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 情動身止
茯苓、青筠撿了足足一小籃子菊花花瓣,又取了清水來,主仆三人便坐在亭子里清洗,初秋的天自有涼意,泠泠水聲自湖上而來,茯苓探頭去看,竟是落了雨,“主子,這秋日雨后可是最冷的,奴才去取您的披風(fēng)來吧?”
靈璧搖搖頭,“這都是穿夾的,難道還怕冷嗎?你這樣跑進(jìn)雨里,若是著了涼可不好,咱們就在這里,等著雨停?!?p> 后湖之中原種了荷花,此時夏荷已謝,荷葉半萎,一半老綠、一半枯黃,殘芰斷蘋、紅消翠衰,寒涼秋雨滴答在荷葉之上,颯颯作響,別有一番情致,靈璧揀出干凈的花瓣,看著半池殘荷,“李義山有句詩,正合今日之景,?秋陰不散霜飛晚,留得枯荷聽雨聲。?”
茯苓同青筠對視一眼,“這個奴才們可不懂了,若是換了……旁人,或許還能和娘娘說上一二?!?p> 靈璧垂眸,余光卻瞥見一行人走了過來,領(lǐng)頭的裕親王一身寶藍(lán)色四團(tuán)花常服,領(lǐng)著一班侍衛(wèi)破雨而來,一路行至鳶飛魚躍亭,向著靈璧一禮,“德妃娘娘?!?p> 靈璧起身,還了一禮,念著妃嬪不與外男會面,便要回瑞景軒去,卻不想裕親王正是沖著她來的,道:“娘娘,皇上請您回宮一趟,請娘娘隨本王走?!?p> 靈璧回身,繡著木蘭花的開裾衣角隨風(fēng)而舞,“不知皇上召見本宮有何要事?”
裕親王斂眉,“這……本王并不清楚,但皇上的臉色不大好看,還請娘娘小心應(yīng)對。”
靈璧頷首,命茯苓將花瓣送回去,自己則帶上了青筠,茯苓道:“主子,不要奴才跟著嗎?”
靈璧淡然一笑,“若是好事,我自然回來,若是壞事,你跟著也無用,將這些菊花制成點(diǎn)心,若我能回來,一定好生品嘗?!?p> 裕親王心下微訝,忍不住朝著靈璧看了一眼,秋雨之中,她一身風(fēng)華如玉樹,凜然不可侵犯的高傲通透不遜往日,她日日口稱奴才,卻從未有一日折斷過自己的脊梁,一句提點(diǎn)便沖口而出:“此事極有可能是貴妃娘娘構(gòu)陷,德妃娘娘一定要小心。”
青筠抖開茯苓尋來的披風(fēng)給靈璧披上,靈璧纖細(xì)雪白的十指如同蝴蝶般翻飛于石青色系帶上,半晌她對著裕親王一禮,“當(dāng)日在宮中,本宮得罪的人自然不少,如今要算計的也就來了,多謝王爺提點(diǎn)?!?p> 秋雨綿綿,寒意透過車壁,青筠遞了茶給她,低聲道:“主子久不回宮,皇上也未召見,眼下聽裕親王的意思,倒像是聽了貴妃的讒言,才要將您尋回,恐怕……”
靈璧看向她,一派泰然自若,“如今本宮與皇上之間的關(guān)系已是最壞,還能壞到哪里去呢?”
裕親王帶著人將靈璧送回宮中,皇帝、貴妃、惠妃、衛(wèi)貴人、萬貴人皆在景仁宮中,數(shù)十日不見,皇帝靈璧遙遙對望,驟然驚覺彼此竟形同陌路。
靈璧朝著眾人一禮,惠妃與她同在妃位,自然起身還禮,古怪的倒是衛(wèi)氏和萬琉哈氏,竟也不起身,面上還浮現(xiàn)一抹嫌惡之色。
無人給她讓座,連皇帝也只是神色淡淡地把玩著一串素珠,靈璧便直挺挺站著,如同殘花之中的一瓣孤蕊,貴妃開門見山,自掌心之中抖出一物,“烏雅氏,你可認(rèn)得此物?”
靈璧側(cè)目,那是一枚極為精巧的同心結(jié),絲絲縷縷的錦帶編成連環(huán)的樣式,似是要將綿綿思慕與萬千情愫蘊(yùn)含其中,梁武帝蕭衍曾有詩云【腰間雙綺帶,夢為同心結(jié)】之句,張先更言【天不老,情難絕,心似雙絲網(wǎng),中有千千結(jié)】,真是定情的好物了。
靈璧搖頭,“回貴妃娘娘話,沒見過?!?p> 貴妃嗤笑一聲,似是早就料到她會如此說,便又抖出一張紙來,“那這上頭的字跡是你的吧?”
春杏將那紙條接過,扔在靈璧面前,靈璧俯身撿起,緩緩念道:“沈水濃熏,梅粉淡妝,露華鮮映春曉。淺顰輕笑。真物外,一種閑花風(fēng)調(diào)??纱蠚g翠被,不見忘憂芳草。擁膝渾忘羞,回身就郎抱。兩點(diǎn)靈犀心顛倒。?念樂事稀逢,歸期須早。五雲(yún)聞道。星橋畔、油壁車迎蘇小。引領(lǐng)西陵自遠(yuǎn),摧手東山偕老。殷勤制、雙鳳新聲,定情永為好。”她合上紙條,“難得的簪花小楷,寫的又是《定情曲》這樣的好詩,可惜了,我只認(rèn)得字,不認(rèn)得是誰寫的。”
貴妃冷笑,嘶嘶如一尾游曳的毒蛇,“德妃,你好一張利口啊,這枚同心結(jié)和里頭的情詩乃你與一人私通所出之物,如今你還要抵賴嗎?”
皇帝本是毫無反應(yīng),待聽到私通二字時,捻動著珠串的手一滯,緊緊握著的手骨節(jié)突出。
靈璧定定看著她,忽然掩唇大笑,“貴妃娘娘好會說笑話,真真兒笑煞我也?!?p> 貴妃的手下意識握緊椅子扶手,她嚯地站起身,同靈璧對峙,“好個德妃!你做下這等侮辱皇室清白的丑事,如今還敢如此恣意?!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掉淚了?”
靈璧擦去笑出的淚花,恢復(fù)冷凝神色,一瞬之間便如淵停岳峙,將貴妃強(qiáng)裝出來的強(qiáng)勢碾壓至粉碎,“好啊,既然娘娘說我做下丑事,還說我與人私通,那請娘娘把奸夫找來,這樣的事,我一個人恐怕一個巴掌拍不響吧?”
貴妃轉(zhuǎn)向皇帝,屈膝跪下,道:“那人是個二等侍衛(wèi),本在毓慶宮當(dāng)差,德妃時常借著探望太子的名頭,與那人相好,是領(lǐng)班的侍衛(wèi)哈拉哈看到了,忍無可忍,才來向奴才稟報,皇上對德妃情深義重,奴才實(shí)在看德妃此舉無情,才向您稟報,懇請您徹查?!?p> “喲,”皇貴妃刻薄的冷笑自簾幔后傳出,人雖未至,聲卻先到,雋娘掀起簾子,一身明黃色竹梅紋裳衣的皇貴妃裊娜而至,她走到貴妃身邊,“瞧瞧,好一張紅口白牙就能咬死人的嘴,本宮的阿瑪是領(lǐng)侍衛(wèi)內(nèi)大臣,都不知道這樣的事,哈拉哈倒是先知道了,有趣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