嘶聲馬蹄疾,金鈴伴塵煙。
一行數(shù)百騎出了梁都城,快馬加鞭朝著那梁王冢趕了過去,梁王冢離著那梁都城本就不算遠(yuǎn),跑了小半柱香便能看見那匆匆建成的哨崗,些許武士把守于此,腥甜的味道彌漫在空氣中。
見了來者,那些武士便圍攏過來,朝著那為首的泉三施禮作揖。
“誰干得!”
泉三都來不及下馬,遠(yuǎn)遠(yuǎn)便吼出這么一句,那兩腳夾著馬肚子一抬,一只腳順勢便往那馬腦袋上踏上一腳,整個人凌空而起卻又翩然落下,正好落在那些巡邏武士的面前。
“這……”
那些武士支支吾吾得說不出話來,卻是個看起來老些的武士壯著膽子湊上去說一句:“回稟大監(jiān),似乎……是人?!?p> “廢話!”
泉三的眼里好像能噴出火來,憤然說道:“我不知道是人干得么!我要的是誰!誰!”
“這個,”老武士苦笑著說:“大監(jiān)息怒,這襲擊之物到底是不是人還要另說?!?p> 言畢,右手虛引:“大監(jiān)還是隨著過去看看,那玩意兒著實是瘆人得很?!?p> 泉三眉頭一皺,似乎發(fā)覺這人的蹊蹺,只是招招手,示意后面的跟上。那些夜巡司和日巡司的行者早已下馬,倒是那肥肥胖胖的鄭訜皺一皺鼻子,嘟囔句魚腥味便不多說話了。
崗哨不遠(yuǎn),百十米的路程,見那地勢攀升,依山建筑各式樓閣,好似一座富麗堂皇的宮殿。那便是梁王冢的地上冢,里頭但凡值點錢的東西早就差人收拾走了,卻見那地上冢的大門下面石階竟然開個四四方方的門戶,約莫一丈寬的模樣。
原來這梁王冢的內(nèi)冢入口竟然就藏在他地上冢的大門正下方!
泉三甚至來不及懊惱,那內(nèi)冢墓門口蹲著兩人,一個素衣負(fù)劍的道士,一個灰袍大氅的伶人。
蔣宣政?南宗菰?
這兩個人怎么會在這待著?
“大監(jiān),便是這位道長降妖除魔救了咱們這些人,”老武士悄悄冒個頭說句話:“這墳堆子邪乎,爬出來的真不知是個啥玩意兒?!?p> 泉三定睛一看,卻是那道士和伶人身前躺著個赤果果的瘦高個兒。再近些,那瘦高個兒哪里像是個人,全身的皮包骨頭卻又偏偏像是讓水泡了似得,那皮松散發(fā)白就像是那死人泡軟了身子,著實是瘆人。
“喲,這不是泉公公么,小道可是在此等您好些時辰。”
蔣宣政抱拳行禮,指著那躺在地上的說:“公公肯定不敢信,這還就真是個人,只可惜是個死人?!?p> “死人?”
“嗯,還是個了不得的死人,”蔣宣政抽劍往那尸身胸口開個豁口,露出那發(fā)黃發(fā)臭的血肉:“這是一具溺尸,經(jīng)人仔細(xì)炮制之后竟然就成了殺人的兵器?!?p> 泉三楞了下,干脆蹲下來去掰那溺尸的臉,卻感覺那皮濕滑發(fā)蔫,整個身子的皮都泡得發(fā)白發(fā)皺。
這般跡象……似乎是在哪里看到過……
死人復(fù)生?尸體殺人?
“苗疆尸蠱?”
泉三身后走出個魁梧的漢子,背著一柄大得出奇的巨劍,臉上也是一片凝重那那個之色,顯然對于這種傳說中的苗疆禁術(shù)頗為忌憚。
蔣宣政看著這人或是說看著這人背上那柄劍,似乎對于這樣一位看起來就是個五大三粗的漢子卻能說出這般中原罕見的秘術(shù)頗感興趣。尤其是他身后那柄劍,那何止是一柄巨劍,簡直就是一面塔盾或是一塊門板,整塊整塊的玄鐵熔鑄成這么一件兵器簡直就是荒謬至極的打算,這般數(shù)千斤的兵器又是何人能施展得開呢?
這人卻是如此輕松的背著,那玄鐵巨劍兩側(cè)還開了刃,更滑稽的是那劍刃竟然是兩層的,中間還夾著一層精鐵打造的鋸齒狀劍鋒,巨劍的刃疊在那鋸齒之外,看起來有些多此一舉的滑稽感覺。
不過這么個滑稽的鑄劍手法放在這七尺多的劍上卻是顯得威風(fēng)凜凜,說到底這三尺青鋒改作七尺本就是聳人聽聞,也難為這人一直背著這劍,只怕若說換了其他人沒有三五個是抬不起來的。
鐵齒裘開山?
蔣宣政收回目光,這樣一位上三重的高手竟然不聲不響就加入了朝廷,似乎真是有趣得很呢。
“確實像是苗疆尸蠱,只是咱家可從未聽聞苗疆尸蠱能度過三百年春秋變化,”泉三朝著身后那胖乎乎的鄭訜拱拱手,請求道:“恐怕這墳堆里頭埋得不僅僅是死人,還望鄭先生出手相助。”
鄭訜點點頭,那肥胖的身子好像沒有重量一般凌空飄起,整個人便飛身近了墓穴。南宗菰的聲音在蔣宣政耳旁悄悄響起:“混元身鄭訜,他那《混元一氣功》已然臻至八重天火候,一對一我遇上他有敗無勝?!?p> 蔣宣政悄悄看看周圍,似乎沒人發(fā)現(xiàn)南宗菰這一手巧妙的傳音之術(shù),那泉三正忍著腐臭刨開了那溺尸的肚子,取出一只蜷縮成團有巴掌大小的黑蟲兒,看起來模樣就像是那肥嘟嘟的蠕蟲,只是那顏色偏黑了些。
原來如此,蔣宣政恍然明白這尸蠱破解之法,尸蠱以人之血肉為食,嘗嘗在人體內(nèi)爬行,很難確認(rèn)這尸蠱蟲體何在,便是剛剛這具溺尸也是靠著強行折斷筋骨讓他動彈不得??墒撬嵱熒頌榘酥靥旄呤?,又是修煉《混元一氣功》這等蘊元內(nèi)功,內(nèi)力渾厚遠(yuǎn)勝同級武者,一招混元手輕輕松松就能將一個人筋骨拍個粉碎卻不傷及其外表。
這等高手一掌拍出,管他尸蠱藏于何地,直接拍作粉糊。
“蔣道長,”泉三掐死那尸蠱,朝著蔣宣政問候說:“如今咱們進入梁王冢,只怕有的是人想要跟咱們爭搶,何不同行入墓,免得讓那些小人占去便宜。”
蔣宣政恭恭敬敬抱拳,看著泉三回應(yīng)說:“其實小道正有此意,只是我們兩人勢單力薄若是我們主動提出,那難免就有些想要攀附的意思在里頭,臉皮子薄還真是不好說出口呢?!?p> “哪里哪里,”泉三也笑著說:“蔣道長那玉曉劍的名頭咱家也是神往已久,再加上江湖百曉生中頗負(fù)盛名的京伶南先生,反倒是我們這邊高攀了呢?!?p> 見到這睜著眼說瞎話的兩人,反倒是那跟著兩人的南宗菰和裘開山眼中閃過一絲驚詫,說白了這兩人打著自己的小算盤,如今倒是顯然二人其樂融融。
泉三招呼那些留守的武士,喝令他們無需守護,只管回到梁都城復(fù)命。卻是朝廷那邊著實耐不住那各方派系勢力軟磨硬泡,干脆便將這梁王冢的內(nèi)冢入口明明白白放在這,進了墓里面再作爭斗。
畢竟朝廷再怎么強勢也不能擺明了和天下人對著爭。
進了幾步,卻是一扇已經(jīng)被推開的青銅大門,幾具溺尸軟趴趴得倒在地上,想來是鄭訜出手掌斃了這些受尸蠱操縱的活死人。
進了青銅門,便好似到了個全新的世界。
那山壁看起來深,其實沒幾步便是豁然開朗,卻是見那眼前濕氣濃了些,螢石泛著各色的光映在那石筍鐘乳之上,姹紫嫣紅得好看得很,這么個梁王冢的內(nèi)冢竟然同那清溪郡地底下建成的叁難鬻分舵一般,并非是全靠人力開鑿而成,反倒是天然的溶洞作了主體。
溶洞之中石筍林立,卻不難看出其中暗藏玄機,那些較為醒目的石筍鐘乳都刻著一些鬼畫符一般的圖案,在那螢石光芒照耀之下極為顯眼。搭上眼看去,這片石筍之地明明白白擺著百十個圖案,顯然是某種外人難以知曉的暗語,而能在這里設(shè)計這樣的暗語無非就是兩家。
梁王府陳家和御匠坊田家!
泉三瞧一眼便知自己是看不懂這玩意,干脆一甩袖激射出數(shù)十道駭人黑煙,每每撞在那刻著圖樣的鐘乳石筍上便發(fā)出一陣令人頭皮發(fā)麻的滋滋聲,待到這些黑霧散去,這上面便只剩下坑坑洼洼一片,再見不到什么紋樣。
蔣宣政也不阻止,只是默默想著剛剛勉強記下的那幾個紋樣,著實是猜不出任何線索。
不過到了這里,躺著地上的尸體便漸漸多了起來。
“這里濕氣極重,死尸本就容易腐敗,只是靠著那尸蠱之毒勉強維持”泉三已經(jīng)數(shù)次蹲下來查探這些尸身,其中特征都了解七七八八:“尸蠱以人肉為食,一旦在人尸寄生便會吞噬人血人肉,如今這些溺尸都是寄生了數(shù)年乃至十?dāng)?shù)年,故而皮包骨頭瘦弱不堪?!?p> 泉三其實還有一點沒有說全,這些溺尸在這溶洞之中藏匿數(shù)十載,皮膚雖然被水泡的發(fā)脹發(fā)皺,但是這里的石鐘乳也慢慢融入了這些尸體的皮膚,尋常人拿刀劍砍上去還真就不容易砍破這層堅韌的腐皮。
有過些路程,卻見那白白胖胖的鄭訜被數(shù)百溺尸圍追堵截,那肥胖的身子卻展現(xiàn)出驚人的靈動,在方寸之間挪移自如,時而躍起時而落下,每每一掌拍過去便是一只溺尸軟綿綿得倒下。
神奇得是,鄭訜這一掌拍出既無駭人內(nèi)力亦無拳氣掌風(fēng),就是那么軟綿綿地?fù)]出一掌,別說是上三重高手拍出的一掌,更像是他這胖子輕輕推了一下??删褪沁@怎么看都感受不到半點威力的一掌便能拍碎那溺尸的筋骨,連帶著尸體里那漆黑蠱蟲也被生生拍死。
這便是上三重高手的精妙之處,他們總會找到合適的力道,絕不會多浪費一分氣力。
不過,這話也不是完全正確。
一柄巨劍赫然卷起一陣颶風(fēng),那魁梧的身軀往前邁了一步,整個身體瞬間扳成一個拱形,兩腳猶如大樹之根狠狠扎入大地,粗壯的腰部猛得帶起全身那千鈞之力,便是站在周圍都能感受到那駭人的氣力。
一聲爆喝,勝似驚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