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0章 殘酷真實(shí)

　　靈璧垂眸看她，眼底倒映著深秋寒潭的幽幽冷氣，“你猜?！?p>　　衛(wèi)嬋嗤嗤地笑，“你派人殺了他？”

　　“不是，”靈璧順勢(shì)坐在床上，倚著床柱，“明珠得罪的人太多了，想讓他死的可不止我一個(gè)，借刀殺人可比自己直接動(dòng)手干凈得多?！?p>　　衛(wèi)嬋停止了那笑聲，氣息越發(fā)弱了，靈璧起身，出了廡房，看著原處明明滅滅的宮燈，道：“去回榮妃一聲，讓她盡早安排著吧?！?p>　　天將明的時(shí)分，良嬪離世的消息傳了出來，靈柩被移到了朝陽門外的一處殿閣，良嬪生前被囚禁多年，與后宮眾人不相熟，去往祭拜的人更是少之又少，便是她的親兒子也只能在樽前祭酒，不能久留。

　　靈璧命沁心與高貴人一道去祭拜，只是二人回來時(shí)，臉色卻不大好看，便是跟著的宮女太監(jiān)們也都是一副諱莫如深的模樣。

　　靈璧抿了一口茶，看向沁心，“只是去祭拜了良嬪一趟，你這是怎的了？”

　　沁心低下頭，與阿茉交換了一個(gè)眼神，見阿茉搖頭，也不知如何作答了。

　　靈璧心中雖疑惑，卻也不曾深問。只是過了三兩日，宮中的流言甚囂塵上，劍鋒直指靈璧，言稱良嬪生前不曾得到太醫(yī)認(rèn)真照料，是太醫(yī)得了德妃授意，更有甚者傳言良嬪是被德妃逼迫至死。

　　流言紛紛，后宮眾人雖懼怕于靈璧威勢(shì)，但明里暗里，指指點(diǎn)點(diǎn)便也是不小的。

　　直到這一日，皇帝見過綺?，聽了一番話，乾清宮傳來一陣怒喝聲，隨即便是皇帝的傳召旨意到了永和宮。

　　乾清宮燭火寂寂，偶有寒涼的夜風(fēng)自朱門綺戶透入，如同憧憧鬼影般的虛影隨著簾幔飛舞躍動(dòng)起來。

　　靈璧跪于明黃色雙獅戲球栽絨地毯之上，一身玄青色緞繡折枝蓮紋棉裳衣幾乎與夜色同化，皇帝定定看著她，這兩個(gè)相伴了半生的人，難得有了對(duì)面無言的時(shí)候。其實(shí)倒也不古怪，自溫憲公主去后，靈璧稱病不出，不與皇帝見面，二人一年也見不了幾面，生疏也是自然的。

　　不知過了多久，靈璧只覺自己膝蓋處傳來陣陣刺痛，她不禁想起多年前，孝昭皇后也是這樣罰自己跪著，那時(shí)年輕還能忍得，眼下都是已過半百之人，自是受不住的。

　　皇帝握緊了手中的佛珠，堅(jiān)硬的青金石烙印在掌心，“靈璧，”是隔了多久，他再次喚自己的名字，那一瞬間竟有些陌生，似乎是在說起一個(gè)故人，“你看著老了許多?！?p>　　靈璧抬手覆上自己的鬢角，純金護(hù)甲在黑白摻雜的發(fā)間閃耀，那是無上的尊榮，卻也留不住歲月，恰如錦緞，暖得身，暖不得心，“奴才已經(jīng)五十二了，自然年老色衰，不似皇上您，看著還是龍馬精神?！?p>　　皇帝忍著心中的憤怒與失望，“為良嬪更換吉服的宮女說，良嬪身上有許多傷痕，骨瘦如柴，朕一開始不信，可是今日連八福晉都來哭訴，言辭切切。朕不想聽旁人的話，只問你，此事是不是你做的？”

　　靈璧微微一笑，黑沉如昔日的眸子迎上皇帝的目光，雖然年老，可那一點(diǎn)精靈不滅，“是與不是，皇上心里不是最清楚嗎？”

　　“朕想聽你說，德妃，”皇帝頓了頓，換了個(gè)稱呼，“靈璧，朕想聽你辯解?！?p>　　“辯解？”靈璧輕笑，似是聽到了什么可笑的話，“奴才為何辯解？奴才所為，至今日絲毫不悔，便是來日到了九泉之下，與良嬪再見，奴才亦不懼?！?p>　　皇帝嚯地站起身，含著怒意的眼逼視著她，“你的心竟如此狠辣??？良嬪已經(jīng)殘廢，染有肺疾，你也不放過！”

　　頂著這樣酷烈暴虐的目光，靈璧卻絲毫不亂，她撐著站起身，在搖晃之中慢慢站穩(wěn)，“放過？奴才放過她，誰來放過孝懿皇后？皇上還記得嗎？”她纖細(xì)的手腕自寬大的袖間伸出，露出腕上的一對(duì)赤金鑲翡翠硨磲鐲子，“認(rèn)得嗎？這是孝懿皇后的陪嫁，當(dāng)日她離世，將遺物大半贈(zèng)予奴才，如今故人之物在此，皇上覺得眼熟嗎？”

　　她從不戴這樣華貴飾物，乍乍地見了，皇帝怔住，“為何在你這里？孝懿皇后過世二十多年，為何提起她！”

　　窗柩被秋風(fēng)拍得轟然洞開，冷肆的風(fēng)在這空寂的大殿里橫沖直撞，重重明黃色簾幔飛舞，形如煉獄之地，靈璧道：“皇上素來只能看見人面如桃花，喜歡鮮嫩的女子，可您是否能看到在這一張張臉之下藏著的獠牙，她們?cè)诳泄撬毖例X上連著人肉，舌頭染著鮮紅的人血！”

　　皇帝看著她，“就像你一樣嗎？除了稍顯老去，你的容貌還是那樣，可你的心，朕已經(jīng)看不清了。”

　　靈璧嘲諷地笑著，似要將這一生顛沛流離、悲愁苦恨皆吐露，“皇上不是看不清奴才，您從未試圖看清，奴才為何那樣待良嬪，因?yàn)樗λ懒诵④不屎?，在孝懿皇后身受哮喘折磨的時(shí)候，她加重了孝懿皇后的病情，讓她窒息而死！甚至我的胤祚，”她的聲音哽咽起來，那是午夜夢(mèng)回之間不能忘卻的痛，是這一生泯滅的開端，她揪緊了領(lǐng)口，壓制著痛苦，“也是她勾結(jié)了明珠，害死的！”

　　皇帝的面孔被哀慟和驚詫浸透，久久不能回神，半晌才低聲道：“這些……這些，你為何不早告訴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