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浣溪從燕山亭走后便保持著坐在桌前的動作,一動不動,直到天邊泛起微微的紅暈,屋外有丫鬟、家丁掃水打掃而產(chǎn)生的聲響。
沈浣溪眼底血絲密布,大腦里一片空白,我之前是做了什么?我什么也沒做吧?
才給自己催眠結(jié)束,沈浣溪似乎真的相信了自己的一番說辭,可是,轉(zhuǎn)眼看到屋子里遍布的已然干涸的血跡,沈浣溪知道之前的一切都是自己自欺欺人,昨夜的確發(fā)生了那一切,燕山亭昨夜來過,然后悄無聲息的離開。
沈浣溪有些失神的抬手輕輕的觸摸了嘴唇,似乎上面還有昨夜留下的余溫,在發(fā)現(xiàn)自己做了什么以后,生氣的一揮衣袖,把桌上早已冷卻的茶壺掃落在地,發(fā)出“砰呲——”的聲響,屋外鄰近的丫鬟和家丁聽到聲響,盡職盡責(zé)的上前,不敢隨意的推開房門,只緊張的站在門口,大聲問道:“公子?您怎么了?”
“沒事?!庇捎谠S久沒有喝水,沈浣溪沙啞著聲音,最大聲的回復(fù)道。
“退下吧。”幾人還待確認(rèn)的確無事發(fā)生,沈浣溪下命令,“全部出去,不要來打擾我?!?p> “是,公子?!?p> 幾人退下,連帶著把其他幾個離得遠(yuǎn)的人招來,仔細(xì)叮囑一番。
待確定所有人都離開了,沈浣溪雙腿一軟,順著桌子席地而坐。自己到底是怎么了?為什么會回想起昨夜那荒唐的事?還止不住的回味。
死死的捏緊自己的手心,直到汩汩流出的鮮血洇染了整個手掌,沈浣溪有些失神的看著手心流淌出的鮮血,嗅著這刺鼻的血腥味,忽的一頓。
昨夜,他,受傷了?他受傷了!
瞪圓了雙眼,沈浣溪似乎在透過手心的鮮血想著那個人蒼白的臉,緊皺起的眉毛,被弄痛了忍不住發(fā)出的呻吟,顫抖著雙手,沈浣溪不知道該怎么做?我做了什么?昨夜,他昏迷之前說的最后一句話是什么?到底是什么?
“我不想來打擾你的,可是,好像除了你這里,其他的地方我都不能去?!?p> 這句話久久的在沈浣溪腦海里回蕩,“我不想來打擾你的,可是,好像除了你這里,其他的地方我都不能去?!?p> 他為什么要這么說?難道除了自己這里,其他地方都是不能去的嗎?那么他現(xiàn)在去了哪里?他會不會有危險?他受傷了,仇家肯定很多,他,會死嗎?
一想到燕山亭可能會死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沈浣溪的心止不住的抽痛著,壓抑得他喘不過氣來。
雙手緊緊的抱住自己的頭,似乎這樣可以減輕自己的痛意,“不,不會的!”燕山亭那么厲害,他,不會有事的吧?
沈浣溪試著說服自己,可是越是說服自己,他越是明白,燕山亭真的是走投無路才找到自己這里來的,昨夜出去,他可能真的會死,自己以后可能真的永遠(yuǎn)也不能再見到他了。
“怎么辦?”沈浣溪喃喃自語,“我到底應(yīng)該怎么辦?”
眼里的血絲被晶瑩的淚珠渲染,變得更加的紅潤,若是燕山亭在這里,必是要心疼一番??墒牵@里沒有旁人,沈浣溪如同從深淵撿回來一條命一般,大口大口的喘著氣。似乎自己的狠狠喘氣就是救了燕山亭的性命一般。
躺倒在地上,用雙手遮住自己的雙眼,沈浣溪自嘲的一笑,似亂世中絕美的花,綻放出末世妖嬈。有晶瑩的淚珠順著被遮住的眼角滑落,沈浣溪死寂的躺著,這樣就可以了,就這樣吧。
靜悄悄的,時光從指縫間匆匆的溜走,燃盡的燭臺在偷偷的泣淚,一陣輕微的風(fēng)順著打開的窗吹過來,打在沈浣溪的臉上,感受著自己身上的熱意在漸漸的隨著吹來的風(fēng)消散,沈浣溪竟覺得很是解脫,無關(guān)其他,只覺這一刻,心極其的安靜,只覺歲月靜好,時光安息。
可是,在聽到屋外傳來的雀鳥的啼叫之時,沈浣溪的心竟是跟著那一聲聲清脆的鳴叫而緩慢的跳動著,“噗通——噗通——噗通——”,漸漸的,沈浣溪的心越跳越快,越來越快,直到某一個時刻,沈浣溪放下手,眼神清明的看著屋頂。
坐起身,沈浣溪平靜下來,似乎剛才的一切都是錯覺,并不存在的一般,現(xiàn)在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起身,打開門,沈浣溪沒有處理手上的傷,去燒來熱水,把屋里的血跡打掃干凈,把昨夜留下的一切痕跡完全抹去。
直到清理干凈,沈浣溪累得直不起腰,肆意的側(cè)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沈浣溪看著被水泡得發(fā)白的傷口,忽的笑了,“呵,呵呵,哈哈哈哈哈哈哈。。。。。?!狈怕暣笮?。又快速的止住笑聲,回了屋里,換下污漬的衣衫,沈浣溪又恢復(fù)成了那個翩翩公子,韻令城女子想要嫁的那個夢中人。除了臉色有些憔悴,眼底有著細(xì)小的紅血絲,整個人狀態(tài)都是極好的。
走出門,沈浣溪沒有讓任何人跟著,自己獨自出了府。他要去確認(rèn)一件事,一件他從來沒有想過的事,一件堪破天際的事,一件足以被世人唾罵的事。
出門,右轉(zhuǎn),直直的朝著這條路一直走到盡頭,那里,會有自己想知道的答案。
一座沒有名字的府邸,看門的是一個身著黑色衣衫的老者,頭發(fā)花白,左眼微微的閉著,只留下完全睜開的右眼死死的盯著每一個到這里來的人;雖然年歲有些大了,但他的身手足夠矯健,從他平穩(wěn)的氣息以及有條不紊的走動中可以看出,這老者以前必是江湖中赫赫有名的人,否則,這座屋子的主人是不會讓他來做這個看門人。
沈浣溪細(xì)細(xì)的打量著老者,老者盯著沈浣溪看了許久,微一點頭,變戲法似的從身后掏出一件黑色的披風(fēng)和一個黑色的可以遮擋人臉的斗笠,放到沈浣溪手里,復(fù)又閉上眼睛,當(dāng)沈浣溪不存在一番,沉沉睡去。
沈浣溪看著手里的東西,感激的朝著老者鞠了一躬,順著被打開的門慢慢的走了進(jìn)去,身后老者在沈浣溪完全進(jìn)入之后,轉(zhuǎn)頭看了沈浣溪的背影一眼,動作之快,旁人不過一眨眼的功夫,睜眼,轉(zhuǎn)頭,看人,收回動作,閉上眼睛,這幾個動作已經(jīng)由老者完成,速度之快,讓人們不得不懷疑剛才的一切不過是他們的錯覺。
沈浣溪裝扮結(jié)束,全身都被黑色遮擋,若是相熟之人也不一定能夠認(rèn)出,放心的輕呼出一口氣,他順著唯一的一條路直直的走去。
盡頭是一間門戶大開的屋子,屋前坐著一個蒙著臉的人,從身形上看來是一名女子,那雙手一握便可以圍住的水蛇腰,那裸露出來的瑩白肌膚,那豆蔻染紅的纖纖玉指,那凹凸有致的身姿,無一不彰顯著這名女子的魅力,心猿意馬,只想親手摘下那礙眼的面紗,好一睹女子容顏,更甚者,想一親芳澤,領(lǐng)略那攝人心魂的獨特味道。
可惜,這次來的是沈浣溪這位飽讀圣賢之書的正人君子,沈浣溪目不斜視的朝前走著,直到與那姿態(tài)萬千的女子相隔一定的距離,微微拱手,做足了禮儀,沈浣溪開口:“不知姑娘如何稱呼?”
“你倒是好生有趣。來這里的人看到我這番,皆是忍不住上前,對著我動手動腳,你是第一個心靜如水,還詢問我名字的人。呵,有趣。”女子不緊不慢的開口,若是燕山亭在這里,必會知道這位女子是之前與自己在城外山上說話的女子。
女子細(xì)細(xì)的打量著沈浣溪,如芒在刺,沈浣溪雖是裹住了全身,也忍不住生出一些退意,自己這次似乎太過了。
剛想著開口退出,女子開口了,“說吧,過來什么事?”
沈浣溪臉紅,不知該如何開口,扯動嘴角,最后還是什么也沒有說。
“讓我來猜猜。為名?你看著不像。為利?你看著也不像。人命?你看著更不是。那么是為了什么呢?”女子似是極其疑惑的樣子,狀似清純的眨著眼睛,鼓著雙頰,“嗯?到底是什么呢?”
沈浣溪深吸一口氣,“在下有一事不解?!?p> “快說,快說?!比缤还适挛男『?,女子拍著身前的桌子催促道。
“在下,在下。。。。。?!鄙蜾较y以啟齒,在女子緊緊盯著的眼神下,他咬了咬唇,接著道:“在下偶遇一人,不知他的身份,不知他的名姓,只堪堪見過幾次,但似乎心里已然留下他的身影?!?p> “嗯,接著說?!迸雍闷娴亩⒅蜾较?,希望聽到更多的故事。
“他,他很久沒出現(xiàn)了,昨夜他,他?!鄙蜾较恢涝撊绾伪碓V自己身上發(fā)生的一切。
“她昨夜出現(xiàn)了?”
“嗯。”
“你們發(fā)生了什么?”
“他,他?!鄙蜾较獎觿幼齑?,還是難以啟齒說出昨夜發(fā)生的一切。
“哎呀,你倒是說嘛。她心悅于你?”沈浣溪沒動,“她吻了你?”沈浣溪忽的僵住了。
猜中了,呵呵。
“即是如此,你有什么不解的?是不確定自己的心呢?還是不確定那位姑娘的心?”
在女子的話語落下之后,沈浣溪動動唇,吐出進(jìn)到這里之后最刺激的一句話,“他,實為男子?!?p> “什么?!男,男子!”女子驚了,猛地動作,打翻了桌上的東西。
沈浣溪似是猜到會有如此一幕,痛苦的閉上了眼,準(zhǔn)備受下接下來的一切,可等了半晌,也不見女子的怒罵,沈浣溪疑惑的睜開雙眼。
“若是我親吻你,你會怎樣?”
只是想想,沈浣溪有些受不了,搖了搖頭,“那么,換一個其他男子吻你呢,又如何?”沈浣溪直接后退了幾步,女子似乎看透一切,又一個迷途中的人啊。
“你已經(jīng)知道答案了,又何必到這里來詢問?”
我知道答案了?我真的?沈浣溪捏緊了拳頭,似放松自己終于知道了迷惑自己一宿的問題,又似在氣憤燕山亭的離開。
“謝謝?!?p> “不過,這條路不好走,你們保重。”
“姑娘為何?”
“呵,我們這些獨闖江湖的人啊,生死從來都是一瞬間的事,若是能夠在有生之年尋得一相伴相守之人,必是前幾輩子修來的福氣,又何必去計較太多。有時候,錙銖必較也未必都是好事,我們當(dāng)珍惜眼下這來之不易的一切?!?p> “唉,說得多了,公子想必不會介意的吧?!迸拥谝淮握孤冻鲂︻?,驚艷時光也不足以描述這一刻的美。
“謝謝姑娘?!?p> “能夠幫助公子就好了。”
沈浣溪道別了女子,接下來的路就沒必要再走下去了,他現(xiàn)在只想找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