尖銳而刺耳的驚呼聲所驚醒得何止是蔣宣政一人,所有人這才發(fā)現自己竟然忽視了對周圍環(huán)境的觀察,那擺在眼前的驚人財富反而是比任何幻術都能迷惑人心。
這里其實不容樂觀,因為那驚呼之人其實與那行尸便不遠了。
近在咫尺!
甚至不用任何人提醒,那人便一腳踹開那只意圖拽住自己的手,而那手的主人也就是因為這一個趔趄便直愣愣得摔了下去。
而下面,盡是行尸!
密密麻麻得甚至于看不清這到底有多少,但只是一眼便能看出這規(guī)模絕不下十萬之數,莫說十萬行尸,便是十萬只雞也不是那么好對付的。
看看周遭,原來這溶洞其實算是掏空的山腹,每一條巖縫都對應這么一方巖臺,只是這巖縫似乎并沒有像感覺中那樣直來直去,每個巖臺都相差著不遠的距離,而這巖臺之上只是栓了根成人胳膊粗細的鐵鏈子,這鐵鏈子便直通到那地下王陵之所在。
而被活人氣息驚擾刺激的行尸卻是圍攏在各個巖臺周圍,依靠著近似堆人梯的方式硬生生往上擠,每每這時便會總要有幾個運氣好的擠著擠著便能爬上巖臺,而且看著下面的樣子應該是有個半人高的淺水地,基本上也絕了想要以火攻破尸群的法子。
現如今似乎也唯有借助這鐵索橫渡到那對岸的王陵之中,這邊尸群滾滾而至勢不可擋,那些行尸聚集在一起已經擁有了驚世之力,除非揮兵殺至此處,才能剿滅這般規(guī)模的尸群。
這世上聰明人不少,能來到這的基本上也有些小聰明,他們比任何人都明白這超過十萬行尸匯聚是怎樣的險峻之勢。
一人嗖的一聲躥出去,兩腳就好似兩條鞭子一般抽在那鐵索上,每每抽打便能生出一股前進的推力,看那樣子對于輕功也有些考究,招法雖然怪了些卻也很是有效。
“這臭小子!休走!”
后面跟上一個白須老人,張手便拍出一陣白汽,似是攜帶者刺骨的寒氣在那空中滋滋作響。只可惜這招看似威力驚人,偏偏抓不住前面那靈活似猴子的家伙,兩人在那鐵索之上你追我趕得好不痛快。
“哼!”
卻見人群之中飛身站在鐵索前,喉嚨之中一陣吞吐之后便張嘴激射出一道金芒,蔣宣政定眼看那金芒,卻是一根修長金針,似乎是那人平日里收納體內的暗器,如今丹田迸氣附著于這根金針之上,一經祭出疾如閃電,有著穿江刺岳之威能。
那金針猶如勾魂的使者,如影隨形得跟著那白須老者,不消片刻便印在了那老者的背脊,但聽他那一聲悶哼之后,一只腳輕輕偏移鐵索,便在這所有人的注視之下連帶著整個人都摔落于崖底,這山崖也不算太深,他那身子濺起一朵水花,引來了周圍的行尸。
“爹!”
前面那偷跑的那人停下腳步,站在那鐵索之上看著下面老人被無數行尸圍攏住的情景,悲憤的嘶吼聲卻是那般得無力。
這是蔣宣政頭一次看清楚尸蠱是如何噬人。
卻見那些行尸將老人的身體牢牢鎖住壓住,腥臭黝黑的尸蟲一個接一個得從哪些皮包骨頭的尸體里爬出來,一個接一個得順著鼻孔、耳朵以及嘴邊往身體里鉆,瞪大的眼睛里布滿了血絲,那張蒼老的臉上突顯出一抹不自然的紅暈。
蔣宣政曾在醫(yī)書之中了解過這種氣相,乃是那異蟲的沸血活絡之毒,這般苗疆奇蟲大都具有著令人血脈噴張的奇毒,尋常人被這類毒蟲噬咬便會經脈驚顫而血流不止,這些邪異蠱蟲也是憑借這樣的本事飲血為生。
短短數個呼吸,那老人體內不知鉆進去多少條毒蟲,顯然是沒得救了。
“你!”
那人雙眼通紅,看著他那殺父仇人,竟也顧不得繼續(xù)前行,手里攥出一陣噼里啪啦的聲響,攜著滔天怒火殺了回來。
“我要你給我爹陪葬!”
這人怒極攻心,竟然不顧自己站在鐵索之上便悍然轟出一拳,那駭人的寒氣從他周身激射四散,周圍的人都悄無聲息后退幾步,顯然是都不愿意去觸這個霉頭。
一拳!兩拳!三拳!
接連不斷的出拳,漫天的拳影攜著刺骨的寒氣滾滾不絕,但其實很多人都看出這不可避免的頹勢,為父報仇似乎也要成為一句空話。
花哨的、好看的乃至威風凜凜的,卻不如那實用的。
自始至終那吐出金針的再無施展半點內力,只是不斷拿一雙肉掌將那悍然轟出的重拳輕輕撥開,單憑這一手便足以證明二者功力差距,或許那躺在尸堆里那老爺子的功力方能與此人一較高低。
接連攻勢都被那殺父仇人化解,這人逐漸感到力不從心,那刺骨的寒意也逐漸褪去,倒是那一直保持守勢的抓準時機捏住他的肩膀奮力一扭,一擊輕飄飄的綿掌印在那人胸膛之上,下面那些行尸便有多了一個口糧。
連續(xù)干掉兩人,那人轉身看人群一眼,隨即施展輕功踏著鐵索翩然而去。
這一回,沒有多事的人了。
“這人還算有些小聰明,”南宗菰的聲音在耳邊響起,顯然也是施展了傳音入密的手法:“如今該死的死狀咱們都看見了,連續(xù)兩條性命折在這就夠了,后面便是各憑本事嘍,倒是有些可憐了那個白死的小哥兒?!?p> “南叔覺得他能活?”
蔣宣政同樣施展傳音入密,聲音平淡不帶半點波動:“一個約莫三重天的武夫卻妄圖挑戰(zhàn)修為遠甚于他的,說實在的有些愚蠢?!?p> “話不能這么論,那人可是殺了人家老爹呢?!?p> 南宗菰似乎挺欣賞那為父報仇的家伙,雖然身死卻好歹保住了一口氣,不過他也挺佩服這父子倆玩得這么一手,兩個人干脆演戲給所有人看了,若不是有人插手還真就讓他們跑過去了。
不過玩這個就是靠著個‘賭’字,賭贏了自然是謀得一身富貴,可既然是賭輸了也沒什么好說的,撂下性命也怪不得別人。
時間耽誤不得,既然領頭的都已經出發(fā),整個巖臺所有人都爭先恐后踏上那鐵索,這成人胳膊粗細的鐵鎖鏈竟然絲毫沒有顫抖的痕跡,仿佛這上百人的重量輕若無物一般。除了鐵索本身足夠結實,這些能踏索而行的武者大都功力深厚,武學修為多數已臻至中三重境界,提氣縱身的輕功自然也差不了。
那巖臺和城池之間相差七八里遠,這條鎖鏈也就有七八里長,為了讓這鎖鏈在溶洞濕氣之中免除銹蝕,似乎這鐵鏈還涂了一層油漬,一腳踩上去也算不上穩(wěn)當。
一路上須得提氣定神方能行進自如,這些你爭我搶在這條鐵鎖鏈上也免不了摩擦碰觸,雖然大家都有所克制,但基本上每走一里路便會有幾個倒霉的摔下去,至于他們的結果如何也壓根不需要多想。
待到接近城池,卻見那城墻規(guī)模宏大至極,但這里似乎是沒有行尸出沒了,甚至可以說那行尸雖然全都在那崖底之下渾渾噩噩,但卻總是往出口的四周靠近,至于崖底靠近這王陵的一側則是一頭行尸也沒有。
南宗菰悄悄從地上捻起一抹塵土,那塵土之中的味道卻是極為熟悉:“雄黃、陳皮、檳榔、貫眾、使君子、仙鶴草……”
蔣宣政同樣嗅出這里各種各樣的藥味,再回首看一眼,其實已經不難看出這里的格局。那位梁王陳子文顯然是仿照當年的皇城格局開鑿的陵墓,這座梁王冢其實就是一座梁王為自己準備的王城,而那些尸蟲養(yǎng)育之地應該就是專門鑿開的護城河,只是這里沒有長久的水源供應使得深達數丈的鶴氅徹底干涸了,反倒是成了行尸的圈養(yǎng)之地。
這里顯然是為了防止尸蟲接近,不知用了多少藥材燒成藥灰灑在此地,整個外城都灑滿了這些驅蟲的藥灰,尸蟲便順從著趨利避害的本能遠離這里,整個王陵便相對于有了一支不知多少數目的精銳尸軍守護。
不過推斷歸推斷,如今來了這里終歸還是要來探墓的,自從腳落到了實處人便漸漸散去,如今這里早就剩不下幾個了,其他的都是各憑本事想要進城,這偌大城墻竟然沒有城門。
“到了這里也不必留手了,”南宗菰干脆提起蔣宣政,那數丈高的城墻可擋不住這么一位上三重的高手:“咱們先去一步便先一份機緣,玄龍秘寶刻不容緩。”
雖說這城墻修筑卻是精巧,甚至于還用五色土夯實一層光滑外殼,但對于那些習武之人而言也無需非要是個多么稱腳的地方作那落腳之處,南宗菰不過是在那光潔如鏡的城墻上墊上幾下,哪怕帶著個道士也無礙于他那飄逸的身姿。
眨眼間,兩人便已經攀上城頭,落腳時,但看那張沾滿脂粉的臉早就被青藍之色糊滿,整個人在這樣一張戲譜子臉的襯托下顯得靈動而詭異。
“嘶——”
到了城頭,方才見著這城池格局之精巧,才能看出幾分昔日梁王陳子文的算計。卻見這座王陵竟然當真是內外兩城的構造,外面占了主要的殿堂群落,一眼看過去約莫百十座宮殿,在觀察這宮殿群落排列,都不必細細去數上一數便知這是按照天干地支一百單八位星象排列而成,七十二地煞宮較為靠外,三十六天罡殿則較為靠內。
但這還只是外城,那內城本就是占據了這地勢最高的一部分依山而筑,竟然干脆修筑一條鏈接上下的城墻,約莫數十丈高低,大半是借用了天然的山勢走向,卻也是說不出的雄偉。
而正是因為這城墻高度竟然直接和溶洞頂部相互切合,若不是幾扇敞開的大門依稀可以看出些內城的模樣,恐怕真不會有人能想象這其中的壯麗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