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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外婆也在你們那里?”走過后院的巷角,曉宇看到黃爺爺趴在一邊,嘴里叼了個(gè)肉骨頭,頓時(shí)就信了:“山上也過年嗎?”
“當(dāng)然過年啦,不然不是連自己多少歲都記不得了?”小兔小聲道:“好不容易過一次年嘛,以前大先生在的時(shí)候,每年都召集一批住在山府附近的妖精來老宅子吃飯,最開始還帶著幾位小姐呢?!?p> “媽媽真的見過你們?”曉宇心中一動。
“嗯,最開始是見過的,不過可能不知道奶奶他們是妖精,所以漸漸長大之后,前后院就分開了?!毙⊥棉抢洌骸暗胶髞恚笮〗汶x開了縣城,前后院才分開的?!?p> “媽媽為什么離開縣城呀?”曉宇心中好奇。
“好像是因?yàn)榭即髮W(xué)的事情,大小姐一定要去,大先生和大奶奶不讓,最后勸說不過,大小姐就離家出走了?!?p> “???”曉宇一驚:“媽媽怎么會這樣做呢?”
“小兔也不知道。后來大小姐也回來過,但是再后來,大先生去了中海一次,然后大小姐就再也沒回來過了?!毙⊥脫u搖頭:“再然后,二小姐三小姐要出去的時(shí)候,大先生就沒阻攔,只有小小姐一直留在了縣城里面?!?p> ……
茅草房前面擺放著巨大的長桌,十幾只妖怪坐在長桌周圍,前面還搭了戲臺子,咿咿呀呀地吹著戲曲,外婆笑吟吟地,左邊坐著兔婆婆,右邊卻是個(gè)狐貍耳朵的大姐姐,正舉著手帕,輕聲細(xì)氣地說著話,還時(shí)不時(shí)地用細(xì)眉毛掃著曉宇,外婆笑吟吟地點(diǎn)著頭,手里拿著一個(gè)小爐子,上下打量著曉宇的模樣,笑了起來:“換衣服啦,大過年的,怎么不讓笙兒給你拿一件紅的?”
“有紅的?”曉宇撓撓頭:“我不知道呢。”
“奶奶,要紅的有何難?”一個(gè)細(xì)細(xì)的聲音從右邊的樹上飄下來,曉宇探頭一看,卻是一個(gè)白胖胖的小女孩露出了小腦袋,她一頭淺紅色的頭發(fā),頭上一對小觸角看上去軟乎乎的,身子竟是好像貼在樹枝上似的:“我現(xiàn)做一件不就行了?”
她從樹上‘游’了下來,身子一拱一拱的,竟有些說不出的可愛,忽地從枝頭掉落下來,小兔快步跑到樹下,才把她堪堪地接住:“蠶娘,慢點(diǎn)啦!這又不是夏天,沒有葉子接著你呢!”
“嘿嘿,反正又摔不痛?!毙Q娘咯咯地一笑,伸手拽了拽曉宇的褲腿:“小先生,穿不穿絲綢的衣服呀?我這可是天然的生絲哦!”
“以前沒穿過呢?!睍杂疃琢讼聛?,發(fā)現(xiàn)她比小兔還要矮許多:“小妹妹,你是蠶變的妖精嗎?”
“我可是千年火蠶精,不是妹妹?!彼ü梢蛔?,拿起了桌子上的生菜葉,兩根觸角立起來,一臉的驕傲:“哼哼,本姑娘的赤炎絲織的衣服是出了名的纖塵不染,寒暑不侵,看上去只是薄薄的一層,就是到了南極也不在話下,但要本姑娘親手操持可不太容易?!?p> “俺老豬求了你幾十次,禮物也送得不知道幾筐,腿跑斷了嘴皮子也磨破了,你也不搭理我,可見求你的難處?!睍杂钜娺^一次,卻因?yàn)樗鴽]見過曉宇的山豬精哼唧一聲,瓷聲瓷氣地說。
“你也不照鏡子看看,那么胖的身子要幾斤的絲才能包裹得住?想讓本姑娘嘔心瀝血不成?”蠶娘生氣道:“你又不是大先生小先生,本姑娘憑什么要費(fèi)那么大的心思在你這個(gè)豬頭身上?”
卻聽一聲清鳴,一個(gè)影子從天而降,蠶娘大驚失色,慌不擇路地鉆進(jìn)桌子下面,只見一異鳥站立在了桌子上頭,須臾變作一青年女子,她身穿七色華服,笑吟吟地坐在桌子邊上,眼睛卻掃著桌子底下:“剛才好像是蠶寶寶坐在這兒的,怎么就消失了?”
“孔雀姐姐,你每次出現(xiàn)都沖著蠶娘撲過去,都把蠶娘嚇壞了。蠶娘最怕就是你們這些大鳥狐貍什么的了?”小兔把蠶娘從桌子底下拽出來,蠶娘哼哼兩聲,趴在了兔子身上,軟趴趴的好像貼了上去似的,還警覺地看著女子。
“原來蠶妹妹這么怕我們呀?”外婆右邊的狐耳女子抬起團(tuán)扇,掩口輕笑:“都修行了這么多年了,北江之墟里年數(shù)過了你的不超過二十個(gè),怎么就怕成這個(gè)模樣?”
“有……有什么奇怪的?!毙Q娘一臉蒼白,有些結(jié)巴:“別,別靠近我?!?p> “今天小白沒來嗎?”孔雀看看桌子邊的妖怪,有些奇怪。
“小白大人閉關(guān)呢,他說沒心情下山來。”幾個(gè)妖怪嘰嘰喳喳。
“閉關(guān)還能說沒心情,我看他就是別扭的,都活了這么多年還這么別扭,真是一點(diǎn)也不好玩……”孔雀嘻嘻一笑,妙目一轉(zhuǎn),落到了曉宇身上:“你就是新來的小先生,我是孔雀,住在南面的省城。有空帶你去玩呀?”
“孔雀姐姐好?!睍杂羁粗兹干砩夏藓缫粯拥撵拍科卟?,由衷地稱贊,又撓了撓頭:“不過,孔雀到底是哥哥還是姐姐?”
孔雀笑容凝固住了:“小先生何出此言?”
“不是說只有雄孔雀才會這么漂亮的嗎?”曉宇嘀咕道。
“哈哈。”孔雀失聲笑了起來,桌旁的幾個(gè)妖怪也是忍俊不禁,外婆跟著笑了笑,把曉宇拽了過去:“曉宇你這個(gè)傻孩子,人家是神鳥一屬,哪里是凡俗中的孔雀了?”
“對不起,曉宇不知道?!睍杂畹拖滦∧X袋。
“小先生真是可愛?!笨兹覆[眼一笑,從身后一拔,一根漂亮的尾羽慢慢縮小,漸漸變成一指長短的模樣,她伸出纖長的手指,在曉宇后背一按,那枚尾羽就變成刺青一般,貼在了曉宇的背上再也感受不到了。
“跳一下看看。”
曉宇有些疑惑,看著奶奶的目光,試著跳了一下,卻覺得身子變得異常的輕,在天上打了個(gè)轉(zhuǎn),竟是盤旋了一下,才徐徐地飄落地下。
他有些迷糊,卻見幾雙艷羨的視線投了過來,狐貍嘆了口氣:“五百年才長一根的璇光羽,孔雀大仙你可真大方。”
“長著也是長著,不送也是浪費(fèi)?!笨兹感Σ[瞇地看著曉宇:“小先生,過來。”
“謝謝孔雀姐姐?!睍杂畹懒寺曋x,又道:“它能讓我飛嗎?”
“現(xiàn)在只是飄一會兒。”孔雀笑道:“等到小先生法力高深的時(shí)候,有它沒它都能飛起來,但是總能輕松一些?!?p> “嗯,我會愛惜它的?!?p> “這就是大妖怪的氣度!”豬爺艷羨道:“都是千歲的老妖怪,不像某個(gè)蟲子,小氣的厲害?!?p> “不就是一根羽毛嗎?”蠶娘惱怒地瞪了他一眼,走到曉宇身旁,上上下下地爬在曉宇身上好幾圈,在曉宇的脖子邊上張開小嘴,一根火紅色的絲線探進(jìn)了曉宇的領(lǐng)子,就在貼身的地方織成一件淺紅色的內(nèi)襯,薄薄的好像一層火焰貼在身上似的,外面卻一點(diǎn)也看不見,暖洋洋的感覺頓時(shí)包圍住了曉宇的身子。
蠶娘吐出了線頭,有些疲憊地咳了幾聲,曉宇大為過意不去:“會不會很累呀?”
“那是當(dāng)然?!彼行湴粒骸氨竟媚镆屗阋黄痖L,連本命赤炎絲都送出來一根,不然明年就不能穿了,豈不是倒了我蠶娘的招牌?”
“很暖和,但是蠶娘,這是不是很貴重的東西呀?”曉宇想了一下:“曉宇不能隨便收的?!?p> “都已經(jīng)送了還說?”蠶娘白了他一眼,哼哼道:“送出去的東西哪里有收回的道理?你們呢?你們都有什么見面禮送給小先生?”
“兩位大仙都送了那么好的寶貝?我們這些小妖和不大不小的妖怪再弄出來,不就是獻(xiàn)丑了嗎?”豬爺呵呵一笑,拿出一串白色的小圓珠:“這是老豬的牙齒雕成的念珠,沒什么大用處,小先生可以拿去玩耍。”
串珠,折扇,玉佩,項(xiàng)鏈,漸漸地曉宇身上的掛件多了起來,他越來越不好意思了,看外婆還是一臉笑吟吟的模樣,忍不住說:“謝謝大家,送得東西這么珍貴,曉宇實(shí)在不知道該怎么報(bào)答你們才好?!?p> 聽他這么說,一群大小妖怪笑了起來,孔雀滿是笑意地看著外婆:“大奶奶,小先生是不是還不知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今天不是大年三十嗎?”
“笨蛋?!蓖馄琶杂畹念^:“今天是你接任山師之位的時(shí)候?!?p> ¥%%%%%
“傻孩子,來。”
外婆招了招手,曉宇有些發(fā)呆地走過去,他身上掛著各種禮物,一道道靈氣竟是肉眼可見地圍繞在他身周,看上去更加地出塵。
“拿著這個(gè)?!蓖馄判Σ[瞇地拿出一本厚厚的黑皮本子,曉宇看著這個(gè)本子,立刻就是一驚:
“奶奶,你怎么把這個(gè)從靈堂里拿出來了?”
“靈堂都被壞妖怪弄成了這個(gè)樣子,怎么還能安置得了它呢?何況你外公人都走了,還留著這個(gè)在那里做什么?”外婆微微笑了笑,把黑皮的《山經(jīng)》放到他的手上:“曉宇,以后這個(gè)東西就是你的了,你要保護(hù)好他?!?p> “嗯?!睍杂畋е谄さ慕?jīng)書,重重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同時(shí)也看得清楚,這本看上去很厚的東西,確實(shí)只剩下四頁了。
盡管如此,他也并不覺得這很少。
“可是我連第一座山都還沒能融匯呢?!?p> “快了。”外婆笑了笑:“不用著急。
先把他收起來吧。”
曉宇點(diǎn)了點(diǎn)頭,他走出了后巷。
山師具體該干點(diǎn)什么?
就是維護(hù)一下樞木,穩(wěn)定一下墟界?好像也沒這么簡單。
外公還要教育那群小妖怪來著……可是這個(gè)活更復(fù)雜了。
對了,還有這本書。
曉宇試著打開了書頁,卻見第一頁還有著泰器之山的圖景,卻也沒有那晚上那么清晰了,而后面的幾頁全是空的。
這本書果然是有靈性的。
忽然間小巷里靜了下來,曉宇有些敏感地抬起腦袋,卻是突然看到前面一個(gè)影子擋在前后院之間的路上。
他揉揉眼睛,零星的燈火之下,卻見二姨家的表弟站在那里,穿著一絲不茍的小西裝,手里卻是一臺NS,變幻的光在傍晚的昏暗中照著他的臉孔,看上去竟有點(diǎn)滲人。
“表弟?”曉宇悄悄問了一句。
“大姨讀大三的時(shí)候,我媽從中專畢業(yè)結(jié)婚,如果我沒記錯,我至少比你大三歲?!彼^也不抬,繼續(xù)啪啪啪按動按鍵:“你得叫我表哥。”
“呃~”曉宇有點(diǎn)無語,這時(shí)看到他長得比自己高一個(gè)頭的壯小伙,才知道絕對不是錯覺,對方竟然真的比自己大來著……
“那……表哥站在這兒干什么?”曉宇悄悄地靠近,有些明知故問地,看著這個(gè)剛剛還在窗邊的小桌上靜靜寫字的少年,屏幕上卻是一盤俄羅斯方塊,不知道壘了多久,下方空空如也,消得干凈,方塊的下落速度卻快得驚人。
“表弟,《阿Q正傳》讀過么?”他并未抬頭,顯然并未理會這個(gè)問題,嘴里反問著。
“嗯?!?p> “你竟然讀過?”他看著曉宇的臉,表情有點(diǎn)奇怪。
“這是中學(xué)的課外推薦讀物吧。”曉宇道:“媽媽叫我讀過的?!?p> “哈,好厲害,那大姨教沒教你讀過諸子百家,四書五經(jīng),二十四史,佛道經(jīng)藏?”
“沒有?!?p> “其實(shí)我也沒有?!彼麌@了口氣:“不過黃庭內(nèi)景,靈寶上清,我都是背過一些的,不說倒背如流,但是那時(shí)候背的,十之八九都記得下來,不過這些東西上學(xué)時(shí)候卻沒什么用。”
“怎么會呢?”曉宇驚嘆道:“好厲害的,奶奶教我背經(jīng)書,現(xiàn)在能記下來的大概只剩下一小半了。”
表哥笑笑,搖了搖頭:“阿Q正傳是我年前知道的,里面有一句話我特別地在意,趙老爺子打阿Q時(shí)候說的,你記得是什么嗎?”
“好像是‘你也配姓趙’吧。”曉宇想了想,有些不明所以。
“對對對對,就是這句,你知道嗎,其實(shí)我姓趙,最近半年才姓的趙?!北砀鐚S塞進(jìn)褲兜,這才從容地看著曉宇,這樣的目光就讓曉宇產(chǎn)生了一些壓力:“因?yàn)橐痪湟痪浣涛易x經(jīng),念書,從記事起就慢慢教我吐納養(yǎng)氣,鍛煉身體,我一直很敬重的外祖父,那一天突然對我說:劍飛,從今以后你不用姓夏了,跟你爸爸姓趙吧?!?p> “所以我就有點(diǎn)奇怪?!北砀缥⑽⑿χ?,走近兩步,上下打量著曉宇:“都是上門女婿家生的,為什么我就突然不配姓夏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