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碧梧
晉王來到書房時,蕭洛已在房中站定,晉王意味深長的看了蕭洛一眼,遂笑道:
“坐吧,怎么這么快就回來了?”
蕭洛坐到一旁,神色自若道:
“自然是有了新的進(jìn)展,來向王爺請示?!?p> 晉王微微一笑,心里暗想:最主要的是來興師問罪的吧。蕭洛也自然了解晉王,抬眸對上晉王的目光,亦在心中無聲回道:王爺英明!晉王坐到蕭洛對面,笑道:
“不知是何進(jìn)展?”
蕭洛正色道:
“有一個人,應(yīng)該跟王皇后當(dāng)年中毒的事有關(guān),現(xiàn)在基本可以確定,當(dāng)年被投入王皇后每日服用的養(yǎng)顏湯中的毒藥,應(yīng)該就是城北那個叫李三全的人提供的?!?p> “什么?城北的李三全不是仁濟(jì)堂的大掌柜嗎?那可是長安城赫赫有名的郎中,怎會售賣毒藥?”
聽了這話,沉穩(wěn)如晉王也有些按捺不住了。蕭洛繼續(xù)說:
“目前還不清楚,我和紅杉之前假扮夫妻去仁濟(jì)堂套過伙計(jì)的話,但仁濟(jì)堂的人似乎都口風(fēng)很嚴(yán),什么話都套不出?!?p> 晉王很快就明白了蕭洛的意思,便說:
“你是說仁濟(jì)堂的伙計(jì)在替李三全隱瞞什么,仁濟(jì)堂有可能是一個兜售毒藥的大窩點(diǎn)?”
蕭洛頷首:
“不錯,屬下和紅杉準(zhǔn)備再想其他辦法,還請王爺先派一些暗衛(wèi)去仁濟(jì)堂周圍埋伏,以備不測。”
晉王道:
“你放心,本王自會安排人手配合你二人。”
語罷,晉王深深看了蕭洛一眼,試問道:
“云川,你……可還有其他事?”
蕭洛自然不會跟他客氣,漸漸收斂了笑意,道:
“那自然是還有其他事了,聽說王爺抓了我們蕭家的人?”
蕭洛一開始聽說除了晉王以外還有人在替蕭家施粥也感到很驚訝,于是偷偷潛回京城,見是友來山莊在京城的鋪?zhàn)?,那主事的白衣少年雖然戴著冪離,但自己師弟的身形他又怎會認(rèn)不出來,蕭洛當(dāng)即便想到了是云棲。一開始他也很疑惑,父親明明已經(jīng)叮囑了晉王,以父親的性格是斷然不會再去麻煩義父的,而義父向來不多管閑事,只要父親沒讓他幫忙他是絕對不會主動跑來施粥的,那么如此說來,便只有喚月了,若是喚月開口,義父也不會拒絕的。也就是說,喚月在友來山莊。
得出這個結(jié)論后蕭洛就放下心來了,只要喚月在友來山莊,他就不用太擔(dān)心。然而,好景不長,還沒剛放下心來,傍晚就見那鋪?zhàn)拥幕镉?jì)急匆匆策馬出城,蕭洛心有疑惑,便趁著天色漸暗偷偷爬上了鋪?zhàn)拥奈蓓?,所謂上房揭瓦嘛,自從掀了吳王府的瓦片,不管掀誰家的瓦片都得心應(yīng)手了,不多時,蕭洛便偷聽到鋪?zhàn)永锸S嗟幕镉?jì)正在商量該如何去晉王府營救少主,蕭洛心中一驚:云棲竟是被晉王給弄走了。
于是乎,興師問罪的來了。晉王一聽蕭洛這樣問,便什么都明白了,于是坦然道:
“他一直跟我對著干,我懷疑他是齊王派來的?!?p> 蕭洛望向晉王:
“只是這樣嗎?”
晉王沉默了片刻,終是不想欺瞞蕭洛:
“我想,也或許是喚月讓他來施粥的,也許……可以從他口中得出喚月的消息?!?p> 晉王清楚的看到蕭洛眉目間漸漸升騰起的不悅,遂道:
“云川,到底怎樣你才肯信我,我不會強(qiáng)娶喚月的,她若還愿意嫁我,我會給她一個平妻的位分,她若不想再嫁我……我只想知道她過得好不好?!?p> 蕭洛冷哼一聲,道:
“平妻?那也有先過門后過門之分,你如今是王爺,尚有平妻一說,來日坐上太極殿那方御榻,皇后只能有一人!難不成那鳳冠今兒個許氏戴明兒個蕭氏戴,大家輪流當(dāng)皇后?”
一旁的徐以遙沒忍住噗嗤笑出了聲,蕭洛猛然回頭,這才注意到屋里還有個徐以遙,他和晉王關(guān)系再好,徐以遙到底還算半個外人,不想竟在一個外人面前丟了臉,晉王自是看出了蕭洛的尷尬,虛咳兩聲道:
“徐侍衛(wèi)又不是外人?!?p> 即便如此,蕭洛的語氣登時便收斂了幾分:
“她過得好不好跟王爺還有什么關(guān)系嗎?就算過得不好,王爺又能怎樣?”
晉王聽了這話,身體微微前傾,正色道:
“你是不是知道了喚月在哪?”
蕭洛遲疑了一瞬,便道:
“你放了那位小公子,我便告訴你!”
晉王盯著蕭洛看了看,沉默了許久,卻忽然輕笑道:
“既然你都說了他是你們蕭家的人,那便自然不是齊王送來的幺蛾子,本王自會放了他,你不想說出喚月在哪也沒關(guān)系的?!?p> 誰知道蕭洛這種狐貍嘴里有沒有真話,還不如送他個人情,以后更方便求他辦事。說完,晉王向徐以遙招了招手,說:
“去給那位小公子準(zhǔn)備一雙干凈的鞋襪,再給他備一匹快馬,放他走吧。”
徐以遙遲疑了一下,為難道:
“王爺,那小公子的傷……不知還能否騎馬?”
蕭洛聞言大驚,直接拍案而起:
“你們竟然對他用刑?”
徐以遙慌忙解釋:
“沒沒沒,真的沒有,是那兩個暗衛(wèi)不會辦事兒,誤傷……誤傷!”
晉王安慰道:
“云川,你別著急,我先去看看那位小公子,實(shí)在不行我會差人用馬車送他回鋪?zhàn)印!?p> 蕭洛仍是不放心地說:
“王爺,我想去看看他?!?p> 晉王這次并沒有妥協(xié),只是搖了搖頭:
“不可,你們既然認(rèn)識,即便你戴著冪離,他也有可能認(rèn)出你,你如今正在調(diào)查我母后被害的事,此事非同小可,你萬不可在這種時候泄露了自己的身份。”
說完晉王便轉(zhuǎn)身離去。
“王爺……”
蕭洛還想再說些什么,徐以遙卻伸手擋在了蕭洛身前說:
“大人,請不要為難王爺?!?p> 蕭洛瞪了徐以遙一眼,一把將他的手打開,追了上去。
最終,晉王禁不住蕭洛的百般央求,終于無奈道:
“你戴好冪離,站在外面同其他暗衛(wèi)一起,不要隨本王進(jìn)去,到時候我的人把他領(lǐng)出來時你看上幾眼就行了,千萬別出聲?!?p> 幾個暗衛(wèi)站在一起穿著一樣的衣服都戴著冪離,那小公子應(yīng)當(dāng)認(rèn)不出蕭洛了吧。最終,云棲是被兩個暗衛(wèi)抬出來的,看樣子走路都很困難,蕭洛隔著冪離下的紗??戳嗽茥脦籽?,雖然頗為心疼,也終是沒敢吱聲。
云棲是被幾個暗衛(wèi)駕了馬車送回鋪?zhàn)永锏?,伙?jì)們見少主回來了,連忙爭先恐后的上前去攙扶。青衣居士接到消息后趕到長安城已經(jīng)宵禁了,翌日清晨,城門開啟時才得以進(jìn)城,隨他一起來的還有蕭喚月。
原本青衣居士是不想讓她來的,生怕別人看見她,又惹出什么是非,蕭家麻煩事已經(jīng)夠多了。但青衣居士終究是耐不過蕭喚月的幾番哀求,蕭喚月覺得是自己害了云棲,無論如何也要跟青衣居士一起去救云棲,最終青衣居士讓她扮上男裝,藏在馬車夾層里,像云棲當(dāng)初送許知君回家一樣把蕭喚月帶進(jìn)了城。
師徒二人到達(dá)那鋪?zhàn)雍?,得知云棲已?jīng)被送回來了便直奔里間休息的內(nèi)室,云棲穿著中衣半臥在床上,見到青衣居士前來他并不驚訝,他是青衣居士一手養(yǎng)大的,青衣居士雖然對他頗為嚴(yán)格,但也寵愛有加,可是,見到青衣居士身后還站著一身男裝的蕭喚月,云棲有些驚住了。
蕭喚月見到云棲后也不顧什么男女大防了,直接撲到床前著急的問道:
“云棲,你怎么樣,聽說……聽說他們把你弄傷了?!?p> 青衣居士雖然也頗為心疼,但開口卻變成了訓(xùn)斥:
“你說說你,好端端的去跟王爺叫什么板兒,那晉王豈是你能招惹的,洛兒那般有手段都被他害死了,你上趕著讓他拿你呢?”
云棲只是咬著唇不說話,雖然他也知道他這樣太冒險(xiǎn)了,讓師父擔(dān)心了,但他卻不后悔,只要能讓晉王心里不舒坦,吃這點(diǎn)苦不算什么。見云棲不語,蕭喚月便猜到這小子是為了給自己出氣才跟晉王杠上的,心里一軟,竟不知該說些什么才好,便索性低下頭,檢查他腿上的傷口,云棲看著蕭喚月好半天,忽而開口道:
“師姐,我……我好像見著大公子了?!?p> 自從那次臘八粥宴上被青衣居士看破他對蕭喚月的感情,在青衣居士面前,他便只敢叫蕭喚月為師姐。蕭喚月一心惦記著云棲的傷,也沒仔細(xì)聽他這句話,只是順口道:
“哦,誰家大公子???”
云棲盯著蕭喚月,低聲道:
“蕭師兄?!?p> “蕭……我哥?”
瞬間明白了過來,蕭喚月驚訝之余回頭看了看青衣居士,青衣居士也頗為震驚,連忙追問道:
“你如何能見著他?在哪見著的?可看仔細(xì)了?”
云棲垂下頭說:
“我……只是看到一個身影,和晉王府的那些殺手站在一起,都穿著一樣的衣服,都戴著黑色紗幔的冪離,我原也沒留意他,可從他身邊經(jīng)過時,我總覺得他的目光在跟著我走,我一回頭,他又慌忙把頭低了下去……”
青衣居士怕他胡言亂語惹了蕭喚月傷心,忙說:
“胡鬧!你連人家的臉都沒看見,怎么就敢確定那是你大師兄?都穿著一樣的衣服,都遮著臉,人家就多看了你一眼,你就覺得那是你大師兄了?”
云棲知道自己這樣說也的確沒人會信,便接著解釋道:
“不是……你們聽我說,就是因?yàn)榇蠹叶即┲粯拥囊路拵熜帜欠N出類拔萃的氣質(zhì)才顯得尤為出眾,一個人的容貌可以改變可以被遮掩,但自身的氣質(zhì)又豈是冪離可以遮掩住的?而且,我留意到他在看我時也偷偷瞄了他幾眼,看著身形,也的確像極蕭師兄?!?p> 蕭喚月聽著云棲的描述,心里有過片刻的歡喜,但隨即又轉(zhuǎn)為平靜,道:
“你所說的那些人應(yīng)該就是晉王府的暗衛(wèi),我哥生前曾說,晉王的暗衛(wèi)遍布整個大周,其中也不乏一些家道中落的名門子弟,既是那樣的出身,氣質(zhì)也自然出眾些,可未必就一定是我哥,畢竟……畢竟我是看著他死的,他在我懷里斷了氣,這一點(diǎn),錯不了?!?p> 云棲見蕭喚月神色哀傷,心里又急又氣,青衣居士卻說:
“云棲,不要再胡說了,既是沒有把握的事,又何須多言,倘若你認(rèn)錯了人,豈不讓你師姐有了希望又驟然失望?”
云棲聞言,也只得作罷。然而,這事兒還沒完,蕭喚月雖然一直告訴自己不要把云棲的猜測當(dāng)真,但卻忽而憶起自己在友來山莊時總會產(chǎn)生的那個錯覺:總覺得蕭洛會出現(xiàn)在門前,可一抬頭又什么都沒有,而且這種幻覺并沒有隨著時間的推移而淡化,反而隔三差五就會出現(xiàn)一次,一直揮之不去,難道……這是心靈感應(yīng)嗎?蕭洛真的沒死?
終于,蕭喚月還是忍不住了,趁著青衣居士午休的空當(dāng),偷偷來找了云棲,向他問及還有無其他發(fā)現(xiàn)。結(jié)果,這一問不要緊,云棲果然還有話沒說完,只是當(dāng)時礙于青衣居士讓他住嘴,才把話咽了下去,如今見蕭喚月來追問,便趕忙說了下去:
“師姐,蕭師兄從前有沒有跟你提起過一個叫碧梧的暗衛(wèi)?”
蕭喚月聽著這個名字覺得既陌生又熟悉,陌生是因?yàn)槭捖鍙膩頉]跟她提起過碧梧,熟悉是因?yàn)楸涛噙@個名字讓人很容易想到紅杉,紅杉她是知道而且見過的,是晉王府的一等暗衛(wèi),自己以前沉溺于兒女情長時為了能多了解一些關(guān)于晉王的消息,曾偷聽過父親和兄長的談話,隱隱約約聽到過什么丹桂、青楓、朱桐,當(dāng)時沒留意這些亂七八糟的名字,如今再聯(lián)想到紅杉、碧梧,便不難猜出,這幾個名字如此有共同點(diǎn)的人應(yīng)該都是同一個級別的暗衛(wèi),那么碧梧一定和紅杉一樣,是個能和晉王直接聯(lián)絡(luò)的一等暗衛(wèi)了。
見蕭喚月久久不語,云棲忍不住問道:
“姑娘,你怎么了?”
蕭喚月回過神來,說:
“沒……沒什么,我哥沒跟我說過碧梧,這個碧梧有什么問題嗎?”
云棲正色道:
“晉王提審我時,一個侍從對晉王說碧梧大人求見,當(dāng)時晉王都準(zhǔn)備走了,聽到碧梧這個名字后忽然回頭看了我一眼,我當(dāng)時就覺得這個碧梧大人可能跟我有關(guān),果然,晉王去見了碧梧后,竟直接把我放了,什么都沒再問,你說,晉王前后態(tài)度變化這么大,是不是這個碧梧起的作用?”
蕭喚月聽得有些懵,便問:
“你……你想說什么?”
云棲卻忽然篤定道:
“姑娘,我覺得這個碧梧就是那位偷偷看我的暗衛(wèi),但是你想,我一個江湖小輩,自然不可能認(rèn)識晉王身邊的這些能人,如果真有,我能想到的也只有蕭師兄了,況且那個身影真的像極了蕭師兄,姑娘,如果你在場,你一定也會覺得像的!”
蕭喚月仔細(xì)聽了云棲的分析,漸漸地竟也有幾分相信了,不過,云棲到底還是沒有十足的把握,蕭喚月若是不信吧他有點(diǎn)不甘,如今信了他反倒又有點(diǎn)心虛,于是又說:
“姑娘,其實(shí)莊主說的對,不管咱們怎么推測,我始終都沒看到過那人的臉,既然如此,那便也沒有十足的把握,所以……姑娘你看……”
蕭喚月見狀,便道:
“云棲,你放心吧我不會太當(dāng)真的,我就是好奇,想問問?!?p> 話雖如此,可蕭喚月已經(jīng)完全不敢篤定的認(rèn)為蕭洛已死,如今再細(xì)想來那日的情形,蕭洛雖身中數(shù)劍,但似乎沒有一處傷在要害,會不會真的沒死……這個念頭在蕭喚月腦海中一瞬間閃過,很快又自嘲般搖了搖頭,罷了,何必當(dāng)真,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若不是當(dāng)初晉王的承諾太美太真,給了她莫大的期許,之后的日子也不會失望至極以致絕望。
當(dāng)天,晉王便差人來鋪?zhàn)铀土诵┒Y物給云棲,以表歉意,這次來的暗衛(wèi)難得好言好語道了歉,說是一場誤會,弄傷了自己人。青衣居士和蕭喚月不便露面,伙計(jì)們便出面幫忙收下了禮物,把人打發(f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