,而是命。
蕭喚月的父親蕭立言身為丞相,自是手握大權(quán),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朝堂之上沒人不想拉攏他,有時候丞相一句話勝過百官的萬句,若是能得丞相相幫,平步青云自然不是難事。可這蕭立言偏偏是個“獨立派”,多年來從不參與朝堂之上的幫派之爭,為了不被人拿捏住弱點,滿朝文武甚至連這位丞相的日常喜好都打聽不到,更不用說給他送禮了。日子一久,自然會有不少人看他不順眼,便買通些江湖宵小偶爾對蕭家“旁擊側(cè)敲”,但也只是小打小鬧,可像今日這般不取性命不罷休的場面,這么多年,還是頭一回。
蕭喚月自幼看慣了父親與兄長在朝中的步步為營,又飽讀史傳兵書,通曉武藝,見識和眼界自是不同于那些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大小姐們,她暗自思忖到:難不成父親這次是得罪了皇室中人?自先太子墜馬而亡后,其生母王皇后一病不起,沒多久也去了,至此許多年來皇上再沒立后,東宮也一直沒能迎來新的主人,因而各皇子都明爭暗斗地想要入主東宮,表面上兄友弟恭,背地里則是各自暗拉幫派。當然,他們都希望能得到丞相蕭立言的支持,偏偏蕭立言是個油鹽不進的。一個可怕的念頭在蕭喚月的心頭生起:難不成是哪位皇子拉攏父親不成,為求自保想要殺蕭家滅口?!
蕭喚月不敢再多想下去,眼看著阿濤的血越流越多,幾乎要倒在她懷里,喚月順勢將阿濤推到馬車上,低聲道:“阿濤哥,你來駕車,帶著母親和玉茉沖出去,我和其他弟兄來斷后!”
阿濤忍著傷口撕裂的劇痛一把扯住喚月的衣袖,說:“大小姐,不可!要斷后也是我來斷后,我怎么能拋下大小姐先走呢?!”
喚月不想再和阿濤理論,揮劍拍向馬背,馬兒吃痛一聲嘶鳴,揚起蹄子就沖了出去,劫匪們立刻追了上去,喚月等人連忙上前阻攔,欲擋住劫匪的去路。事出突然,阿濤也顧不上蕭喚月了,一把拉過韁繩把控好方向,向前沖去。眼看著馬車就要沖出劫匪的包圍,可就在千鈞一發(fā)之際,一個領(lǐng)頭的劫匪一躍而起丟出兩個飛鏢,那飛鏢一個正中阿濤的肩頭,一個正中馬腿,可以說,這手法是十分的精準了,絕對是經(jīng)過嚴格訓練的殺手無疑了。那馬兒一聲哀鳴跌倒在地,連帶著整個馬車翻了過去,阿濤本就身受重傷,中鏢后身體失去平衡也摔下馬車,隨后姜氏和玉茉也被從車里甩了出來。
姜氏受到撞擊醒了過來,一睜眼看到滿地的尸體,瞪著兩個大眼又暈了過去。蕭喚月氣的一咬牙,一個空翻穩(wěn)健地落到姜氏面前,揮劍抵擋追上來的劫匪,但女子終究不是男子的對手,沒過多久,蕭喚月就被劫匪一腳踢中小腹,飛了出去。
側(cè)臥在地上的阿濤大驚失色:“大小姐!”
可他傷勢太重,也只是在地上掙扎了一下,便只能眼睜睜地看著大小姐快要摔到地上。好在一旁的阿奇眼疾手快,一個橫抱攔腰接住了蕭喚月,阿奇把蕭喚月丟到阿濤身旁,顧不上詢問她的傷情,便又被沖上來的劫匪困住。蕭喚月半躺著,輕捂小腹呻吟了兩聲,阿濤見狀連忙爬到蕭喚月身旁,愣是掙扎著坐了起來,張開雙臂圈住蕭喚月,防止她被暗箭所傷。
此時,嚇傻了的玉茉終于清醒過來,扛起姜氏一條胳膊,連拖帶拽把姜氏帶到馬車后面,和阿濤蕭喚月躲在一起。沒過多久,阿奇和其他幾個護院也漸漸撐不住了,蕭喚月焦急萬分。然而,就在大家束手無策之時,不知從何處飛來幾支利箭,紛紛射中劫匪,不多時,遠處殺出一波身穿鎧甲的官兵,劫匪們見狀,大驚失色,連忙撤退,官兵們正欲追上去,卻聽到一個如清泉落入深潭般深沉動聽的男聲響起:“不必再追了,他們不會留下任何蛛絲馬跡的。”
嗯,這話說的不錯,這幫劫匪既然是殺手冒充的,那便自然不會暴露自己的主人,就算活捉了他們,他們也會咬舌自盡,或是咬碎口中藏好的藥丸服毒自盡,總之不要指望能從他們身上發(fā)現(xiàn)什么線索。只是,這個如此動聽的男聲怎么這么陌生呢?眾人循聲望去,見前方不知何時停了另一輛馬車,這馬車是蕭府馬車的兩倍還多,裝飾的華麗奪目,前前后后跟著的官兵烏壓壓一大片,蕭喚月一時也數(shù)不清有多少人,但這排仗,十之八九是皇室宗親了,單是馬車頂蓋上墜著的一圈明黃色流蘇,就足以證明主人的身份了,那種顏色,皇室專屬。蕭喚月不敢怠慢,連忙拉著玉茉走到馬車前,姜氏還沒醒,暫時也管不了她了。
此時,馬車的門簾被掀開,從里面一前一后走出兩位貴公子,其中一個身穿淡紫色華服,腰間墜著一塊光澤鮮亮的美玉,雖是男兒身,卻偏偏長了一張比女兒還美的臉,面如冠玉,唇紅齒白,眼角眉梢自帶風流,一雙點漆美目略顯驚愕的望著頭發(fā)凌亂衣衫不整的蕭喚月。嗯,他和蕭喚月是認識的,此人不是別人,正是榮寧長公主與驃騎大將軍段赫的兒子,人稱潘安在世的段墨寒。
段墨寒的身邊站著另一位身穿湖藍色廣袖長袍的公子,月牙白的交領(lǐng)上繡著銀色紋飾,寬大的袖口上亦有同色交錯繁復的花紋,腰間系著名貴的碧玉嵌瑪瑙腰帶。蕭喚月望過去,此人的容貌雖不及一旁妖孽般的段墨寒,但也是劍眉星目,鼻梁高挺,皮膚白嫩細膩,一看就是個養(yǎng)尊處優(yōu)的,但比起段墨寒,多了許多男子氣概,且站的是腰背筆直,如此寬大的袍子都遮不住他猿臂蜂腰的好身材。蕭喚月一看便知,剛才那個好聽的男聲,正是這位陌生男子的,因為段墨寒的聲音,她再熟悉不過。
段墨寒見蕭喚月傻站著不說話,連忙提醒道:“喚月,這位是晉王,還不快行禮!”
蕭喚月一愣,晉……晉王!?傳說中先皇后王氏的次子?先太子一母所出的弟弟?四皇子晉王?神秘的晉王?晉王在兄弟中行四,據(jù)說在太子大哥和母后相繼去世后受了打擊,終日郁郁寡歡沉默寡言,身體也不太好,平時也就寫個詩彈個琴,從不過問朝堂之事,皇上也知道這個孩子是廢了,以后也成不了大器了,但也對他頗為同情,所以一直把他養(yǎng)在身邊,晉王平日里深居簡出,宮里的宴會也很少出席,因而見過他的人少之又少。蕭喚月怎么也不會想到,這個神秘的晉王,居然讓自己撞見了!
于是,蕭喚月不敢怠慢,連忙躬身屈膝行禮:“臣女蕭喚月給王爺請安?!?p> 晉王做了個免禮的手勢,問道:“蕭姑娘?可是丞相蕭家的女兒?”
不等蕭喚月回話,段墨寒便興奮的說:“對對對,正是,云川的妹子!”
云川便是蕭喚月的兄長蕭洛,字云川。蕭洛和段墨寒并稱為長安雙絕,是整個大周朝赫赫有名的兩位美男子,如果說段墨寒的美是難辨雌雄,那么蕭洛的美便是實實在在的男子之美,可謂公子世無雙??赡苁且驗槊廊讼廊税?,段墨寒雖然是皇室血脈,卻自幼與蕭洛交好,二人是無話不說的發(fā)小,而晉王又是段墨寒的表兄,蕭洛年少時還曾入宮做過晉王的陪讀,就這樣,三個人牽扯到了一起。
晉王一聽說眼前的少女是摯友的妹妹,便忍不住開口道:“把頭抬起來,不要怕,小王與令兄亦是摯友,倒是許多年了還不曾見過他的姊妹?!?p> 蕭喚月也是見過大世面的,還曾隨姜氏進過宮,雖然沒見過皇上,但也是大開了眼界,區(qū)區(qū)一個王爺,還是人人口中不中用的“廢柴”王爺,倒還真的不會讓她害怕。但是,她依然猶豫了片刻,才緩緩抬起頭。一旁的段墨寒看在眼里,倒是明白這蕭喚月的心中顧忌,一個姑娘家,剛剛和人家大打了一架,頭發(fā)凌亂,衣衫不整,就這樣出現(xiàn)在王爺面前,就算她蕭喚月生性爽朗,豪邁不羈,可以不拘小節(jié),但他們蕭家可丟不起這個人,她爹蕭丞相更丟不起這個人。但,晉王讓她抬頭,她哪有低頭的道理。
晉王定睛望去,卻見眼前的少女發(fā)髻松散在一側(cè),頭頂?shù)闹榛ㄔ缫巡恢舻胶翁幦チ耍蠖嫌幸恢粨u搖欲墜的耳環(huán),右耳的耳環(huán)卻不翼而飛。皮膚呢,還算白皙,卻看不出是個什么表情,眼睛里似乎還有似淚非淚的水汽,衣衫上沾染了些許塵灰,一側(cè)的衣領(lǐng)被扯開,露出里面雪白的褻衣和若隱若現(xiàn)的鎖骨,晉王見狀,連忙下意識的看向一側(cè),自責道:“是小王唐突了,冒犯了蕭姑娘?!?p> 蕭喚月低頭看了看自己的衣服,驚慌之下連忙用手掩住胸口,不知該說什么才好。好在段墨寒及時站出來打了個圓場,說蕭家的馬車壞了,提議送姜氏母女回家。就這樣,衣衫凌亂的丞相府大小姐,昏迷不醒的丞相夫人,長安雙絕之一的妖孽段墨寒還有廢柴王爺晉王擠在了同一輛馬車里。蕭立言和蕭洛急匆匆趕到蕭府門前迎接時,驚的半個字都說不出來。
第二天一早,神秘晉王送丞相府大小姐回家的事就傳遍了整個長安。蕭喚月也漸漸從流言中得知,晉王前不久剛行了冠禮,男子二十弱冠,許多皇子很小就有自己的王府了,只是晉王身體不好所以一直住在宮里,這兩年身體有所好轉(zhuǎn),這才自請出宮居住。所以那日晉王出宮是皇帝讓他去看看新建的王府是否滿意,晉王便約了段墨寒陪同,段墨寒本想讓蕭洛也一起去的,但蕭洛的一言一行都代表著蕭立言的立場,此時他若與晉王走的太近,難免會讓其他皇子誤以為蕭家站了晉王這邊,更何況蕭洛本就是晉王幼時的陪讀,嫌疑更大,所以蕭洛婉拒了,晉王自是明白這其中厲害關(guān)系,也覺不妥,段墨寒也就不再堅持了。結(jié)果,就是那么巧,難得出宮一次就碰見了蕭家母女遇刺,段墨寒每回想起這件事都要感慨一番,幸好蕭洛那日拒絕了邀請沒有和他們同行,不然要是讓蕭洛知道晉王看到了他妹妹的鎖骨,嘖嘖,不敢想不敢想。
自從上次出了事,蕭立言就不讓蕭喚月隨便出門了,于是蕭喚月就被困在家里整整一個月,可這一個月里,不知怎的,她腦子里全是晉王的身影,晉王的聲音真的很好聽啊,晉王的容貌好像也不差耶,這個晉王究竟有多神秘呢?她本想再找蕭洛多多打聽一下晉王的,可惜蕭洛最近很忙,沒有閑心搭理她。
蕭洛曾在科舉考試中高中探花,即一甲第三,本可有一個不錯的前程,奈何朝臣中有不少人忌憚蕭家的權(quán)勢,便有意打壓蕭洛,不知在皇上那邊使了什么手段,皇上把蕭洛調(diào)到了刑部。嗯,刑部,那樣一個出力不討好的地方,刑部基本只限于對平民及七品以下官員有行刑權(quán),但一般沒有處罰權(quán),處罰權(quán)則屬于大理寺。同時,刑部還受理全國刑事案件,主管刑罰及監(jiān)獄等政令。但若死刑案件,必須與大理寺共同審核。說白了,刑部也就是折騰一些小打小鬧,苦活累活全攬了,可最終的最終,還是得看大理寺的臉,當然,也難免要時不時的給大理寺背黑鍋??蓱z蕭洛一個清風朗月般得翩翩公子,從此走上了這條不歸路。
一開始,蕭洛還受不了刑部煉獄般得生活,常常被那些市井潑皮無賴折騰的身心俱疲,恨不能死,每回看到那些被刑具折騰完的肉體都覺得胃里翻江倒海??蓭啄晗聛?,卻漸漸練出了雷打不動的淡定和你罵我一句我懟你十句的伶牙俐齒,更會時不時的跟蕭喚月添油加醋的講講那些皮開肉綻的場面。以至于后來蕭喚月每每要與蕭洛理論,蕭洛都一動不動的坐在那,心不驚肉不跳面不改色,只等蕭喚月叨叨完,然后低沉著嗓音補上一句:“說完了?”那眼神,那語氣,仿佛下一刻就要說出:“來人呀,接著用刑!”等蕭喚月大喘著氣嗓子冒煙兒再也無話可說的時候,蕭洛便站起來發(fā)揮了,那叫一個口若懸河滔滔不絕,一番洗腦下來就讓你覺得自己罪孽深重十惡不赦。所以蕭喚月常常跟玉茉抱怨,自從她哥在刑部任職后,就不那么好欺負了!
這不,最近不知道刑部那邊又接了什么要命的活兒,把個蕭洛折騰的披星戴月,每天蕭喚月還沒起床時,蕭洛就離開家了,晚上蕭喚月早已進入夢鄉(xiāng)時,蕭洛才剛回府,有時候甚至徹夜不歸,第二天一進家匆匆洗漱一番便倒頭就睡,蕭喚月也得有十天半個月沒見著蕭洛了,只能暗自把對晉王的這份心心念埋在心里,這個廢柴王爺看上去并不是那么無能,甚至有種大智若愚的感覺,他若真的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活在自己的小世界里,又怎么會那么了解殺手們的套路,示意手下窮寇莫追呢?他越是神秘,就越讓蕭喚月好奇。
這不,百無聊賴的蕭喚月正借著月色想象著關(guān)于晉王的一切,玉茉為她披上披風后自是看出了小姐心中的焦灼與不甘,便壓低了聲音,道:“小姐,這事兒,您何不找大公子幫忙呢!”
蕭喚月心道:我得能找著他呀!見蕭喚月不說話,玉茉又接著說:“小姐,你要是累了就先去歇息,大公子這幾日都回來的晚,奴婢替你去堵他,等堵到了再來叫你!”
玉茉說這話倒是沒什么底氣,她也只是想讓小姐開心一點,可萬一小姐真的一時興起讓她去堵蕭洛,嘖嘖,她還真有點發(fā)虛。所以,玉茉說完這話,便一直躲在蕭喚月身后偷偷瞄著蕭喚月的神色,看她到底怎么想。
結(jié)果,還沒等蕭喚月說話,就聽到一個低沉的男聲響起:“能不能不要總在背地里算計我?”
此人說話的聲音不大,可這院子也靜??!嚇得蕭喚月一個激靈,馬上回過神來。
比起晉王那陌生的聲音,這個男聲對她而言再熟悉不過了,還沒等她轉(zhuǎn)過身,就嗅到了一陣熟悉的清香,轉(zhuǎn)身望去,一名青年男子已在自己身后站定,一身白袍無一紋飾,外罩一件水青色的薄紗質(zhì)廣袖外衣,一頭墨色長發(fā)并未束起,只是隨意地在腦后纏繞了幾下,用一根白玉簪固定,余下的三千青絲如瀑布般自然垂下,此人,正是長安雙絕之一的蕭洛,蕭喚月的兄長。
茫茫月色灑在他清秀的面容上,襯的他略帶疲憊的臉色愈發(fā)白皙,清亮的眸子含帶了一絲絲的怒意。蕭喚月看到突然而至的兄長,一時手足無措,便磕巴著說:“哥哥今日……怎么……這么早就回來了?”
蕭喚月見蕭洛這副打扮,就料到蕭洛是早早便回府了,都已經(jīng)沐浴更衣過了,他的發(fā)絲還有些許的潮濕,那熟悉的清香,正是從這剛剛洗過的長發(fā)上散發(fā)出來的。蕭洛斂去了幾分怒意,只是簡單的說了幾個字:“案子破了。”
父親和兄長是很少對她提及朝堂之事的,這是蕭家人心照不宣的規(guī)矩,兄長不主動說,她也就不再細問,畢竟折騰了這么久的案子,想必也是牽扯頗多,自是要保密的。蕭喚月借著月光看了看蕭洛,見其眉宇間皆是憔悴,于是便安慰道:“沒事了就好,這次能休息幾天了吧?”
蕭洛并沒有回答蕭喚月的問題,而是開口問道:“你找我有什么事?”
蕭喚月聞言,哪敢直接向他打聽晉王,那樣太唐突了,于是便垂下頭,用修長白嫩的手指攪著披風的兩根系帶,小心翼翼的說:“我都已經(jīng)在家里悶了一個月了……”
“你又想往外面跑?上次的事還不是個教訓嗎?”
沒等蕭喚月撒著嬌說完,蕭洛就一口懟了回去。蕭喚月說了一半的話被蕭洛打斷,連忙閉了嘴,瞪著兩個閃亮亮的大眼睛可憐巴巴的望著蕭洛。
蕭洛不耐煩地白了她一眼,聲音卻明顯柔和了幾分,說:“阿強和阿山的死還不能讓你收收心嗎?”
蕭喚月聽到兄長突然提及阿強和阿山,眼神瞬間黯淡了下去。蕭家的護院對她這個大小姐還是十分好的,從前自己犯了錯被禁足,想吃些外面賣的小點心,都是這些護院們爭著搶著偷偷溜出去買給她,雖說這些護院從前也有很多喪命的,但那都不是當著蕭喚月的面死去,沒看到過程,就不會那么心痛??墒前姾桶⑸絽s是蕭喚月眼睜睜地看著他們死在自己面前的,就是那種幾乎每天都能見到的再熟悉不過的人,在你面前漸漸沒了氣息,你把他死的過程盡收眼底,卻無能為力,什么都做不了,那種感覺,是蕭喚月長這么大第一次體會到。
這些時日,她還是會時不時夢到當日那血腥的場面,要不是后來出現(xiàn)了晉王,分了她的心,她也不會那么輕易地從這種悲痛中走出來。很多事,不經(jīng)常想起,就慢慢過去了,可就在你快要邁過去的時候,又突然被提起,重新來過的痛,簡直不要太讓人難捱。
蕭喚月垂下頭,不自在地說:“哥哥突然提起他們做什么?人都去了,再傷心又有什么用?”
她這明顯是氣話。一旁的玉茉見狀,連忙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說:“大公子,小姐自打阿強哥和阿山哥出事后,這些時日每日都在佛堂里為他們誦經(jīng)祈禱,您難得來看望小姐一回,就不要再讓小姐傷心了?!?p> 玉茉倒是沒說謊,自打被蕭立言下令不準出門后,蕭喚月終日無事,也只得在自家佛堂里抄抄經(jīng)書,一來靜靜心,二來……也算是送阿強和阿山最后一程。蕭喚月是什么樣的人,蕭洛再清楚不過,他也正是拿準了蕭喚月心底的這份悲痛,才會拿阿強和阿山來壓一壓她渴望飛出去的心。
蕭洛把蕭喚月的表情盡收眼底,輕輕嘆了一口氣,柔聲道:“你再忍兩天,會有機會出門的。晉王如今已經(jīng)遷入王府居住,三日后會在晉王府宴請皇室宗親和朝中重臣,以慶喬遷之喜,咱們蕭家自然也接到了請?zhí)闵頌橄喔?,理應一同前往。?p> 蕭喚月聽了這話,驚的一時不知該說什么才好,這是……傳說中的得來全不費工夫嗎?如今不僅不用窩在家里,還能見到晉王,這一切也來的太快了吧!然而,還沒等蕭喚月回話,蕭洛就接著說:“這次會有許多世家的公子小姐參加宴會,娘親的意思是,你早已經(jīng)及笄,這些年父親忙于朝中之事,蕭家也不怎么太平,你的親事也就一直耽擱了,所以,娘親想借著這次機會,幫你物色一位如意郎君,你到了那天一定要好好表現(xiàn),萬不可再魯莽了!”
“什么?娘這么急著把我嫁出去???”
蕭喚月感覺自己還沒從剛剛的喜悅中回過神來,就被潑了一盆冷水,蕭洛就知道蕭喚月會是這種反應,從前每次一要給她說親,她都是各種理由推脫,一家人不知道勸了多少回,如今,蕭洛也是不屑于把那些大道理再講一遍了,沉默了片刻,也只是說了一句:“遲早的事,逃不掉的?!?p> 說完,也不再交代什么,便轉(zhuǎn)身離去。蕭喚月望著蕭洛的背影,不知怎的心里一陣酸楚,這事兒放在前兩年還能推一推,可如今自己已經(jīng)十六歲了,很多姑娘及笄前就定過親了,在自己這個年齡便出嫁的更是大有人在,難道,這次真的要準備嫁人了……真的要離開爹娘,離開兄長了?
想到這,蕭喚月不知怎的突然開口叫住了蕭洛:“哥!”蕭洛駐足,微微回頭,目光卻并未投過來,蕭喚月頓了頓,低沉著嗓子說了一句:“你早點歇息,身體要緊?!?p> 蕭洛象征性地點了下頭,不再言語,只身離去。
江船夜雨
颯爽英姿的相府大小姐和“廢柴”王爺?shù)某跻?長安雙絕雙雙登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