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咬牙狠下心思,捂著小女孩眼睛繼續(xù)走。
“哥哥!”
小女孩又舉起另一只小手,兩只小手使勁捧著李云臉龐,柔柔道:“我就看一眼,我很乖,不會哭的?!?p> 說不會哭,但是眼淚嘩啦啦往外流,李云只覺手掌全都變得濕熱,小女孩的淚水順著指縫流淌出來。
他輕輕嘆息一聲,溫柔問道:“非要看么?”
“嗯!”
小女孩重重點(diǎn)頭,語氣堅定道:“我不會哭?!?p> “好吧!”
李云緩緩放開蒙著她眼睛的手。
小女孩趴在他的肩膀,一顆小腦袋慢慢抬起來,她遙遙望著那一地狼尸碎肉,眼睛里的淚水不斷洶涌而出。
但她真的沒有發(fā)出哭聲,真就那么默默的遙望著山林。
李云心里酸楚無比。
過了良久,小女孩忽然把小腦袋又趴回他的肩膀,柔柔道:“哥哥,我害怕,咱們走吧?!?p> 李云揉揉她的小腦袋,輕聲道:“你趴在我肩膀睡一會,睡著了就能見到爺爺?!?p> 小女孩一言不發(fā),趴在他肩膀的腦袋始終盯著山林方向,忽然柔柔又是一句,仿佛討好般道:“哥哥,我很乖的,我跟著你過日子,但你不要給我改名字。我爺爺姓孫,我也姓孫,我爺爺叫我寶兒,我叫孫寶兒……”
柔柔的語氣,說的卻那般堅定。
李云只覺得心里一疼,雙手不由自主去撫摸小女孩的腦門。
“哥哥,可以么?”小女孩仍舊趴在李云肩膀,模樣說不出的乖巧可人,弱弱再次道:“我爺爺曾經(jīng)跟我說過,人活一輩子,活的就是為了個后代,他受了一輩子苦,可是不覺得苦,他曾經(jīng)白發(fā)人送黑發(fā)人,但他也沒覺得心酸,因?yàn)?,他還有孫女,他還有寶兒,哥哥,求求你,讓我保留自己的名字,我爺爺苦了一輩子,他說他活的就是為了個后代……”
小女孩一邊說著,一邊緊張看著李云,一雙眸子帶著濃濃渴盼,渴盼之中似乎又帶著隱隱的愧疚,忽然輕輕又道:“這樣做,對哥哥您并不公平,因?yàn)槟院笠B(yǎng)我,按理寶兒應(yīng)該隨您的姓,可是……”
李云猛地伸手阻住她繼續(xù)說話,輕聲道:“不要想的太多,我認(rèn)為你說的才叫公平,你爺爺也說的對,人活一輩子,活的就是為了個后代?!?p> 寶兒眼睛一亮,雙手乖巧的箍住李云脖子,討好般道:“哥哥,我以后會很乖的!”
這丫頭早慧的讓人心疼。
李云鼻尖酸楚,鄭重點(diǎn)頭道:“從今天開始,你仍舊叫寶兒?!?p> “姓孫,孫寶兒!”
“好,孫寶兒!”
小女孩眸子里全是釋然,忽的又悄悄轉(zhuǎn)頭看向山林,眼中閃過濃濃悲傷,隨即又強(qiáng)行改為歡喜,仿佛囈語般對著山林告別道:“爺爺,您看見了嗎?寶兒遇到一個好哥哥,寶兒以后會過得很好……”
這個懂事的小囡囡,用這種方式來安撫爺爺?shù)脑谔熘`。
李云輕輕一撫她的腦門,心中說不出的憐惜。
……
日出東方,山林染血,浩浩金光驅(qū)散晨曦微露,仿佛天地之間突然變得明亮。
李云抱著孫寶兒走回官道,他單手拎著大錘,另一只手抱著小孩子,剛剛踏出山林沒兩步,便看到了來自草原的玲瓏和戈壁溜羊。
玲瓏策馬上前,輕笑招呼道:“這位兄臺……”
可惜李云看都不看她一眼,抱著孩子繞過而行。
玲瓏呆了一呆,眼中有些愕然。
她不知為何突然心中不服,猛地竟將自己面上紗巾扯下扔掉,然后再次策馬上前,故意將俏臉展現(xiàn)給李云看,輕笑又道:“這位兄臺,我想問問路?!?p> 她這一笑,宛如天地綻放明珠,俏臉風(fēng)華絕代,美艷不可方收。
李云終于抬頭看了一眼。
然后。
就沒有然后了。
李云拎著大錘抱著小孩,一路走向了牛車那邊……
他先把小寶兒輕柔放到車上,又將壓住牛韁繩的錘子撿起,口中輕輕發(fā)出一聲‘架’,驅(qū)趕老牛拉著炭車慢慢行走。
玲瓏完全呆住了。
她風(fēng)華絕代的臉上全是迷茫不解,忽然伸手撫摸一下自己的俏臉,轉(zhuǎn)頭問戈壁溜羊道:“戈壁溜羊,我不美么?”
戈壁溜羊抱著大鐵坨子,傻乎乎道:“姐姐,我餓……”
“你他媽的什么時候不餓過?”
玲瓏氣的眉頭一擰,堂堂少女差點(diǎn)彪出一句臟話來,總算強(qiáng)行壓住怒火,胸口卻不斷起伏。
這絕美少女忽又轉(zhuǎn)頭,看著老牛拉著炭車遠(yuǎn)去。
她一雙妙目盯著李云背影,心中生出一股強(qiáng)烈的戰(zhàn)意,怒氣沖沖暗暗發(fā)誓道:“除非你是個呆子,是和戈壁溜羊一樣的呆子,否則,我發(fā)誓讓你一轉(zhuǎn)不轉(zhuǎn)看我三眼?!?p> 呵,女人。
哪怕號稱草原金珠,哪怕自幼冰雪聰明,但是女人就是女人,骨子里逃不了的女人病。
她自十四歲開始,容貌便展現(xiàn)出蓋壓一個時代的風(fēng)姿,無數(shù)草原英杰趨之若鶩,突厥大部甚至為了她可以出兵二十萬。
那些男人的貪婪和渴求,讓少女內(nèi)心一天比一天驕傲,她也學(xué)著自己的師尊那般,用一方紗巾罩住自己容顏,她認(rèn)為自己的風(fēng)姿不可輕露,否則會引來狂蜂浪蝶讓她心煩。
在草原突厥之時,她一直都是這樣子做,結(jié)果越是用紗巾罩住臉龐,越能引起突厥男人的貪欲,少女很是苦惱,卻又十分驕傲。
哪知就在今天,踏足中原的第一天,這里竟然有個少年不為所動,就連看自己那一眼似乎也是因?yàn)殡S意。
少女簡直快要?dú)庹恕?p> ……
“戈壁溜羊,我們走……”
眼見那個少年越去越遠(yuǎn),玲瓏心里的戰(zhàn)意越來越旺,她猛然雙腿一夾,棗紅馬嘶鳴兩聲,蹭一下躥了出去,眨眼間又追上了牛車。
“兄臺!”
少女再次開口,雖然滿腹戰(zhàn)意,臉上卻笑靨如花,銀鈴般又道:“兄臺何故冷漠如此,擺出一副拒人千里的姿態(tài),古人云,萍水相逢,相識即是有緣……”
“那是我漢家的古人云!”
李云終于開口,突然打斷了少女的話。
玲瓏心里一驚,面色卻絲毫微變,她一雙明目眨了兩眨,盯著李云嬌笑又道:“兄臺這是何意?”
李云緩緩?fù)W∨\?,忽然嘆了口氣,他仰頭看著騎馬少女,似笑非笑問道:“突厥人?”
玲瓏心里一凜。
李云伸手指了指戈壁溜羊,淡淡道:“雖然大唐不禁異族,長安也有胡姬歌肆,但是我看你舉止不像歌姬,歌姬配不起這么雄壯的衛(wèi)士?!?p> 玲瓏忍不住看向戈壁溜羊。
戈壁溜羊抱著大鐵坨子呆呆發(fā)傻。
李云再次嘆息一聲,悠悠道:“讓他把服飾換了吧?!?p> 玲瓏下意識看向戈壁溜羊。
李云淡淡又道:“他的相貌可以謊稱是擁有突厥血脈,但是光天化日穿著突厥服飾就不妥了,雖然大唐不禁異族,但是眼下卻風(fēng)聲鶴唳,你們這樣毫無偽裝踏足長安,恐怕連城門口都進(jìn)之不去,只要稍微露面,先被百騎司抓,然后弄入死牢,一番嚴(yán)刑拷打!”
玲瓏面色沉吟。
李云看他一眼,忽然微笑起來,道:“好話說盡,你自琢磨,我今日心情不好,所以不想再看到死人,如果換做平日,我先一錘子砸死你……”
“兄臺懷疑我們是暗探?”
玲瓏妙目閃動幾下。
李云哈了一聲,滿臉無所謂道:“我懷不懷疑都一樣,關(guān)鍵是百騎司懷不懷疑?!?p> “如果我非要問你的想法呢?”
玲瓏妙目又閃動幾下,語氣竟然有些別樣味道,急急又道:“我只想知道,你認(rèn)為我是暗探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