灰太浪見他沒有表示,忽然臉一側(cè),悠然道:“閣下知不知道,在龍八太爺子壽辰前兩天,府中那位老煙鬼曾在艷釵閣后園偷偷會晤過蒙面人?”
宇文不棄道:“不知道?!?p> 灰太浪悠然道:“我想龍八太爺對這件事一定感興趣,如果龍八太爺真對這件事感興趣,在下倒可以略盡綿薄之力?!?p> “如何效力?”
“請他先拷問沈浩有沒有這回事?只要那老家伙說實話,決非難事;據(jù)我所知,黑心老貓在這一方面,便是個難得的人才?!?p> “沈浩認了又怎樣?”
“然后我就可以替他們找出那個神秘的蒙面人來!”
“用什么方法找?”
“用剛才在割鹿使者莫煊身上用過的那種方法。”
又是一陣沉默??膳碌某聊?。
隔了很久很久,才聽宇文不棄發(fā)出了一聲輕輕的嘆息道:“我懷疑你是不是真想讓我將這些轉(zhuǎn)告給龍八太爺?!?p> 灰太浪微微一笑道:“當(dāng)然不想?!?p> 宇文不棄緩緩側(cè)臉,道:“否則你想什么?”
灰太浪笑道:“你應(yīng)該知道,我說了這許多,目的只有一個。”
“什么目的?”
“展示我的本錢?!?p> “什么本錢?”
“跟你談判的本錢!”
“我聽不懂你的話?!?p> “我當(dāng)然還可以說得更明白一點。”
“請便!”
“我們攜手合作。共同為***浙道上這七名惡棍勢力!”
宇文不棄開始重新打量眼前。難道他早先看走了眼?
灰太浪微微一笑道:“是不是不太相信在下的話?”
宇文不棄沒有回答這個問題。他的眼光,仍然停留在灰太浪的臉上?,F(xiàn)在,他可以確定,早先他并沒有看走了眼。那也就是說:灰太浪無論如何,也絕不是個正派人物?
如今使他困惑不解的事,只有一件。那便是灰太浪何以會對他的秘密知道得如此清楚?
灰太浪的武功如何,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若論跟蹤的本領(lǐng),灰太浪可能會比鬼影子卓玥更出色。如果自從他來到臥龍鎮(zhèn)之后,灰太浪就暗地里跟蹤上了他,何以他始終未能發(fā)覺?
灰太浪又笑了笑,道:“怎么樣?”
宇文不棄道:“讓我想想。”這不是推托,也不是故意拖延時間,他的確需要想一想。事實上,他接下來的思考,也正是這個問題。
他要不要答應(yīng)這個家伙的建議呢?利害關(guān)系,是很明顯的。能不答應(yīng),最好不答應(yīng);若是答應(yīng)下來,勢必后患無窮,只有害處,絕無好處!
然而,不答應(yīng)行嗎?要想不答應(yīng),只有兩種情況之下,才能成立。第一:沈浩矢口否認?;蚴牵蚝齐m然承認有這回事,當(dāng)他像割鹿使者莫煊一樣易裝之后,沈浩無法肯定他是不是那天的蒙面人!第二:非常簡單,他立即下手宰掉這個家伙!
但是,形勢很明顯,這兩件事都絕對無法如愿。他要宰掉這個家伙,也許不太難,但那將無異默認他是在殺人滅口。如今守在大廳外面的殺手有三名之外,他不可能以一敵三。
尤其誅魔刀鄭逍遙跟他之間,至今舊恨未消,單這小子一個,就夠麻煩的。至于沈浩方面,老家伙連皮帶骨,就那么一把,只要稍用上點勁,不胡招一通才怪。所以,他可以說,根本就沒有選擇的余地了!
灰太浪望著他,悠然含笑道:“想好了沒有?”
宇文不棄點點頭,同時深深吸了口氣。他是在盡量克制自己。如果他不吸一口氣,沖沖心火,他準會一拳對著灰太浪泛起笑容的嘴角打過去。
灰太浪笑道:“決定合作?”
宇文不棄又點了一下頭,然后緩緩地道:“不過,在付諸行動以前,在下很想先弄清一件事?!?p> “一件什么事?”
“在下到底是在跟什么人合作?”
“你不是已經(jīng)知道了么?”
“灰太浪?”
灰太浪道:“是的,灰太浪,灰家第一浪!”
好怪的斷句法。好怪的語音!“灰”與“灰家”后面的語音,拉得長長的,前后兩個“浪”字,也說得特別的低沉得緊。
宇文不棄不覺微微一呆!難道是,第一號破浪長老?
灰太浪微笑道:“夠了沒有?還有沒有別的疑問?”
宇文不棄眨了眨眼皮道:“原來外面的謠言并非空穴來風(fēng)?”
“當(dāng)然不是?!?p> “如此說來,閣下的行蹤,豈非也已落入別人的掌握內(nèi)?”
“并不盡然?!?p> “何以見得?”
“因為,謠言實際就是從我這里傳出去的?!?p> 宇文不棄不覺又是一呆道:“你為什么要這樣做?”
“渲染氣氛。”
“為今夜的這兩樁交易鋪路?”
“不錯!”
“這樣一說,送棺材和放火,都是閣下的杰作了?”
“不是!”
“不是?”
灰太浪微笑道:“如果是,我用不著瞞你?!?p> 宇文不棄輕輕嘆了口氣道:“很好,我們要做的事,現(xiàn)在就只剩下一件了。”
“哪一件?”
“我不說你也應(yīng)該明白?!?p> “如何向龍八太爺交代?”
“我們耗去的時間已經(jīng)不少了,但愿你早已胸有成竹。”
灰太浪嘴角又浮起那種令人拳頭作癢的笑容,詭秘地笑了笑道:“這一點當(dāng)然用不著你操心?!?p> 他稍稍傾身向前,不知低低說了幾句什么話,宇文不棄不覺瞪大了眼睛,驚訝地道:“真有這種事?你自信沒有看錯人。”
灰太浪微微一笑道:“這件事一掀出來,就非立馬兌現(xiàn)不可,你以為我會拿自己的腦袋瓜兒開玩笑?”
......
密談結(jié)束,眾人陸續(xù)走回大廳。依照原定的交易程序,現(xiàn)在該輪到宇文不棄跟龍八太爺咬耳朵了。
大廳中這時雖然坐滿了人,但滿廳一片沉寂,大家除了一雙眼珠子還在活動之外,人人都像廟里的泥菩薩一般,正襟危坐,凝神屏息,等待著局面的進一步演變。
這時,每個人坐的位置,雖未經(jīng)過露骨的安排,實際上卻如陣法般暗含玄機?;姨巳匀蛔诶衔恢蒙?。離他最近的,是唐宮、薛無命和杜江南,帶來的三名殺手秦烈焰、誅魔刀鄭逍遙、無影鏢馬長恭!
很明顯的,如果這次交易不能令龍八太爺滿意,或是龍八太爺認為對方在這交易上欺騙了他,灰太浪無疑馬上就得嘗嘗這三位殺手的手段!唐宮、薛無命、杜江南等三兄弟坐在大廳中央,離龍八太爺和宇文不棄坐處較近,含有護衛(wèi)之意。葵花宗兩大宗主,黑心老貓,以及鬼影子卓玥則坐在大廳門口,以防外人貿(mào)然闖入。
宇文不棄附在龍八太爺耳邊,還沒有說上幾句,便見龍八太爺臉色大變,兩眼環(huán)瞪如鈴,像是要有火焰噴出來。宇文不棄急忙拉了他一把,不知又說了幾句什么話,龍八太爺?shù)哪樕致綇?fù)下來。
這樣一來,大廳中的氣氛更緊張了。誰也不難看出,龍八太爺?shù)囊还蔁o名火,顯然是被宇文不棄硬給壓下去的,這使得大廳中每個人心頭,都不禁泛起一種不祥的預(yù)感。
是什么樣的事情,竟使一向沉穩(wěn)冷靜的龍八太爺如此勃然大怒!難道這第二樁交易的內(nèi)容,竟比聞擎蒼和割鹿使者殺人嫁禍事件還要嚴重得多?龍八太爺慢慢地裝了一袋煙,黑心老貓連忙過去點火。
大廳中沒有一個人談話,甚至連一聲咳嗽也沒有;這時大廳惟一的聲音,便是龍八太爺那根象牙煙筒發(fā)出的呼嚕呼嚕聲。在死一般的沉寂中,每個人幾乎都可以清晰地聽到自己心房跳動的聲音。
人人心里有數(shù),這是一種暴風(fēng)雨來臨之前的片刻平靜。這種平靜,絕不是一種好征兆。龍八太爺每次動肝火,必定有人要見血光之災(zāi)。這也正是使每個人都感覺如坐針氈的原因:底下這個倒霉的人是誰?這個人目前是不是也在這座大廳中?龍八太爺為什么還不發(fā)作?
就在眾人游目四掃,心情惶惑不定之際,只聽龍八太爺忽然低沉地道:“莫老二,你過來一下!”
站在大廳門口的莫友廉像是嚇了一跳,他稍稍遲疑了一下,才向龍八太爺快步走過去,臉上的神色陰晴不定,顯然很不自然。
眾人無不大感意外:原來灰太浪第二次告發(fā)的人,竟是有無孔不入之稱的莫友廉?葵花宗兩大宗主可以說是龍八太爺身邊紅人中的紅人,一向忠心耿耿,他們兄弟犯了什么錯?如果犯錯的是他們兄弟兩個,龍八太爺為什么又只喊莫友廉一個人過去?
正當(dāng)眾人暗暗奇怪不已之際,疑問馬上有了解答。只見龍八太爺盯著莫友廉,冷冷吩咐道:“去鏢局把沈浩請來!”
眾人這才長長松了口氣,原來大家緊張過度,人人犯了杯弓蛇影的毛病!莫友廉也好像松了口氣,畢恭畢敬地應(yīng)了一聲是,轉(zhuǎn)身便離去。
龍八太爺忽然低聲道:“且慢!”莫友廉一愣,只好剎住腳步。
龍八太爺板著臉道:“請他衣服穿得快一點,如果他腿上火傷尚未完好,不能行走,就叫人馱著他來!”
“是。”
“去吧!”
大廳中,又恢復(fù)一片死寂。眾人心底又開始慢慢地泛起另一個疑團。這時候把那位弱不禁風(fēng)的老煙鬼找來干什么呢?
難道,大家有眼不識泰山,都看錯了人,老煙鬼沈浩,才是灰太浪真正要告發(fā)的對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