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前的人身穿桃紅色連襟褙子,白色的裙裾上繡著藍(lán)色的淺淺波紋,笑顏如花,正是和微郡主鄭夙微。
因在外面,她沒有暴露蘇薔的身份,只是喚著嫂嫂貼過來,用手挽了她的胳膊,嬌嗔道:“嫂嫂出門閑逛,怎么不見哥哥一起護(hù)著。街頭地痞流氓不少,萬一受了欺負(fù)可怎么得了?!?p> 她身后的攝政王李璋也走過來,左右不見李琮,同樣露出不解的神色。
新婚夫婦同游河溪過節(jié),正是三月三的風(fēng)俗。似乎如今他們沒有一起同行,便是他們夫婦不睦的證據(jù)。
蘇薔笑了笑沒有說話,李璋走過來道:“本王和郡主正在依陛下的口諭,尋找‘春味’。若弟妹無事,索性大家一起吧?!?p> “不必了吧?!碧K薔淡淡拒絕道:“我還有事,就不打擾你們雅興了?!?p> “那可不成!”鄭夙微更親昵地貼上來道:“王爺說要尋今春的第一枝榆錢,煮了榆錢粥獻(xiàn)給陛下。不如我們跟著蹭蹭新鮮?”
春天的榆錢,的確是一道“春味”,且這“春味”又含了與民同樂的意思,肯定很得皇帝陛下歡心。
“不知道郡主準(zhǔn)備的什么?!碧K薔問道。
鄭夙微看她愿意搭腔,扯著她便往前走去。一邊走一邊小聲道:“本郡主從南地回來時,帶著一樣好吃又好玩的東西。趕巧陛下讓敬獻(xiàn)“春味”,倒討了個巧。你看了就知道啦?!?p> 聽她提起南地,蘇薔心中微有些涼意。
幾人往前走了一會兒,漸漸避開了人流,過了淺灘。鄭夙微看有人在溪邊濯足,掩不住好奇心也跑過去玩耍。一時間岸邊只剩下李璋和蘇薔。
侍衛(wèi)和隨從們遠(yuǎn)遠(yuǎn)站在后面,李璋踱步到蘇薔身邊。
“本王聽說你病了,我很擔(dān)心?!彼驹谛掳l(fā)的柳枝下,英氣勃發(fā)的劍眉下一雙眼睛含著關(guān)切。
蘇薔轉(zhuǎn)頭看他,一時有些煩惱。
真正的蘇薔因為不能嫁給李璋自縊而死。而李璋本人呢,并沒有為娶她做出什么努力,反而在她嫁入東宮后屢次表明心跡。
沒有為她做過什么,卻又不顧她如今的身份,隨時可能陷她于不利的境地。
為了這么一個人,尚書府的小姐死的真冤。
蘇薔抬頭迎上他的目光,輕抿嘴角道:“承蒙垂問,本宮已經(jīng)大好了。還未恭喜攝政王?!?p> 李璋上前一步道:“何來恭喜?”他的眼中燃起星星點點的光芒,有些期待又有些疑惑。
“聽說攝政王要納我本家妹妹為妃,自然該恭喜?!碧K薔神態(tài)認(rèn)真,微微屈膝道。
李璋終于要納妃的事已經(jīng)傳遍朝野。因著他如今正攝朝政,太子又命不久矣,這事竟比她和太子的婚事更引人注意些。一開始不少人家往太后宮中遞名帖,后來聽說已經(jīng)定了尚書府二小姐,多少人頓足嘆息,感慨尚書大人這當(dāng)朝國老是做定了。
意思是不管太子承繼大統(tǒng)還是攝政王最終得勝,蘇亦銘都是國丈大人。
聽到蘇薔開口恭喜,李璋神色微變,輕輕嘆息了一聲。
春風(fēng)吹拂二人鬢角的碎發(fā),李璋沉默了許久,忽的道:“這事是母后的意思,如果讓你不快,我會推掉。”
蘇薔眼中一抹冷色道:“攝政王殿下此言差矣,我是蘇薇的姐姐,沒有理由耽擱妹妹的婚事。只是一點需要攝政王謹(jǐn)記:就算在尋常百姓家,蘇薔和攝政王也不宜再多接觸。往后山高路遠(yuǎn),你是你,我是我,請攝政王殿下不要再給予蘇薔關(guān)心體貼。蘇薔也不會因為任何事去叨擾攝政王殿下?!?p> 風(fēng)停了,空氣中除了潺潺流水的清幽氣息,還有沉悶的隔閡占據(jù)了他們兩人之間的空間。
李璋面色發(fā)紅,緩緩道:“你跟以前,很不同了?!?p> 她跟之前的確很不一樣了,李璋甚至看到她拿石頭丟那個護(hù)衛(wèi)統(tǒng)領(lǐng)。
“從那件事后,蘇薔就是另一個人了?!彼淙坏馈?p> 李璋顯然知道是哪一件事,聞言神色中幾分疼惜,開口道:“終是我負(fù)了你。”
蘇薔轉(zhuǎn)過身來,臉上幾分譏誚道:“那件事以后,我已經(jīng)是心甘情愿嫁給太子殿下。以前的蘇薔,攝政王只當(dāng)她已經(jīng)死掉了就好?!?p> 李璋被她的搶白嗆得啞口無言,怔怔道:“你如今說話倒是疾言厲色,很像太子了?!?p> 蘇薔自嘲般笑了笑,沖著不遠(yuǎn)處已經(jīng)在溪水中濯足嬉戲的鄭夙微揮了揮手,便轉(zhuǎn)身離去。
隨侍的小清和遠(yuǎn)處的護(hù)衛(wèi)以及張銀寶忙抬腳跟上。他們繞開淺灘,又離開河道,往南邊小徑又走了許久。小清終于忍不住開口道:“小姐,咱們這是去哪里啊?!?p> 去哪里。
蘇薔其實也有些定不準(zhǔn)方向。
這一處應(yīng)該是京城以北,靠近玉山的地界。往年她來這里,都是前呼后擁一群人。有時候她騎馬,更多的時候跟弟弟待在馬車?yán)铩?p> 不知道這一次她走的對不對。
離開河流半里,可見地勢起伏,隱隱要到山腳。再行一段,綠松遮蔽處有個小小的土丘。蘇薔帶著他們轉(zhuǎn)過土丘,果然便見草叢中隱隱約約幾個墳丘、數(shù)個石碑聳立在松柏下,在春日的陽光里寂然而立。
這是輔國公府的祖墳處。
堂堂侯府,并沒有可匹配身份的祖宗廟堂,而是如尋常百姓家這樣,圈一片地,祖輩葬在玉山腳下。
蘇薔不由自主來到這里,是心中隱隱想知道,崔晚歌以未嫁之女的身份死去,有沒有被安置在祖墳里。
父親大人該不會讓她成為孤魂野鬼吧。
正要邁步前行,后面氣喘吁吁跟著的張銀寶忽的跑上前來,叫道:“殿下止步!前面莫不是不吉利的地方嘛。咱們繞過去吧?!?p> 蘇薔安撫他道:“青天白日的,難道你還怕見鬼不成。”
張銀寶瞧著前面的墳塋,禁不住打了個哆嗦,正要開口,卻忽的面露喜色道:“原來太子妃殿下繞遠(yuǎn)來這里,是跟太子殿下約好了的?!?p> 前面隱隱馬蹄聲起,一個黑衣少年正牽著棗紅大馬走近,赫然便是太子李琮。
……
月落蒼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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