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呼…”
阿梅緊張地跑了下去,在樓梯間、靠到了一處樓上士兵們瞧不見的位置停下了步子來,扶著胸口,只余吁吁氣喘。
“真的是他…怎么…怎么變這么高大了呢…呼…”
“奇怪…我為什么會緊張…”
阿梅心想著,只盡量平復(fù)下了心緒,隨后扶著木欄桿緩緩下了樓去。
而經(jīng)這一出,盡管阿梅還沒問出正事,州衙士兵們竟還真不再喧嘩聲那么大了。
不知他們現(xiàn)在議論些什么,不過…已不關(guān)她的事了吧。
片刻后,待得阿梅回到了一樓座位,附近桌的叔伯親朋們當(dāng)即紛紛問起——
“回來啦,阿梅,怎么樣?”
“阿梅…怎么喘氣啦,以你的功夫,不至于跑三層樓都氣喘吁吁吧…”
“果真沒再喧嘩了呢,不錯呀阿梅。”
阿梅笑著連連點頭、回了原座,同桌的白發(fā)老者‘老家主’這時便問起:“如何,你見到那‘武浩’了嗎?”
“呃…好像沒有,父親。我只是…只是上去請他們安靜些的?!卑⒚穭傋卤愦鹫f,“不過我…我見到了王伊寧?!?p> “王伊寧?誰啊?”
“咦?這名字怎有些熟悉…”
“嘖…”
叔伯親朋們紛紛疑惑著,連老家主這時也問:“這名字…不記得,是哪位來著?”
見大家都不記得了,阿梅這即解答了道:“諸位叔伯,‘王伊寧’就是六年前…在王家山里舉行的那場世家武林會,莽撞跳上臺、打了秦家小少爺一頓的那個小子。他的手腳,還有腰,都可以隨便扭轉(zhuǎn)的那個…”
“噢!那個呀,我記起來了!他…”
“他今兒在這吃飯?”
“那小子可不得了呀…”
“唔…”此刻卻只見老家主撫著白須,點了點頭,眉頭微蹙、隨后一邊夾起菜,一邊問說:“他…做了州衙士兵么?”
“這…我、我不知道?!?p> 阿梅答道,“我見他與剿匪的士兵一道飲酒慶賀,他自己也帶了兵器,好像也是剿匪歸來…不過…他沒有穿州衙士兵的服飾?!?p> “嗯…”
老家主說道:“六年前…在比武會上見了此天才,眾世家大族以及宗派,皆有收攬招納的想法,只不過…是幾乎全都沒敢去。一來這小子打了秦家的小少主,誰敢收他,誰便是更不給那秦家面子…須做好同秦家作對的準備。二來呢,圣上在會上觀賞他時的眼神,也是大家都看到了。只怕是先我們之前,早已去招攬了他了…我韓家只是西陲小族,如此爭執(zhí),可不敢胡來?!?p> “父親說的是。”
“哈哈哈…不過呢…阿梅,父親問你?!崩霞抑餍?yīng),繼續(xù)說起:“若是圣上在六年前已招攬了他,你可知為何今日…他還在此北疆大山下的堡城里,與州衙士兵為伍,飲酒同歡嗎?”
“這…父親,阿梅不知?!表n梅應(yīng)道,“是否因為…六年前…圣上并沒有那么做呢?”
“不,不會?!?p> 老家主說道,“圣上最愛練武及鉆研武功。以我對他的了解,他見到武術(shù)上的天才,是不可能按捺得住的,只怕是搶也要搶過來。你難道忘了?那時比武會的最后一日,王家在議事堡與秦家談判時,圣上與那小子…同時離開了嗎?我敢說那時,圣上必定是見他、招攬他去了?!?p> “對啊…”韓梅恍然,“那…那是怎么一回事呢?”
“只有一個原因,那小子…拒絕了?!?p> “什么?父親怎…怎知?”
“我并不知,這…只是我的猜測。只不過他這么做,才更為‘大器’之舉!”老家主嗤笑,“你不如想想,他若六年前便隨圣上進了宮,圣上是教不了他什么的。他善使矛、槍、槊一類,而黑翳家是專使三節(jié)棍、二節(jié)棍與九節(jié)鞭等類功夫的,這可是完全不相通,皇族里沒人能教授這個天才。這就是為何,早年許多被圣上收入宮中的所謂‘天才’,如今都籍籍無名,回鄉(xiāng)種地了!因為他們的武功,去了圣上那,就沒法再長進了。”
“這…”韓梅驚訝。
“確實如此?!崩霞抑餍Φ?,“而王家呢?這白蟒山的王家自稱‘蛇人氏’,成百上千多種長兵器的功夫…他們傳承了不知幾千年!要自問天下長兵器造詣第二,是沒人可問第一的。王家里,多得是人可以教他。而這,還只是他應(yīng)留在家鄉(xiāng)的第一個原因。”
“阿梅明白了?!表n梅點點頭道,“那…敢問父親,可還有第二個嗎?”
“當(dāng)然!”
老家主倒了一小杯烈酒,一口飲下,而后笑著解答道,“我剛才說,圣上最愛練武及鉆研武功,他的本事跟‘天下武胤’可是一個層次的,年輕時可是將他們兩人合力起來都打敗過。只不過呢?他武功過高…就注定,有什么要流失,或說便要有什么代價。這代價便是…他不會治國,也不關(guān)心治國。你看比如說今日,我們才剛到雪城,就恰巧碰到州衙剿匪歸來…雪城是什么地方?整個清州幾千里,最大的中心城便是雪城,清州之霸‘雪皚峰’坐立于此,連州衙都設(shè)于此處…可就是在此處,居然還有土匪。”
“是…父親說得在理?!表n梅神色稍顯凝重,“…莫說這里,就是我們雁月堡附近的荒漠,都還有匪幫在不停打劫商旅,堡里一直派人去清剿…已經(jīng)許多年了?!?p> “是啊…不過土匪什么,都只是小問題?!崩霞抑髡f道,“圣上懶怠治國,最大最嚴重的問題,可不是這個?!?p> “那是?”韓梅問說。
“是縱容了…‘家族’勢力的興起。這可是能威脅他黑翳家江山社稷的隱患…我是不知圣上,為何久久不理?!崩霞抑鞔鹬笆ド袭?dāng)年弱冠之齡從先帝手中接過帝位,至今五十余年,他已年逾古稀。由于他同‘天下武胤’二人是至交好友,段家與秦家如何發(fā)展,他便絲毫也不干預(yù)、管制,盡管兩人皆已去世也是如此…而附屬段、秦二族之下的小族,更是如沐春風(fēng)?!?p> 老家主一邊說著,一旁的眾親戚手下們也紛紛湊過來聽。
“如今天下,以段、秦二家為龍頭,制霸天下。隨后有慕容、上官、歐陽、夏侯、皇甫五族,盤踞五州,如五虎鎮(zhèn)山。而后才是黑翳皇族!我韓家,都不知排到哪去了…”老家主搖了搖頭、輕嘆說道,“而這些都是在黑翳泉的懶怠與縱容之下,崛起了的。黑翳家,可很難守得住這江山…再說圣上古稀之年,并未立儲,五個皇子又平平無奇、毫無威望。我想將來,等圣上過世了,甚至很有可能…”
“噓!老家主,剩下的便不能說了!”
“老家主,咱到這了!”
“老家主小心出口之言呀!”
眾親戚手下們紛紛提醒,老家主驚了一下、笑了笑應(yīng)著,便沒繼續(xù)往下說。而起筷繼續(xù)夾菜飲酒。
一旁的韓梅倒是很疑惑,不知為何叔伯親朋們要叫停。
不過她也懂事、識趣,明白此時不應(yīng)再問。
韓家這幾桌的氣氛忽然沉寂、安靜了有片刻之后,還是小女孩韓梅忽然抬起頭,望向了一旁白發(fā)白須、神態(tài)威武的父親叫道:“父親。”
“如何?”老家主遂應(yīng)。
“…剛才您說了許多這些大族,阿梅多少也或都見過、或在書上讀到過,可您之前卻也說…這里王氏的長兵器功夫天下第一,王伊寧去跟圣上都不如留在家…那王家,又排第幾呢?”韓梅問道。
“哎…”
老家主眉頭微蹙,“其實王家也很強…只是因為他們有一條‘祖訓(xùn)’,世代遵守著,那便是‘不可出白蟒山爭霸地盤’。所以王家?guī)浊陙?,盡管早有一統(tǒng)江山的實力,卻也一直無可奈何。我所認識的所有王家的朋友,都是這么同我說。這樣也有一個好處,那便是遇上了想要壓制家族、維持統(tǒng)治的朝廷時,王家不會成為他們的顧慮。而在內(nèi)部,也能讓家族上下更為穩(wěn)定。”
“…那倒也是…”
韓梅點了點頭,“那王家到底有多強呢?”
“唔…盡管不出山爭霸,可他們也有訓(xùn)練著軍隊,以防將來遭到攻擊的。王家的軍隊,同其它家族乃至朝廷的軍隊…嘖嘖嘖,那可是不一般?!崩霞抑鹘榻B著道,“都說天下百兵,一寸長一寸強。王家所掌握的,便是最長的那一些。他們最專擅的‘槊’,便是天下最長兵器,而他們世代傳承…馬戰(zhàn)槊可有一丈三四來長,夸張的還有到二丈的。而給步兵使用的步槊,連最短都九尺起步。每一個王家孩子從小,便接受著將來要能輕松揮動這些超長、超重兵器的臂力訓(xùn)練,你這些在各種武林會也見過了吧…王家人的兵器是真的長…”
“喔…”
韓梅若有所思的點了頭,沒再追問了。正當(dāng)所有人都不說話、都又在安靜的吃著飯菜時…
“嘻嘻?!?p> 韓梅卻只忽然低下了身,撩了一下父親腰間系著的一桿用布包裹著,卻仍閃閃發(fā)亮、碧綠的玉笛。
老家主驚訝,連伸手過來護住——‘叮鈴鈴’玉笛與腰帶上掛著的飾具與小銅鈴被碰到,相互撞擊,發(fā)出了清脆的響聲。
“阿梅!別鬧,這可碰不得的?!崩霞抑鬟B忙將女兒推回去。
“嘻?!表n梅動作也快,瞬間起身拿了筷子、竟變得像沒動手一樣,“那父親這支笛這么小…這么短,可怎么比呢?”
附近座位的叔伯親朋們當(dāng)即笑著附和,“阿梅!你是不知道,你父親這支笛子,可是吹死過許多人的!——”
“是?。∷档牡岩?,哈哈哈…”
“阿梅,你確是不知,嘿嘿。”老家主適才驚訝、這會卻在夸贊中浮出了笑容,“你父親我用這支笛,殺人十里之外,比什么弓弩、投石機都遠呢…嘿嘿,王家的小槊再長兩丈,可比不了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