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硯泠被這個謠言嚇壞了，她嘴唇哆哆嗦嗦地問道：“誰造的這種謠，紅口白牙地瞎說八道？”李公公說：“這就說不準(zhǔn)了，這宮里傳出來的，誰都有可能?！睂幊庛龆迥_道：“這可怎么查呢？”李公公笑道：“這個你不用管，自然有慎刑司查這流言的起源?！睂幊庛銎娴溃骸澳俏也槭裁矗俊崩罟溃骸澳悴橐徊檫@事兒是真的還是假的？”
寧硯泠感覺頭皮都發(fā)麻了，這貍貓換太子的事情還有可能是真的？還讓自己去查？這查不查得出不都得牽連全家，乃至九族？她瞬間有千萬句話哽在喉嚨口，卻一句也說不出。她唯一能做的就是直挺挺地跪下去，拉著李公公的衣服道：“公公饒命罷，這事兒要是真的我們大家都活不了了。”
李公公喝了口茶，眼睛都沒抬，道：“寧贊善不必害怕，這事兒只是太后娘娘想知道，到底是不是真的。你查到的事情只能告訴咱家，告訴太后娘娘。陛下那兒，安排你去解釋，或是別人去解釋，太后自有定奪。記住了，這面上兒只有太后才是陛下的親娘，這事兒你睡里夢里也要記住了！”
寧硯泠只得答應(yīng)下來。最后，她問李公公：“為什么找我呢？”李公公道：“你是公主贊善，在其他人眼里就是個小孩子。但是如果是其他人，難免打上太后娘娘的記號，那就不好查了?！?p> 寧硯泠道：“那當(dāng)年的女醫(yī)那些人呢？她們才是知道真相的人罷?！崩罟溃骸斑@個你放心，人我都找好了，但是你怎么跟她們說你得好好琢磨琢磨。”
李公公又交代了一些要注意的事情之后便走了，寧硯泠一個人留在屋里，理了理頭緒。
原來是這么件事情，寧硯泠想了想，無非就是自己跟著公主，不甚扎眼。就算出來辦什么事情，也不會有人疑心到太后頭上，很多事情自己來辦的，就洗清了太后的嫌疑?？墒沁@件事實在是太燙手了，事關(guān)楚皇的身世，查不出來不能交差，可真的查出來了些什么就更不得了了。李公公千叮嚀萬囑咐不可多告訴一個人，根本就斷了自己所有的后路。這路，還真像是有去無回之路呢。
就算寧硯泠再不想查這件事，第二天小德子還是如約而至。他笑吟吟道：“李公公讓小奴帶寧贊善去見一個人?！睂幊庛鰺o法，只得跟著去了。轉(zhuǎn)了不知道幾個圈，竟到了崇安閣。這是要見陳順妃么？寧硯泠心里并沒有作好見她的準(zhǔn)備，況人們都說陳順妃神智已經(jīng)不清了，就更難從她嘴里問出什么了。
但是陳順妃是當(dāng)日和僖嬪同日產(chǎn)下皇子之人，必是要問清楚的，于是寧硯泠跟著小德子進(jìn)了崇安閣。
崇安閣是一座小巧玲瓏的宮殿，聽說先前并不是冷宮，只是武宗晚年靜思之處。先皇不欲其他人過多地接觸陳順妃，因此才把她放在這里。雖說現(xiàn)在是成了冷宮，可是四下里都打掃得干干凈凈，院子里精心伺弄的花草，布局雖小，雅致方面竟比萱室殿的花花草草還強些。四處都可聞到安神的“息心香”，倒讓人心平意靜的?？梢娺@里伺候的人都是用心的。
小德子叫門口的小太監(jiān)進(jìn)去通報了，不一會兒便出來一個頭發(fā)全白了的老公公，行禮道：“老奴見過寧贊善?！睂幊庛雒γ饬怂亩Y，小德子也口稱“叨擾了”。二人便由他引著，進(jìn)了殿內(nèi)。
殿內(nèi)更是打掃得纖塵不染，掛著的冰綃簾幕潔白透亮，并無一處地方積灰。那老公公瞧見寧硯泠在看，極有眼色道：“雖說這位如今落到這個處境了，可咱們底下人也不能欺負(fù)一個病人不是？”寧硯泠笑說他們辛苦了，不一會兒便進(jìn)了內(nèi)室。那老公公也不通報，許是怕嚇著陳順妃。寧硯泠倒犯了愁，不知如何稱呼這位先皇的妃子。還是小德子人精，搶先行禮道：“小奴見過陳老娘娘?！睂幊庛雒φ罩f了。
那陳順妃本背對她們，頭發(fā)也沒有梳成髻，只披散著，倒也一絲不亂。這會兒她轉(zhuǎn)過臉來，寧硯泠驚嘆她生得美，也該三十多歲的人了，竟和二八年華無異。那雙眉目如畫一般，尖瘦的眉，點漆的眸子，那雙眼睛眼梢斜撇向上，高挺秀氣的鼻子，一雙紅唇。這樣的美貌，竟真的和楚皇有幾分相似，寧硯泠心下又是一顫。只是那臉，沒有血色的白，看了著實讓人心疼。
陳順妃緩緩開口道：“老？誰老？我么？”
那老公公忙上去攙扶著，連聲道：“不老，不老，娘娘一點也不老，她們是后生，理當(dāng)這么稱呼?！?p> “什么后生？”陳順妃看著那老公公問道，“是我皇兒的什么人么？”
老公公道：“是，寧贊善是殿下的朋友?！?p> 陳順妃挑起眉毛道：“什么朋友，怕不是那個老妖婦給我皇兒選的秀女罷?！?p> 老公公道：“不是秀女，寧贊善是凌宜公主贊善?！?p> 陳順妃細(xì)細(xì)看了看寧硯泠，道：“生得倒是好模樣，就偏給自己的女兒做贊善?！闭f罷嘆了口氣。招了招手，叫寧硯泠過去她身邊坐。
寧硯泠心知按規(guī)矩是不該過去的，可是那老公公拼命給自己使眼色。想想這里是冷宮，算是后宮的“法外之地”，于是便去過了。陳順妃攜了她的手，硬拉她坐在身邊。寧硯泠感覺她的手和冰一樣冷，這會兒坐在她身邊看清了，她那臉上還是有些歲月的痕跡的，但是敷了粉，顯得整張臉殘酷的白。
陳順妃微微笑道：“何苦與那老妖婦的女兒作贊善，給我皇兒做王妃罷?！痹瓉磉@“老妖婦”竟是指的太后，如此大不敬，自己竟然還聽得，要傳出去了還了得！一瞬間寧硯泠和小德子的臉都嚇白了。只見那老公公對他們比了個口型“無妨”，兩人的心這才落回腔子里。
寧硯泠試探著問道：“是二皇子殿下么？”
陳順妃點頭道：“正是我栴兒，陛下才封他做了淮南王?！?p> 寧硯泠記得內(nèi)起居注上寫著，皇次子甫一落地，就沒了哭聲，先皇憐惜，照舊起名翊栴，取“栴檀木出扶南，色紫，亦謂之紫檀?！敝?，并情深意切地對陳順妃道，她生的栴兒很好，雖然這一世父子情分如此之短，但是仍然感念陳順妃讓他們父子相見。陳順妃當(dāng)場失聲痛哭，滿室之人皆泣不成聲。
寧硯泠想，陳順妃那會兒還清明，現(xiàn)在怎么什么都不記得了呢？那便還有什么可說的？又不能跟她明說，她一個神智不清的人，也怪可憐的。突然，寧硯泠心里“咯噔”一下，一個健全的人在冷宮尚且過得潦倒憔悴，看那內(nèi)起居注里記載的，冷宮里削去所有封號的老女，沒有一個有好下場的。一個神智不清醒的人又怎么會活得如此自在？必有人護(hù)她周全罷，那個人是誰？找出來和他談一談就好了。
寧硯泠打定主意，大著膽子開口道：“二殿下英武無雙，微臣不敢肖想?！?p> 陳順妃聽了，忽然臉變笑容，那天生的桃粉色從敷的粉底下透出來，她生得極美，笑起來竟如同牡丹綻開一般，真真人間富貴花了。寧硯泠一時意亂，竟聽不清她說的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