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因失意自為囚,韜晦由來為遠謀。
聊做憐香惜玉態(tài),東山再起待從頭。
卻說魏氏自河北平山與李嗣源相識并相愛,到她駕鶴西歸,倉促間只不過十五年光景。這一對傳奇夫妻,就這樣生離死別了。且不說那位多情善感的將軍有多悲痛,在此逢難之時,魏氏又離他而去。莫非真應(yīng)了那句老話“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辦完魏氏的喪事后,李從珂又回到衛(wèi)州。臨行前,李嗣源千叮嚀萬囑咐,要他好好恪守本分,千萬不要出風(fēng)頭。李從珂因自己的緣故,使父帥又遭罷官,心里十分不忍。他唯唯諾諾地道:“父親,孩兒對不住您老人家,因孩兒之過……”
李嗣源笑著打斷他的話說:“這等大事,何賴你一小小團練使,皇上早就安了此心,與你無關(guān),為父征討了三十多年了,也該歇歇了,孩兒且不要把這事放在心上,要好好當差,再不得惹出事端來。”
“孩兒謹尊父親的教導(dǎo)?!?p> 魏氏的死對李嗣源打擊很大,又突然賦閑在家,僅一個月工夫,仿佛老了十歲。女兒李月嬌已隨石敬瑭到了河?xùn)|任所,也不能常陪伴左右,諾大個府邸,除了大夫人曹氏和二兒子李從榮,就是那些個傭人雜役了。半生戎馬倥傯,如今身邊竟沒有一兵一卒,心里如何受得了?朝里的同僚們來看望他,他深怕再引起李存勖的懷疑,一律閉門謝客,任何人不見。
朝里有很多功臣都為他鳴不平,老將周德威為他說了幾句公道話,就被李存勖呵斥了一頓。還罰他“沒有傳喚,不得上朝”。把這位先皇的救命恩人氣得大病一場。
李嗣源整日借酒散愁,常喝得酩酊大醉,醉后就抱著魏氏的靈牌大哭一場,邊哭邊陣陣有詞:
歲不留人兮,我心感慨。
去之何速兮,魂魄徘徊。
獨上靈霄兮,孤游瓊宇,
何時再聚兮,慰我心懷……
悲悲切切的哭訴,使聞?wù)邿o不動容。李存勖得知此事,心里也有所不忍,曾派人給他再提一門親事,也被他拒絕了。景進說他是韜光養(yǎng)晦,有不臣之心,更令李存勖不安。
安重晦得知這個情況,很為李嗣源擔(dān)心,生怕他徹底得罪皇上,性命難保。于是,他來到府上,開門見山地說:“大將軍難道真不想活命了,您越是這樣,越讓皇上不安呀。”
李嗣源聽后,大吃一驚,忙問道:“安大人如何這樣說,皇上要我閉門思過,我這樣做難道不對嗎?”
“將軍您想想,為何皇上屢次貶您?就是因你功高震主呀,讓你閉門思過,你卻閉門不出,裝做一副悲天憫人的樣子?;噬吓扇私o你再提親,又被你拒絕,誰都會認為你是心里不服,那個景進說你這是韜光養(yǎng)晦,臥薪嘗膽,有謀逆之心。這樣下去,皇上能放過你嗎?”
安重晦的一番話,令李嗣源毛骨悚然,他急忙問道:“依安大人說,我該怎樣做皇上才能放心?”
“廣置私產(chǎn),酒色自娛,方可自保。否則大禍就在眼前?!?p> “這……”
安重晦壓低聲音說道:“說句大逆不道的話,當今皇上自得天下以來,聽信讒佞,迫害忠良,只圖自己享樂,整日與伶人太監(jiān)廝混一起。政令不通,刑名不暢,民不聊生,怨聲鼎沸。各節(jié)度使又各行其政,早晚要發(fā)生兵變。周德威將軍,郭崇韜將軍都年事已高,現(xiàn)朝中能帶兵打仗之人,舍將軍還有何人,將軍應(yīng)好生自保,以待東山再起,總有你為國效命的一天?!?p> 聽完安重晦的一番話,李嗣源心里豁然開朗,言道:“安大人所言極是,一切聽從安大人的教誨。”
“好,你現(xiàn)在須要再納一門妾,做出貪財貪色的樣子,皇上才能放心?!?p> “這……這恐怕難以做到,你也知道,我與魏氏兩情相悅,心心相印。如今魏氏尸骨未寒,我豈能做出這種無情無義之事?豈不被人恥笑?想想還有其他法子沒有?”
“還有一個法子,恐怕大將軍更做不來?!?p> “請講。”
“洛陽城有許多風(fēng)月場所,大將軍可日夜到那里消磨?!?p> “這更使不得了,你要我丟盡我大將軍的臉面么!倒不如你說的第一條,可哪里去找合適的呢?”
“我這里倒有一個現(xiàn)成的,賤內(nèi)有一表妹,原是梁將劉郇的愛姬,剛二十三歲,名喚做‘百花羞’,生得姿色非凡,劉郇死后,此女流落在洛陽,投奔賤內(nèi)而來。據(jù)說此女將劉郇所搜刮的錢財,悉數(shù)帶來,若能把此女娶來,可財色兼得。此女有個心愿,非英雄豪杰不嫁。重晦昨日給此女提起過將軍,不想她在開封時就聽到過將軍的威名,表示求之不得?;噬现懒?,以為你沉迷財色,一定會放心的。”
“哈哈哈,我還說什么?安大人早就為我想好了,就怕從珂不明真相,心里不高興,怪我無情無義呀?!?p> “大相公不是那種不明事理之人,只要將軍給他說明真相,想必大相公會明白的。”
“也只有如此了。”
那“百花羞”王氏,原是汴梁城一家開豆腐作坊的女兒,由于生得百般嬌媚,被人叫做了“百花羞”,有一次,梁將劉郇從街上路過,看到豆腐坊里的“百花羞”,身子先就麻了半邊。在一個黑夜里,他指揮幾個軍漢,生生地將她搶走,做了他的侍妾。僅三個月,劉郇戰(zhàn)死,“百花羞”就帶著一些錢財從汴梁來到洛陽,投奔她的表姐安重晦的夫人來了。安重晦也被她的姿色所傾倒,想自己留下享用,不料被其夫人看出端倪,把他罵了個狗血淋頭。他夫人可是個有了名的潑婦,安重晦哪敢招惹她?無可奈何,他就做了這個順水人情。
李嗣源納了“百花羞”的消息,一傳到李存勖的耳里,立刻引起了一場大笑,對其他幾個兄弟說:“嗣源兄弟真是狗不改吃屎的性子,總是喜歡‘剩婦人’,真是難為他了。朕還以為他多么清高呢,不過是貪圖那婦人幾個錢罷了。如此說來,什么人也難過這財色兩關(guān),由著他去吧,省得咱們惦念?!?p> 李從珂早就接到了李嗣源的書信,將這事的前因后果給他細說了一遍,李從珂方知義父這無奈之舉和難言之隱。按照義父的囑咐,他還故意裝做很生氣的樣子,大罵李嗣源少情寡義,竟在母親尸骨未寒之時,又納了一個婦人,簡直是禽獸不如。李從珂的言語傳到宮里,李存勖更加放心了。
李存勖以為這樣壓一個、拉一個方法很奏效,心里頗為自得,在一群伶人的曲意逢迎下,沉迷在溫柔鄉(xiāng)里,酒色夢中,不能自拔。竟然還封幾個伶人做了刺使,惹怒了許多正直的大臣,卻都敢怒不敢言。
卻說李存勖身邊的那個叫景進的伶人,就是衛(wèi)州人氏,仗著皇上的寵幸,搜刮了許多不義之財,在家鄉(xiāng)置了幾百傾良田,又修建了高門大院。他有個侄子,名叫景高娃,在這一帶橫行霸道,無惡不作,成為衛(wèi)州城里的一霸。稍有不快,就指使手下大打出手,無人敢惹。自李從珂任衛(wèi)州團練使后,就聽說了此人的惡行,也知道他是仇人景進的侄子?!耙欢ㄒ獙€機會除掉此人,給景進點顏色看看。也讓他知道小爺?shù)膮柡Α!庇辛诉@想法后,一直伺機以待??蛇@小子做事十分隱秘,再加上受害人懾于他的淫威,雖然他常做一些傷天害理的勾當,卻沒人具狀,一時找不到理由,竟無從下手。蒼天不負有心人,機會終于等來了。
這天,李從珂在十幾個侍從的陪伴下,要到團練營巡查營務(wù)。剛出官衙,就遇到一年過六旬的老人在攔路喊冤。跪在他的馬前大放悲聲,邊哭邊聲嘶力竭地說道:“大人,小民冤枉呀,請?zhí)嫘∶褡鲋餮??!崩顝溺鎻臎]有遇到過這樣的事,急忙翻身下馬,扶起那老人道:“老人家快快請起,你有冤情可向太守大人訴說,本將軍只是個五品團練使,不管地方上的事?!?p> 老人聽罷,捶頭頓足地道:“這么說這衛(wèi)州城就沒有說理的地方了?這是什么世道呀。小老兒見過太守大人了,大人推說身子有病,等病好后才能審案,若等范大人的病好了,恐怕我女兒就命喪黃泉了。嗚……”
李從珂聽罷,心里不由一陣火起,想不到這衛(wèi)州竟沒有了王法,又聽說這其中還干涉著一條性命,忙把那老人扶起來道:“你有什么冤情如實說來,沒人給你作主,本將軍為你作主。”
“謝大人?!?p> 老人聽后,忙跪下來,給李從珂磕個頭,言道:“小老兒本姓劉,住在衛(wèi)州城東門外,開一間小酒館為生,昨日景大老爺?shù)叫〉觑嬀?,席間讓小女給他唱曲兒。誰知這個禽獸竟起了歹心,扔下十兩銀子,將小女死拉硬拽帶走,要給他做侍妾。小女死活不從,被他們打得死去活來,最后硬是被他們生生地搶了去。”
“有這等之事?你女兒現(xiàn)在何處?”李從珂問道。
“小人不知呀,前晌小老兒托人打聽,小女也不在他府上。不知被他們押往何處了。將軍救救小女吧,晚了就被他賣到洛陽行院里去了,聽人說,搶來的姑娘,只要不從,他就使人賣掉。小女心性極高,絕不會依從那禽獸的,請大人行行好吧?!闭f著,劉老漢趴在地上痛哭起來。
李從珂聽說是告景高娃的,心里一陣高興。聽完劉老漢的控訴,咬牙切齒地說:“光天化日,朗朗乾坤,竟然強搶民女,衛(wèi)州城難道沒了王法?來呀弟兄們,跟我到景家要人去!”那個叫葛三的近侍給他使個眼色,小聲說道:“大相公,您雖是衛(wèi)州團練使,這樣的案子,應(yīng)歸太守衙門去管,不能越權(quán)呀。咱來時,太尉是怎樣囑咐的,千萬不要給他老人家惹麻煩了?!?p> 葛三的話提醒了李從珂,他冷靜一下說:“老人家,你暫且回去,待我想個法子,把你女兒找回,請老人家放心。”
“能成?”
“能成?!?p> 打發(fā)走了劉老漢,李從珂陷入了沉思,怎樣才能抓住這小子的把柄,置他于死地呢。若大張旗鼓地去抓人,沒有太守衙門的合作是不行的,若秘密抓捕,遲早要走露消息。正所謂急中生智,他突然想起皇上剛頒下的旨意;為防賊兵來襲,各地要興辦防務(wù),并向當?shù)剜l(xiāng)紳大戶籌集餉銀。李從珂喜形于色,不覺擊掌稱妙,認為這是個絕好機會,而且此事是他權(quán)限所在。
“給這小子多攤些餉銀,他肯定不干,趁機收拾了他?!苯?jīng)一番計議,李從珂派人給各衙門及各鄉(xiāng)紳大戶發(fā)出了請柬,要他們明日到他的官衙商議衛(wèi)州防務(wù)一事。也給衛(wèi)州太守范延光范大人發(fā)去了請柬。他當然不會忘記景高娃,第一張請柬就是發(fā)給他的。接到請柬的人們,不敢怠慢,第二天早早就來到團練使衙門集合,一一點名后,就缺那個景高娃,一打聽才知,他只派個管家來這里會議。李從珂壓抑著怒火,問那管家道:“景老爺為何不來,難道沒有接到本官的帖子?”
那管家陰笑兩聲道:“接是接到了,不過我們家老爺也接到他伯父的口信兒,要他到洛陽去一趟。我們伯父老爺皇上看的嚴,沒有工夫回來,只得去洛陽看他了。”那管家說完這句話,拿眼角瞥了李從珂一眼。李從珂仍是不慍不火地說:“哦,這么說你們老爺也是公事了?”
“公事倒不敢說,皇上身邊的事,私事也是公事呀?!?p> “哦,我且問你,景老爺不來會議,可有皇上旨意?”
“沒有呀。”
“大膽!”李從珂猛地拍了一聲驚堂木,接著說道:“大膽刁民,你上得堂來,危言聳聽,幾次假皇上之名,為自己開脫,既無皇上旨意,那就是假傳圣旨,大逆不道。來呀,給我拖出去砍了。”
幾個軍漢上去就把那管家架起來,嚇得他“撲通”一聲跪下來,剛才的威風(fēng)一掃而光,磕頭搗蒜般地開始求饒。李從珂嘴角隱隱笑了笑,對那幾個軍漢使個眼色,放開了那管家。李從珂問道:“看在諸位鄉(xiāng)紳的面子上,暫且饒你不死,本官有話問你,你要如實招來?!?p> “是,是,大人只管問。”
“你們老爺現(xiàn)在何處,如實招來?!?p> “我們老爺現(xiàn)在城南的莊上?!?p> “他可知今日的會議?”
管家遲疑了起來,四處張望著,一個軍漢上去給他一巴掌,厲聲喝道:“沒聽到將軍的問話嗎,快說。”
“知道的。”
“知道為什么不來,你可知興辦團練,乃皇上的旨意?”
“小的不知,我們老爺說,城里防務(wù)是團練營自己的事情,與他無甚關(guān)系,若要銀子,就給他們點,所以就派老奴前來?!?p> 李從珂對在座的鄉(xiāng)紳們說道:“諸位鄉(xiāng)紳,你們都聽到了,皇上有旨,為保護城池,抵御匪患,要各地自辦防務(wù)。賊兵一來,受損的自然是在座的各位鄉(xiāng)紳大戶們,皇上圣恩垂眷,設(shè)法保護你們,可那景高娃居然不來會議,還推說與己無關(guān),如此輕蔑皇上的圣諭,真乃無父無君之輩,你們說該怎樣辦?”眾鄉(xiāng)紳也一向被景高娃所欺凌,平時只是敢怒不敢言,今日見這個天不怕地不怕的將軍這樣問話,一時膽子壯起來,你一言,我一語,大有同仇敵愾之勢,把景高娃平時所犯下的罪行都一五一十地抖落出來。
李從珂也沒有想到景高娃敢不來,他原本打算多給他攤派些餉銀,他一有怨言,就將他扣留,尋他個不是,予以嚴懲。誰知這景高娃竟敢不來,這下更堅定了他要除掉這個惡棍的想法。
年輕的李從珂,見這么多人支持他,心里很是高興,說道:“哦,諸位鄉(xiāng)紳,你們適才所說的這些惡行,可敢立狀?可敢為證?”
眾鄉(xiāng)紳一時無語了,互相張望著。李從珂笑著看著他們。這時,一個年老的鄉(xiāng)紳站起來說道:“那有什么不敢,景高娃惡貫滿盈,我們這些人誰沒有受過他的欺。去年他還霸占了我家一塊風(fēng)水寶地。他不知聽誰說,說我家山坡上的幾十畝良田有帝王之氣,龍脈所在。硬是被他十兩銀子買了去,并大興土木,修建景家的陰宅。只要李將軍給我們做主,我來具狀?!?p> 李從珂聞聽,猛地站起身,對身邊的范大人說:“范大人可曾聽到,景高娃不僅惡貫滿盈,還懷有不臣之心,這就是謀逆,這等大事,范大人可曾聽到?”
那范大人就是被皇上貶到衛(wèi)州的范延光,原是昭帝舊臣,曾是禮部侍郎,正三品。李存勖登基后,曾向朝廷上書,盡快開科取仕,“炫示正統(tǒng)?!崩畲孥每催^后,很是生氣,認為他在說朝廷“不正統(tǒng)”,就給他安了個“風(fēng)聞言事,狂悖犯上”的罪名,貶他到衛(wèi)州做了個四品太守。他心里很是不服。來到衛(wèi)州后,整日哀聲嘆氣,不理政事。后來竟與景家攀上了交情,常使人家的銀子。他聽到這事后,也嚇了一跳。哪里還敢為他說話,他也拍了聲驚堂木,大聲說道:“景高娃喪心病狂,竟懷有不臣之心,一切聽憑將軍發(fā)落?!?p> “好?!崩顝溺婊仡^問那管家道:“適才你說,景高娃在城南的莊里,到那里做什么?”
管家看到已經(jīng)保不住景老爺了,把心一橫說道:“各位大人,實不相瞞,他昨日到城東吃酒,搶了劉老漢的女兒,那女子性情剛烈,誓死不從,就把她送到城南的莊子里,那里還有幾位姑娘,準備一起賣到洛陽行院里去。說好今天就起程的,今天一大早就安排好了車馬。大將軍快去解救她們吧,晚了就送洛陽了?!?p> “來人,點一百人馬,由管家?guī)?,速把人犯帶來,交給范大人審理?!避姖h們領(lǐng)命去了。
范大人沒有想到李從珂把這個燙手山芋拋給了他,他如果不接,這又是地方上的事情,于理于法說不過去;若接了又怕得罪他的伯父景進,那可是皇上身邊的人呀。他思忖了片刻,對李從珂說道:“將軍明察秋毫,由表及里,破了這樣的大案,令人佩服。不過今天這案子,是因防務(wù)一事引起,理應(yīng)歸將軍審理;交由在下審理,怕有越權(quán)之嫌,還請將軍三思。”李從珂也聽說范大人與景家過從甚密,他怕把自己也牽連進來,所以他才盡力推脫。李從珂深知他這心思,把他讓在后廳里說道:“范大人盡管放心,本將軍只問他謀逆之罪,其他一概不問,他既是說些什么,我也不信,請大人放心?!?p> 范大人“撲通”一聲跪在他面前,感激地聲淚俱下,哭著說道:“將軍這樣待下官,就是下官的再生父母。實不相瞞,下官曾收過這廝的銀子,若被他抖落出來,下官也吃罪不起呀。”李從珂忙把他拉起來說:“范大人且莫如此,景高娃依仗權(quán)勢,發(fā)的都是不義之財,孝敬咱們點也是應(yīng)該的,你我都是兄弟,當然要互相周全的,我們千萬不能把那畜生送往京城,那樣就由不得我們了。萬一在刑部胡說一番,你我都奈何不得了,必須在衛(wèi)州結(jié)果了他,你看如何?”
“對,不能解到京城。將軍只管審理,案卷由下官整理,并上報刑部,就定他個謀逆之罪?!?p> 得到太守大人的支持,李從珂很高興,當天便把景高娃抓來,會同太守衙門共同審理景高娃。那景高娃怎敢承認“謀逆”的罪名,無奈李從珂與范延光已經(jīng)存了將他置至死地的決心,十八般刑具讓他嘗個遍。景高娃在人證物證面前,只得畫了押。他本想暫時先認下來,到了刑部再翻案,誰知第二天便被凌遲處死了。
處死了景高娃,衛(wèi)州的百姓大快人心,一片歡呼。劉老漢為了報答他們的救女之恩,特地在自家的酒館里,擺了一桌上好的席面,請李從珂與范大人飲宴。盛情難卻,他們就答應(yīng)了劉老漢的邀請。
這天晚上,李從珂處理完公務(wù),約上范大人,兩人結(jié)伴來到劉老漢的酒館里。劉老漢為了招待他們,特地關(guān)了店門,不再招呼其他客人。兩人在劉老漢的引領(lǐng)下,坐了下來。劉老漢千恩萬謝,不停地敬酒布菜。李從珂天生善飲,來者不拒。吃了一個多時辰,劉老漢帶著幾分醉意說道:“將軍海量,小老兒恐不是對手呀。我女兒承蒙二位大人相救,一直想報答將軍大恩大德,”邊說邊扭頭向后堂喚道:“我兒出來為將軍、大人把盞!”
話音剛落,從后堂里走出個妙齡女子,只見她蓮步輕移,婷婷裊裊,翠裙粉衫,婀娜多姿。小小的廳堂內(nèi),立刻飄滿了異香。太守大人乜斜著醉眼,只朦朧一瞥,就覺得渾身上下像沒了骨頭,他悄悄地捅一下李從珂,輕聲說道:“將軍,果然是個妙人呀。”
女子來到酒桌前,款款行個萬福,說道:“民女劉延英多謝二位大人相救,特來為二位大人把盞,民女祝大人們福如東海,公侯萬代。二位大人請了。”劉小姐端起一小碗酒,一飲而盡,他們倆也趕緊飲了這杯酒。劉小姐放下酒碗,又給他倆斟滿了,接著說:“若不是二位大人相救,小女不知身落何處,再次感謝二位大人。”說完,又飲了一杯。李從珂這才從夢幻般的景況中清醒過來,將酒喝干后,本想說幾句感謝的話,未曾開言,卻先自紅了臉。他畢竟還年輕,從沒有與這么漂亮的女人在一起飲宴,一時竟找不出話來,語無倫次地說:“不妨,不妨,不用謝了,我自……自己斟酒。”
劉小姐深為李從珂這位少年英雄而傾心,含情脈脈地對他說:“將軍威名,民女早有耳聞,卻沒有想到將軍這樣年輕。來,小女再敬將軍一杯。”李從珂未等她舉杯就一飲而盡了。劉小姐放下酒杯,站起來說道:“為給二位大人助興,小女愿奉上一曲,請大人們不要見笑?!眲⑿〗阏f罷,轉(zhuǎn)身回到內(nèi)室,拿出一張琵琶,坐在凳子上,先彈奏了一曲《春江月夜》。李從珂雖然不太懂得音律,但覺得那琴聲非常悅耳。那范大人聽得都陶醉了,瞇著眼睛,搖頭晃腦。劉老漢端起酒來說:“將軍、大人,請……請飲了這杯。女兒呀,今天沒有外人,都是女兒的恩人。再給大人們唱上一曲,給大人助助酒興。”
“是,爹爹。”劉小姐調(diào)調(diào)琴弦,丹唇輕啟,柔聲唱道:
“堪嘆中原烽煙起,燃戰(zhàn)火,動刀兵,豪杰齊爭雄。萬里江山,
血雨腥風(fēng),苦煞了眾生。軍旗獵獵,刀光劍影,不知誰主寰中?
城頭大旗頻換,王者儼似流星,苦了宮中娥眉。粉正香、胭正濃,
椒房紅燭別樣紅,香衾未溫,朱唇未嘗,轉(zhuǎn)眼成了刀下魂靈……?!?p> 李從珂聽著真切,劉小姐的聲淚控訴,在他心里引起了軒然大波。他想起父帥一生立功無數(shù),如今無端被奸佞陷害,想起而今貪官當?shù)溃癫涣纳劢遣挥傻脪焐蠝I珠,他猛地飲了一大杯酒,把酒杯用力摔在地下,說道:“唱得好呀,雖然我朝已立,民間疾苦誰人來問?如今權(quán)奸當?shù)溃嬝?,北胡陰圖窺測,南夷伺機作亂,真是危機四伏呀,我華夏百姓何日能得安寧?苦啊——”他今天喝得實在太多了,已有十分醉意,說到這里,竟伏在桌上大哭起來。
劉老漢見他喝醉了,就與延英一起把他扶到后室,安排他躺下歇息,又讓伙計調(diào)了杯醒酒茶服侍他喝下。
李從珂醒來時已過了卯時,天已經(jīng)微微發(fā)亮了。他睜眼一看,見那劉小姐正站在床邊侍候他,不好意思地說:“有勞姑娘了。昨日吃的太多,竟然醉在這里?!痹捳f完了,目光怎么也不能從姑娘那嬌好的面龐上移開,直看得劉小姐兩腮潮紅,低眉含羞地說道:“將軍總算醒來了。爹爹,將軍醒了?!眲⒗蠞h從外面進了屋,說道:“將軍總算醒了,怪小老兒讓將軍吃的太多,延英你去看看將軍的衣服干了嗎?!?p> “范大人呢?”李從珂四處觀望著問。
“回將軍,范大人見您睡下,就自己回府了。”
他剛要起來,發(fā)現(xiàn)自己竟赤露著上身,上衣也沒在身邊,頓覺十分尷尬,劉老漢笑吟吟地說:“哦,將軍的衣服都吐上了酒,我們父女倆給你脫下來,延英給洗了,正在火邊烤呢,馬上就干了?!闭f話間,劉小姐把他的衣服捧了進來,轉(zhuǎn)身又出去,李從珂急忙穿好衣服,對劉老漢說:“老伯,給你們添麻煩了,我即刻回去?!?p> 李從珂回到官衙后,心神一直不定,劉小姐那雙漂亮的雙眸、嬌羞的兩頰一直縈繞在他眼前,“真是個嬌媚多情的女子呀?!彼粫r感嘆道。這時他突然想起義父李嗣源曾對他說,安重晦欲將女兒許給他,還說母親的喪事過了周年后,就把她娶進門。他從來沒有見過那位安小姐,也不知長得啥樣子。心里一直忐忑不安,一面是未曾識荊卻父命難違,一面是目睹芳容而情動于中,該怎么辦呢?他輕輕嘆了口氣,又一次陷入沉思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