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家老爺子愣了一下,卻是伸出拐杖攔住了又要出言不遜的顧隴義。
“去吧。”
遇天涯點了點頭,示意懷哉不用等她,便向著重癥監(jiān)護室跑了去。
還不到探視時間,她只能隔著遙遠的玻璃遠遠看他一眼。
顧惟省躺在那里,雙眼緊閉,眉頭微蹙,似是在睡夢中有什么煩惱。
從昨天夜里到現(xiàn)在,就連他需要心臟復(fù)蘇的那時候,懷哉躲在歸朝懷里哭得撕心裂肺,遇天涯都一滴淚沒有落過。
直到現(xiàn)在看見他安然無恙地躺在那兒,她才捂著臉蹲下身,嚎啕大哭。
醫(yī)院里人來人往,醫(yī)護人員見慣了的每一日的長絕永別,哭聲似乎已是最平常的背景音。
哭到幾近缺氧,卻怎么也停不下來。
一只手死死攥著心口,陣陣惡心從腹中翻涌而上,遇天涯干嘔了好幾聲,終是紅腫著眼扶墻站起了身。
這世上最遙遠的距離從來不是不同的半球和時差,也不是長輩和現(xiàn)實的阻礙,唯一能把兩個人徹底撕裂的,只有死別而已。
遇天涯請了整整一周工作日的假,直到周六漫展入口處,整個編輯部才見著她姍姍來遲。
整個人瘦了一圈,仿佛能被風一吹就倒。
她這幾天每日跑醫(yī)院,有顧家爺爺在,她想要探視也沒受到太大的阻礙。
顧惟省平日經(jīng)常鍛煉,身體素質(zhì)好,所以也恢復(fù)得快。那日之后第三天她去探視的時候便已經(jīng)醒轉(zhuǎn)。
當時她正坐在床邊給他擦臉擦手,一邊干活一邊碎碎念:“顧惟省,連小舟我都沒這么殫精竭慮地照顧過,你醒來之后除了娶我估計也沒有別的方法報答了。”
“小舟聽說你住院了還鬧著要來看你,我說就他那身板就別上趕著來被你爸羞辱了,氣壞了身體還麻煩?!?p> 遇客舟從小跟在姐姐這些朋友屁股后面長大,每一個他都熟悉。
至于顧惟省的狼子野心,他也比他遲鈍的姐姐要發(fā)現(xiàn)得早得多,兩人正式在一起之后,他一口一個“姐夫”叫得暢快,跟顧惟省的關(guān)系算得上極其不錯。
“你那天是不是想買粥給我喝,結(jié)果粥沒喝上,在你病床前哭吐了一場,居然就好了。”
連睡了兩天的顧惟省其實早已清醒了,只是他很好奇,遇天涯在沒有人搭理她的時候到底能一個人絮叨多久。
結(jié)果她自言自語的能力明顯碾壓了他的忍耐力:“遇天涯,你好吵。”
她幾乎是立刻僵在了原地。
顧惟省睜開眼,眼底閃過一絲并不明顯的笑意。
然而某人的第一反應(yīng)卻不是去叫醫(yī)生,而是支支吾吾地開口:“你,你,聽到多少?”
顧惟省又閉上了眼:“從你讓我娶你開始。”
遇天涯抿了抿唇,又吞了吞口水,心一橫:“那你娶不娶?!?p> 顧惟省難得沒有露出冷臉,只是靜述了一個事實:“我還沒原諒你?!?p> “我知道?!?p> 遇天涯心頭一酸,抓著毛巾的手不自覺收緊。
沉默了許久,她才輕聲道:“顧惟省,我很想你?!?p> 離開他的這段日子,她沒有一天不在想他。
顧惟省這三個字,深入骨髓,哪怕銼刀深入心臟挖出所有腐爛的傷口,也觸及不到那最深處的印記。
那是她從那個狼狽的傍晚回到鋼鐵廠大院開始,就一直放在心里二十年的人。
被他呵護過,寵愛過,她這一生,都不會再對別人動心。
“所以你能不能先娶了我再考慮原諒我。”
顧惟省沒有回答她。
遇天涯在他病床前蹲下了身,主動伸出手勾住了他的手指。
“其實我要是你,我也不會原諒我自己?!?p> 她閉了閉眼,下定了決心:“顧惟省,我有好多事想告訴你?!?p> 顧惟省側(cè)首看向她,見她一副慷慨就義的表情,心上暮然間似是被什么東西刺了一下,隱隱作痛,還泛著酸澀。
他移開眼,低聲替她開了口:“孩子,還是我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