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許知君失蹤
一晃又是十天半個月,轉(zhuǎn)眼便到了十月底,一場秋雨一場寒,友來山莊里的人該做什么做什么,有條不紊的進(jìn)行著日復(fù)一日年復(fù)一年的生活,而整個十月對于長安城來說,卻是跌宕起伏。從二品鎮(zhèn)軍大將軍許晟之女許知君被冊封為晉王正妃的圣旨雖然遲了兩個月,但還是下達(dá)了晉王府。
原本皇上是想等晉王府宴請群臣的家宴結(jié)束后就下旨賜婚的,哪知樂寧公主新婚喪夫,駙馬暴斃而亡,公主傷心欲絕一病不起,拖拖拉拉兩個多月才好利索,皇帝也不敢在這期間再為其他皇子皇女賜婚,免得樂寧公主觸景生情傷了身。如今,樂寧公主既已痊愈,再加上前一陣子蕭家出了那么大的事,把小女兒秦蕙心也給連累了,堂堂公主愣是在群臣的唇槍舌劍下被降為郡主,皇帝也想趕緊借著給晉王賜婚之喜,順便就把南平郡主晉升為公主了,畢竟是宗室女,懲罰一下意思意思就夠了。
然而,晉王接到圣旨后心里是五味雜陳的,要知道,他雖然一直依附著蕭立言,但蕭立言畢竟是文臣,蕭家無兵權(quán)在手,來日若鬧到逼宮那一步,他身邊無大將,如何跟齊王抗衡,雖說他還有個被貶謫的譚光舒在嶺南,但俗話說遠(yuǎn)水解不了近渴,從嶺南到長安長路迢迢,誰知道又會出什么變數(shù)呢?如今,父皇竟然把從二品的將軍打包送到他面前,可真是老天爺都在幫他成事??墒?,這些日子以來,他一直沒能忘卻自己對蕭喚月的許諾,他的正妃只能是蕭喚月,如今圣旨在握,錦帛上寫的一清二楚,他將迎娶許知君為晉王正妃。難不成,以后要讓蕭喚月做妾嗎?自己虧欠她這么多,為什么連個正妻的名分都給不了她?也不知道這個丫頭現(xiàn)在身在何處,若是知道自己即將迎娶許知君,只怕是再也不肯原諒自己了吧??墒?,沒有辦法,他確實需要許晟的兵權(quán),正如蕭洛曾經(jīng)對他說的,難不成他還想為蕭喚月退兵割城池拱手讓江山嗎?顯然不能!母后和長兄的大仇未報,他怎甘心皇權(quán)旁落,齊王秦吉那樣一個心狠手辣的人,若是讓他登上皇位,遲早變成一代暴君,大周,絕不能栽在這個混蛋手里。
所以,許知君,他必須要娶。
接下圣旨的那一刻,晉王能感受到內(nèi)心的掙扎與悲痛,那個倩影輕衫的女子,已在不知不覺中與自己漸行漸遠(yuǎn),仿佛那夜流轉(zhuǎn)的星辰和她旋起的裙擺都還在眼前縈繞,可是,只一眨眼的時間,就消失不見了。
但,更糟心的事還在后面,那日午后,晉王正陪南平公主作畫,那徐以遙便匆匆來報,在晉王耳邊暗道:
“啟稟王爺,許姑娘失蹤了!”
什么?我的新娘不見了?堂堂晉王的未婚妻,不應(yīng)該老老實實待在家里等著他的花轎嗎?好端端的怎么會失蹤。原來,許知君自打晉王府家宴后就一直對晉王念念不忘,可皇上卻遲遲沒有頒下圣旨,她眼看著都十七歲了,再不嫁都等成老姑娘了,偏偏皇上對許晟有那口頭之約,許家又不敢另外給她說親,她便只能這樣耗著。所以,許知君便去寺廟在佛祖面前許了愿,希望可以順利嫁給晉王為妃,如今圣旨已下,她便特意出城去廟里還愿。結(jié)果,許晟派去保護(hù)女兒的一眾護(hù)院眼看著小姐和丫鬟、乳娘進(jìn)入了寺廟,卻再也沒見人出來,最后迫不得已請出住持,帶他們進(jìn)廟找人,結(jié)果,在后山上發(fā)現(xiàn)被殺害的乳娘,再走幾步,是被殺害的丫鬟,而許知君,卻是活不見人死不見尸。
皇上知道此事后大怒,到底是什么人敢對他未過門的兒媳婦下如此毒手,乳娘和丫鬟皆喪命,可見許知君也是兇多吉少,隨即便命大理寺與刑部聯(lián)合查案。那大理寺卿已是老態(tài)龍鐘,不怎么過問下面的事了,如今都是大理寺少卿高瞻當(dāng)家做主,而高瞻是齊王的人……齊王?
晉王瞬間就明白了,齊王怎么可能會眼睜睜的看著他把許知君娶進(jìn)門得到許晟的襄助,他勢必是要下手阻止的,如今許家未嫁且適齡的女子就許知君一人,倘若她出了事,那自己就勢必娶不到許家姑娘了,那么許晟也自然不會對他有任何幫助,如今,大理寺那邊還讓高瞻來查案,這不正好替齊王抹的一干二凈?煮熟的鴨子就這樣飛了?
晉王氣不打一處來,立刻對徐以遙說:
“傳令下去,讓長安城里的暗衛(wèi)盡快想辦法找人,一定不能讓高瞻得手,否則就晚了!”
晉王俊逸的臉上難得流露出幾分殺氣,齊王一次次壞他好事,這筆賬,遲早要清算!
而這日,友來山莊里的云棲正抱著三四個精致的妝奩盒遞給蕭喚月,自打她住進(jìn)友來山莊,這小子隔三差五就來給她送點東西,好吃的好玩的源源不斷,這一次……居然是胭脂水粉、點唇用的口脂和畫眉的青黛。蕭喚月驚的說不出話來,云棲卻毫不害臊的將幾個妝奩盒一一打開,滔滔不絕的介紹著各式各樣的胭脂水粉,哪一款是新出的,哪一款是時興的,甚至連畫眉的青黛都買了好幾款,還有那口脂,之前一直流行朱紅色,這半年來檀色又忽然時興起來,居然也被云棲買到了。
蕭喚月聽了半天終是沒忍住,噗嗤一聲噴了茶水,笑著說:
“你天天讀些什么書???怎么如今開始研究這些東西了?說的比我還在行,跟那開胭脂鋪子的老板似的,就知道忽悠我!”
云棲卻坦然道:
“也是最近開始研究的,那日你逃難而來,我發(fā)現(xiàn)你是薄施粉黛的,可這么久以來,姑娘卻整日素面示人,云棲不想委屈了姑娘,這才借著下山采買的機(jī)會,給姑娘選了幾款胭脂水粉,姑娘日后好好裝扮裝扮,就跟在家里一樣,萬不可如此將就?!?p> 云棲一番話,說的蕭喚月不知所措,他已經(jīng)對自己頗為照顧,如今,又親自為自己買了這些男孩子不該碰的東西。其實,她自己的房間里是有這些東西的,可惜義父這個終生未娶的老男人根本不懂女兒家的心思,也不知道把她的寶貝妝奩盒和漂亮衣服搬出來,就一把火燒的一干二凈,她又不想麻煩別人,讓人家覺得自己嬌氣,這才一直沒提。倒是沒想到,云棲竟然心細(xì)至此,也不知道義父那樣一個老男人是怎么教出云棲這等玲瓏剔透的孩子的。
云棲見蕭喚月頗為歡喜,便接著說:
“姑娘,我這次下山得了兩條長安城里的重大消息,對你來說一條是好消息一條是壞消息,你想先聽哪個?”
蕭喚月捧出青黛輕輕掃了掃長眉,頓時顯得精神不少,對著鏡子仔細(xì)看了看,回道:
“這兩條消息跟我有關(guān)嗎?如果跟我沒關(guān)系,那我都不想聽?!?p> 說完又捧出口脂點了點唇,將胭脂涂抹在兩腮處,云棲就這樣站在她身后,饒有興趣的看著她進(jìn)行著這不可言說的一系列操作,說:
“其實吧……也不算是跟你有關(guān),但我覺得你有必要知情。”
云棲不是那種無理取鬧的小屁孩,他是個小大人,孰重孰輕,他拎得清。
聽他這樣說,蕭喚月便從鏡子中看了看身后的云棲,見他一臉正色,便說:
“那……先說壞消息吧!”
云棲不假思索的說:
“皇上下旨為鎮(zhèn)軍大將軍之女許知君和四皇子晉王賜婚了?!?p> 蕭喚月只覺鏡中的自己面色僵了一下,最好的朋友和最愛的男子,被皇上賜婚?
她一時覺得有什么東西堵住了喉嚨,讓她說不出話來,云棲清楚的看到蕭喚月水蔥般的長指甲剜進(jìn)了檀色口脂中,蕭喚月一時無言,待指尖觸及冰涼的口脂時才讓她慢慢回過神來,她抬手將指尖的口脂在朱唇上抹勻,檀色近似于肉色,涂在剛剛點上到朱紅色口脂上,那抹艷紅便不再那么耀眼,反而多了幾分柔和與光澤。
云棲見她不太對,便叫了叫她:
“姑娘……姑娘?你怎么了?”
蕭喚月一雙墨色明眸動了動,便忽然轉(zhuǎn)身看向云棲,問道:
“好看嗎?”
“???”
云棲始料未及,卻見蕭喚月一臉期待的看著自己:
“你不是想看我裝扮起來嗎?我這樣好看嗎?”
云棲定睛瞧去,見其兩道罥煙眉被青黛微微暈染,兩頰上輕輕涂抹的胭脂和朱紅色的唇瓣顯得整個人都有了氣色和生機(jī),明明是很簡單的妝容,卻讓她增色不少。云棲不禁想起了那日從大門外把她抱回來的時候,她妝都哭花了,也看不出個美丑,只記得把她抱起來時她不堪一握的纖腰和柔軟修長的手臂。如今仔細(xì)一瞧,當(dāng)真是個美人。
云棲愣了愣神,夸贊道:
“甚美……甚美!”
蕭喚月當(dāng)即便回了他一個寵溺的笑容,繼而長睫微垂,接著問道:
“那……好消息呢?”
“???哦!”
云棲回過神來,連忙說:
“好消息就是未過門的晉王妃失蹤了!”
蕭喚月一怔,立馬變了臉色:
“這算什么好消息???”
云棲卻道:
“這當(dāng)然是好消息啦!那個晉王騙你感情殺你大哥,如今卻能迎娶名門貴女為妻,而姑娘你卻有家不能回,親事也沒個著落,憑什么他造了孽卻能活的如此快活,而姑娘你卻在這莊子里受苦!活該他娶不上媳婦!”
蕭喚月合上妝奩盒的蓋子,無奈的說:
“皇室宗親的嫁娶都是政治婚姻,從來都由不得他們自己,你怎么就知道晉王娶了許姑娘一定會開心?再說了,大哥和淵兒才去不久,我哪有這個時候說親的道理,更何況我也沒覺得住在這里便是受了苦,你對我還不夠好嗎?我還能有什么不滿足?”
“可……”
云棲看著蕭喚月,雖然覺得她說的也對,可就是總覺得晉王負(fù)了蕭喚月,不該那么快就有了新歡,不該過得比蕭喚月好。蕭喚月看了云棲一眼,便伸手?jǐn)堖^他的肩膀,把他摁到凳子上,自己則坐到一旁,耐心地說:
“云棲,不管晉王娶妻與否,不管他娶誰,都和我沒有關(guān)系了,就算他為了向我贖罪終生不娶,我也不會嫁給他的,我絕對不能容忍來日和我同床共枕之人雙手沾滿我親人的鮮血!若是為這樣一個人生兒育女,以后孩子向我問起舅舅的死,我這個做娘親的又該如何回答,告訴他是爹爹殺了舅舅嗎?”
云棲看到蕭喚月微紅的眼眶,不禁暗自恨自己多嘴,本來給她買了胭脂水粉是來哄她開心的,可如今,卻鬧成這樣。
一時間,二人都陷入了沉默,不知何時,外面又淅淅瀝瀝下起了小雨,而且越下越大,云棲來時沒料到會下雨,并未攜帶雨具,如今也只好待在屋里等雨停。
雨落涼意濃,寒冷往往能使人瞬間清醒,蕭喚月抱著臂膀,手指劃過胳膊上因寒冷顫栗而起的雞皮疙瘩,開口問道:
“云棲,許姑娘……真的失蹤了?”
對方點頭,蕭喚月又問:
“可知原因?”
云棲說:
“大理寺正在查,目前還不知道是生是死,跟她在一起的丫鬟和乳娘都已經(jīng)身亡,只怕許姑娘也兇多吉少?!?p> “如此嚴(yán)重?”
蕭喚月吃了一驚,再怎么樣也是從小玩到大的伙伴,許知君若真嫁了晉王,說不定以后還能做皇后,也沒什么不好,雖然……那頂鳳冠是晉王曾經(jīng)許諾給她蕭喚月的,如今卻戴到了她閨中密友的頭上。若說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可若說不擔(dān)心許知君的安危,那也是不可能的。等等……大理寺查案?大理寺……高瞻……齊王!
腦海中飛速把這一切串聯(lián)在一起,蕭喚月打了個冷戰(zhàn),瞬間明白了過來:
“云棲,這次和你共同下山采買的有多少人,他們都知道許姑娘失蹤了嗎?”
云棲說:
“除了我還有七個人,出了這么大的事,長安城里早就傳的沸沸揚揚了,想不知道都難?!?p> 蕭喚月精致的眉頭微蹙,道:
“云棲,你去告訴那七個人,千萬不要在山莊議論此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許姑娘的失蹤,可能牽扯到皇位之爭?!?p> “什么?”
云棲眼底閃過一絲驚訝,他剛得知消息時只顧著幸災(zāi)樂禍了,完全沒有想的這么深。
蕭喚月正色道:
“淵兒和大哥的死皆因齊王與晉王爭奪皇位而被牽連,如今晉王若是娶了許將軍的女兒,那就意味著晉王將得到許將軍的支持,齊王是絕對不會允許晉王身邊多一位手握重兵的將軍的,這對晉王來說簡直如虎添翼,所以,他會極力阻止晉王的這門婚事。”
云棲聞言恍然大悟,道:
“原來是這樣!這次是云棲疏忽了,多謝姑娘指點!”
蕭喚月?lián)u了搖頭說:
“你無需謝我,如今義父外出會友,山莊里便是你當(dāng)家做主,皇城出了這么大的事,咱們友來山莊務(wù)必要謹(jǐn)言慎行,萬不可牽扯進(jìn)其中,自古以來江湖染指國事乃大忌,若是壞了這個規(guī)矩,既會得罪朝廷,也會難以在江湖中立足?!?p> 云棲見蕭喚月如此縝密,不禁暗自佩服,遂說:
“姑娘放心,這個道理云棲懂得,姑娘只管安心做自己的事,云棲自會打理好一切!”
有云棲在,蕭喚月還是比較放心的,如今經(jīng)歷了這么多事,她自己也不再是那個把什么事都想的很簡單的沒心沒肺的小姑娘了,蕭洛早就教過她讓她事事多留個心眼,可她從來都是當(dāng)做耳旁風(fēng),都說吃一塹長一智,如今吃了那么多虧,付出了那么慘痛的代價,終于,她也學(xué)會了事事小心謹(jǐn)慎,也懂得了如何保護(hù)身邊的人,可是,那個教會她這一切的人,她卻再也見不到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