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太上仙宗出來,玉笙就去了清平村。
她要徹底跟太上仙宗掰扯清楚,管他慕云澈有多好,管她別驚雨有多招人恨,恩義兩清,一定要恩義兩清。
可是清平村居然消失了?
怎么會消失?
曾經(jīng)的房屋瓦舍如今變成一片廢墟。
曾經(jīng)肥沃的土地如今變成一片荒蕪。
曾經(jīng)的歡聲笑語如今變成一種幻覺?
橫星幽……
牡丹姐……
寒唐師父……
玉笙在廢墟間,在荒蕪的田地里一遍又一遍的呼喊著他們的名字。
然而沒有人回答。
沒有人回答。
玉笙孤獨,無助,彷徨,陷入崩潰,不可自拔。
三年時間,世事變幻真的如白云蒼狗嗎?
令她找不到記憶,竟然連過去也找不到?
別驚雨,肯定是別驚雨斷了她的后路,讓她無路可走。
玉笙氣勢洶洶,她必須找別驚雨要個說法。
“玉笙,這些年你過得好嗎?”
“很好,很好,我?guī)煾复彝玫模嘀x云空殿下關心?!?p> 云空殿下,慕云空?
玉笙在崎嶇的山路上,轉頭看到兩個十四五歲的俊秀少年,頓時想要殺了別驚雨的心沒了一半。
這兩個少年眉目清明,意態(tài)清朗,不是慕云空、周自橫是哪個?
“玉笙,你有師父了?你師父是誰?是不是驚雨師叔?”
只見周自橫跟著一個瘦瘦弱弱,嬌嬌怯怯的少女,殷切得問。
“我?guī)煾甘抢媾?.....”少女回答。
“驚雨師姐確實不會教徒弟,你跟著梨暖師姐也挺好?!澳皆瓶沼悬c可惜的說道。
“玉笙,你跟著梨暖師叔就跟我是一個輩分了,喊聲師兄聽聽?”周自橫笑嘻嘻的沖著少女說道。
“周自橫師兄。”少女臉龐飄起兩朵紅暈,怯生生的喊道。
“玉笙,現(xiàn)在呢,他就是你師叔,喊一聲師叔?”周自橫攬著慕云空,賤兮兮的笑道。
“云空師叔……”少女恭恭敬敬,誠惶誠恐的鄭重行禮。
“喊一聲師叔,一輩子師叔?!敝茏詸M更加賤兮兮的笑道。
“玉笙,我們之間還跟以前一樣,不分輩分……”慕云空慌忙去扶少女,那個少女更加誠惶誠恐。
“玉笙,跟你開玩笑的,你怎么就當真了……”周自橫一之手攬著慕云空肩膀,另外一只手攬住少女的肩膀,笑得春風滿面。
“周師兄請自重。”
少女嚇得一個箭步脫離周自橫身邊一丈遠。
那副慌慌張張的樣子,頗像只受驚了的兔子。
“玉笙,我們之前不都這樣嗎?幾年不見你怎么變得這么陌生?”周自橫不明所以得問。
“周自橫,這幾年在藏書閣,是不是經(jīng)常吃一道菜?”玉笙殺人的那股氣勢瞬間又回來了,冷冷的看著周自橫,眼睛里無數(shù)把飛刀戳了過去。
“我們吃什么菜你怎么知道?姑娘你干嘛這么看著我?”周自橫感覺一股殺氣,騰騰而來,很不安的上上下下打量著玉笙,一臉驚疑的問。
“醉蝦,你們是不是每天吃醉蝦才吃成了最瞎?”玉笙怒火壓不住的在心里翻滾。
五年不見,她最好的朋友變成了一對醉蝦?還攬著別人的肩膀在她眼皮子底下稱兄道弟?
“玉......笙?”慕云空首先反應過來,目瞪口呆的看著怒氣沖沖的玉笙喊道。
“你是玉笙?那你叫什么名字?”周自橫忽然覺得渾身發(fā)冷,有點哆嗦的問身邊的少女。
“雨生,我下雨的時候生的,所以叫雨......生?!?p> 少女的話還沒說完,周自橫已經(jīng)跳了過來,熱烈的熊抱住玉笙:“玉笙,我想死你了,你不知道這五年來過的什么日子,我日也想你,夜也想你,我想你的時候就想哭,哭得我眼都瞎了......”
論不要臉,周自橫認第二,沒人敢認第一。
矯情,矯情過頭了好不好?
“玉笙,對不起......你不知道,今天好多人在藏書閣外等著,我們找不到你,就喊了一聲,誰知道......”
慕云空很尷尬,很不好意思的解釋。
“玉笙,這不怪我們啊,難道你不照鏡子嗎?你現(xiàn)在這個樣子我們怎么認得出來?”周自橫抹了一把莫須有的眼淚,揉著玉笙的臉,很認真的問。
“我什么樣子?我很丑嗎?丑到你們都認不出來?”玉笙一把推開周自橫,摸了摸臉。
她今天有照鏡子啊,雖然昨天沒洗,但是今天洗臉了啊,順便慕云澈還幫她梳了頭發(fā)。
“你是好看到我們認不出來,云空,你看看,你看看,幾年不見,我們玉笙這眉眼,這身材,哪一點比你姐姐,天下第一美人差?”
“對對對,我們實在沒想到你變得這么……好看?!蹦皆瓶彰亮夹恼f道。
不過昧良心的話很受用,玉笙火氣一下子沒了。
五年過去了,她不黑了,不瘦了,也長高了不少,確實比之前不知道變了多少。
“玉笙,我真的想死你了,真的想死你了,你摸摸我的心?”周自橫倚在玉笙的肩膀上,拉著玉笙的手往自己胸口上捂。
“謊言通常都會重復三遍,你想我這話剛好說了三遍,周自橫,你個大男人矯情過頭了?!庇耋吓昝撻_周自橫矯情的手,笑道。
“玉笙,我……”慕云空通紅一張臉,欲言又止。
“我知道,你想我了嘛,我也想你們。你看兩把畢方鳥毛的扇子我都準備好了?!庇耋暇璧目戳丝粗車莻€雨生不知什么時候跑掉了,于是從懷里掏出兩把藍靛靛的扇子,獻寶。
扇子通體流彩,華光騰騰,一股精粹的靈氣隱隱轉動,端得一件不可多得的奇珍異寶。
慕云空和周自橫目瞪口呆,毛骨悚然的問:“這真是畢方的鳥毛?”
“那還有假,我還給了恨天真人一把,不過他那一把沒有九嬰的毛,這兩把我偷偷加上了,保證冬暖夏涼?!庇耋辖o慕云空周自橫一個你明白我也明白的眼神。
畢方屬陽,喜噴火,冬日里一扇自然是火熱的靈氣,九嬰喜噴水,夏日里扇風最為涼爽,玉笙可是一個鳥頭一個鳥頭試過,不知道挨了多少噴,才拔下來的毛。
“謝謝你啊,玉笙……”慕云空和周自橫一人接了一把扇子,小心翼翼的收起來,笑得比哭還難看。
你知不知道拔靈寵的毛就相當于拔它主子的頭發(fā)?
關鍵你還拔了太子靈寵的毛。
你這是太歲頭上動土,活膩歪了?
你說你把東西送人,這慕云昱怪罪下來,算誰的頭上?
“不用謝,我答應過你們的嘛,今日天清氣爽,我替你們接風洗塵。”
玉笙一肚子委屈如陰云消散,腦子一熱,帶著慕云空和周自橫去了春風樓。
去春風樓之前,自然要去北興街大雜院看一看。
北興街大雜院破敗的院落更加破敗,果不其然,已經(jīng)人去樓空。
玉笙不甘心的去問旁邊那個媚眼如絲的老妓。
老妓看著三個清冽明朗的少年,那熱情洋溢的,讓周自橫都甘拜下風。
其實越熱情的人目的越明確,周自橫足足掏了三塊銀子,老妓才說北興街大雜院那伙小屁孩四年前就再也沒見過,聽說去了太上仙宗。
原來,亓小武被別驚雨從太上仙宗丟出來之后,根本沒回來?
那他們去了哪里?他們能去哪?
不用說,這肯定也是別驚雨杰作,她就是讓她孤身一人,無路可走。
一股悲傷濃濃的郁在心中,化解不開,玉笙就想不停的喝酒。
春風樓的姑娘們一如既往的明媚動人,熱情周到。
“玉笙,好久不見,你去哪里啦,可想死我們姐妹們了。”藍玉首先看到玉笙,一陣風似的刮了過來,一把抱住玉笙,眼含熱淚的說道。
看看人家說的,多有信服力。
“玉笙,幾年不見,你變得可真好看,姐姐這顆心啊,一看見你,都不是自己的了,不信你摸摸?!?p> 一聽到玉笙的名字,紫釵也撲了過來,直接把藍玉推開,拉著玉笙的手就放在自己白花花的胸脯上。
看到?jīng)]有,同樣的話說出來,人家是多真誠,多自然?
“玉笙,真的是玉笙……”綠衣也飛奔下來。
“玉笙……”
不過一盞茶的時間,整個春風樓的姑娘什么客都不理,團團將玉笙圍住。
“春風一度,春風樓?”一進門玉笙就陷入花團錦簇里如魚得水,周自橫,慕云空目瞪口呆。
“你哥來這里也不一定有這排場吧?”周自橫站在萬紫千紅的脂粉堆外,十分艷羨的問。
“我哥不來這種地方。”慕云空有點欲哭無淚,春風樓他以為只是個喝酒的地。
“姐妹們,今天我?guī)Я藘蓚€兄弟來,照顧好我兄弟,就像照顧我一樣,只能看,不能摸?!?p> 周自橫和慕云空待在藏書閣五年,一心向道,不問世事,肯定沒見過這花花世界,可千萬別陷入溫柔鄉(xiāng)。
“玉笙,你也忒不地道,這么好看的小哥哥,我摸一下不會掉塊肉的。”藍玉笑嘻嘻的拉住慕云空的胳膊,媚眼一拋,跟只狐貍精似的,纏住了慕云空,囧的慕云空臉紅的滴出了血。
“玉笙,你在這里太受歡迎了吧?”幾個嬌艷的女子圍了過來,周自橫有些緊張的問。
“那是自然,本公子人見人愛,花見花開?!庇耋系讱馐?,整個春風樓她花了無數(shù)銀子,從沒沾過姑娘半分便宜,怎么可能不受歡迎?
看著慕云空,周自橫陷入紙醉金迷脫身不得,玉笙徑直上了樓。
樓上,紅鸞姐拿著一把美人扇,搖啊搖的看著門口,很顯然正等著她。
“紅鸞姐,幾年不見,你還是風華絕代,美艷無雙,心地善良,青春不老,如花一般貌美,倒叫我一時間不敢相認?!庇耋夏弥恢?,翩然而來,笑嘻嘻的恭維道。
幸好別驚雨沒把春風樓給端了,要不然這天下她真沒一個朋友了。
“玉笙,要不是看在你長得好看的份上,我才不會理你,幾年都沒個消息,還不讓人生氣,忒沒道理?!奔t鸞伸手接花,只見玉笙手腕一轉,一枝殘花變成一捧花,端的絢麗多彩。
“最近幾年我跟一奇人游歷天下去了,紅鸞姐莫怪莫怪?!庇耋献匀欢坏耐嵩谲浰?,喝酒道。
“那奇人是誰?。空f來聽聽?!奔t鸞接過一捧花,心情甚好。
“玉笛公子玉????!庇耋闲Φ馈?p> 春風樓紅鸞、青鸞兩姐妹自幼出生在青樓,可謂歷盡人間沉浮,自然也是三教九流無人不識。
這其中包括神龍見首不見尾玉笛公子玉???。
因為玉海客第一個故事就賣給了紅鸞。
那一天一個小孩拿著書稿纏著紅鸞要賣給她買糖吃,紅鸞便隨意給了幾文錢打發(fā)了,玉??鸵簿桶阉缴玫牡谝还P潤筆費給了小孩買糖。
然而誰想到這個故事被茶樓說書的順走,然后就逆天的火了,讓那說書的賺了個盆滿缽滿。
說書的賺了錢,紅鸞心里那個悔,可再找玉??退窃趺匆舱也坏搅?。
不過,過了一段時間,玉??偷诙€故事很快就在一個乞丐的手里交給了紅鸞。這一次紅鸞自然沒有虧待乞丐。
圓滑世故的乞丐自然也是因此發(fā)了家,后來更是經(jīng)營有道,成了一方富豪。
再后來,各種三教九流都曾拿著玉??偷墓适聛碣u,當然有真也有假,但是紅鸞總是能慧眼識珠,從未出過差錯。
所以這玉??偷墓适露际谴猴L樓傳出去的。
至于是誰拿著書稿來賣,紅鸞也不亂問。從來銀貨兩訖自成規(guī)矩。
“好你個玉笙,你是來打秋風的吧?”紅鸞一聽,氣得就想拿扇子拍她。
“紅鸞姐,你相信一個乞丐也不相信我?”玉笙冤屈。
“玉笙,不是姐姐不相信你,玉海客多少年沒見了,怎么就讓你給碰上了,你說說他長得什么樣?”紅鸞沉心靜氣得問。
“他長得什么樣,紅鸞姐你見過嗎?”玉笙反問。
“你個小東西真會?;^,稿子拿來吧?!奔t鸞玉手一伸,笑盈盈的道。
“紅鸞先看看真假,假的我分文不收?!庇耋夏贸鲇窈?褪指?,當然還有她狗尾續(xù)貂的后半部分,很是心虛。
她現(xiàn)在分文沒有,可憐的緊,也不知道紅鸞是不是真的能看出來。
“玉笙,你說妖精和人之間怎么就沒個好結果?”
紅鸞看著故事自然要抹一回眼淚。
“大概以欺騙為開始的故事都不會有好結果吧?!庇耋夏谋瘋?p> 無論是妖精為了報恩欺騙人,還是人因為自保而欺騙妖精,騙就是騙,改不了手段自然改不了結局。
“玉笙,你這話說的,以后也能寫進故事里?!?p> “這不是我說的,是玉??驼f得?!庇耋辖忉尩?。
她可萬萬不能入了這一行。
想當年,她閑極無聊,決定狗尾續(xù)貂后半部分,這沒落筆之前,總感覺自己才華橫溢,才高八斗,這一落筆,是一句話思索半日也不知該如何寫。
有時候好不容易寫完了,又覺得不好,全部撕掉重新來過。
那一段日子她日思夜想,想的腦子都成一團漿糊,黑眼圈一圈一圈跟只熊貓似的,想哭也哭不出來,頭發(fā)還一把一把的掉,差點把自己折磨瘋了。
如果不是借著玉??瓦@塊羊頭賣她的狗肉,估計就是寫到死也是撲街到死。
小人物的悲傷,玉笙一直親身體會,不需要理解。
“五千兩,玉笙你收好了,趕明我就放出風去,玉笛公子玉??陀只貋砹恕!奔t鸞痛快的拿出了一沓銀票。
“紅鸞姐真的確定了,要不再讓青鸞姐過過目?”
玉笙忽然有些郁悶,五千兩銀子,還去別驚風的債,她可算無債一身輕。但以前從來都是她送姑娘們銀子,今次她從姑娘處拿銀子,心里著實狠狠鄙視自己一番。
“青鸞另有貴客,是個很俊俏的公子?!奔t鸞笑道。
“錢財易得,俊俏不易得,畢竟俊俏多少錢也買不來,能勞動青鸞姐招呼的定是個俊俏又富貴的人物?!庇耋蠘泛呛堑男Φ?。
“那如果不富貴呢?”
“無甚,養(yǎng)他!”
“哎呦,玉笙你什么時候沒錢了,姐姐養(yǎng)你?!?p> “紅鸞姐放心,小生無錢時,一定叨擾紅鸞姐?!?p> “我就怕你死要面子不肯來。”
“紅鸞姐,我看咱春風樓這幾年添了不少姑娘,你覺得綿綿這個名字怎么樣?”玉笙笑眼瞇瞇的問。
妖狐貍那事始終像一根刺刺在玉笙心里,別驚風說是幻術,那么綿綿這個人到底在沒在春風樓出現(xiàn)過?
“綿綿?玉笙還是你想的名字好,再來個姑娘就叫綿綿,情意綿綿,多勾人。”紅鸞給玉笙斟了一杯酒。
“還有柳柳,依依,菲菲,這些名字都好。”玉笙喝著酒,云淡風輕,漫不經(jīng)心的說道。
“昔我往矣,楊柳依依。今我來思,雨雪霏霏。玉笙,你有心了?!奔t鸞小心的收好玉??偷母遄?,眉開眼笑。
“紅鸞姐喜歡就好?!庇耋峡嘈?,原來真的是幻術,這世間根本不存在妖狐貍杜撰出來的那些小姐丫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