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刀客余有松?
釋鴻生同秦清芷面面相覷,這名頭倒是響亮得很,只是聽聞那是三年前就已經(jīng)年過二十的年輕俊秀,眼前這位卻是怎么看都不過十五六歲的模樣,難不成是真有那傳說中的養(yǎng)顏之法,能讓人歷經(jīng)十年風霜雨露不改青春模樣?
那樣的武學也不該在一位中三重的習武者手上,便是端坐于那龍椅之上也在傾盡天下尋覓長生久視之法,總不濟真就是燈下黑了吧。
“你這和尚什么眼神,”
許是被釋鴻生那毫不掩飾的怪異眼神刺激到稚嫩的心房,余友松竭力踮起腳跟:“我都說了我是余友松,不是那個余有松,友人的友!”
“余友松?”
釋鴻生輕聲問道:“不知這位少俠同那位無情刀客余有松是什么關(guān)系,這一手絕美的刀法可不是什么簡單貨色?!?p> “我和他?”
余友松小心琢磨著措辭,最后也只是撓著腦袋說:“當初我爹總是想著我們要做那父慈子孝、兄賢弟恭的賢德兄弟,于是就找人解字解詞,找了個傲骨崢嶸的‘松’字,一個就起名叫‘有松’,而另一個起名叫做‘友松’。”
有松?友松?
釋鴻生倒是悟出了這名諱之中的幾分蘊意。
接著,又聽余友松說道:“我們兄弟二人同樣學習刀法,連當初選擇招法流派都在一塊,唯獨到了選擇刀法之路時,他選了無情刀而我選了多情刀?!?p> 無情刀?多情刀?
“原來少俠出身絕情山莊,”秦清芷似乎對于這武功來路知之甚詳:“久聞絕情山莊毗鄰苗疆,對于苗疆獨有的情蠱內(nèi)力鉆研甚詳,想必余公子所學也是這門功夫?!?p> “呦呵,竟然還有個能說出咱絕情山莊根腳的姐姐,”余友松一拍腦門,似乎對于秦清芷能夠知曉自己門派之事頗為欣喜:“咱們山莊別的本事說不出,但除了那九寨十八洞的南疆蠻苗以外,能夠養(yǎng)育情蠱的也就咱這一畝三分田嘍?!?p> 情蠱?
絕情山莊……
原來是那個地方……
釋鴻生雖然是初次下山,但是很多東西還是在羅相寺那些古籍之中有所涉獵,而這絕情山莊便是中原十六州里非常獨特的一個江湖門派。這個江湖門派位于中原極南的秦州,與那南疆的萬瘴山比肩而鄰,把持著進入南疆的一大要道。
這門派并不在江湖之中過多行走,門下弟子也多半是從那南疆毒瘴之地走出來的苗人,這些苗人喜好修煉毒功,到了絕情山莊也是研修情蠱藥理,中原江湖之中多將這些異色瞳孔的苗人視作妖魔鬼怪,但在羅相寺的傳記之中這些苗人的醫(yī)術(shù)同那令人膽寒的毒術(shù)一樣驚世駭俗,這些苗醫(yī)治病方式雖然千奇百怪,但確實能醫(yī)治許多中原醫(yī)理尚且無從下手的絕癥。
“余少俠,久聞絕情山莊從不踏足中原武林,與其說是一大中原門派,更像是建在中原南陲邊境的南疆門派?!?p> 釋鴻生輕聲問說:“倘若無情刀客余有松和余少俠同樣出自那絕情山莊,為何會在中原武林打拼,更何況這所謂的無情刀和多情刀并不像是苗疆武學,更像是中原的刀法。”
余友松眉頭輕鎖,似乎對于這個問題諱莫如深,不過思慮再三還是張開嘴回答說:“其實我和我哥并不是純粹的苗人,而是南疆苗人和中原漢人結(jié)合的后代,這所謂的多情刀和無情刀也并非是絕情山莊的秘傳武學,而是他人教授于我絕情山莊?!?p> 旁人教授?
釋鴻生真是覺得這下山十數(shù)日里看到見到聽到的種種謎團比自己這十數(shù)年的見識還要多,這兩大刀法雖然只見其一,但是無情刀法能讓余有松闖下那般大的威名,顯然也不會是什么簡單貨色。
絕情山莊雖然不敢說在中原武林毫無交情,但至少可以說是沒有多少人脈,這樣兩部曠世絕學怎么著也不會讓人簡簡單單就拱手相送。更何況這兩門功法在江湖之中幾乎沒有多少名頭,除了當年的無情刀客余有松靠著這無情刀法威震一方,這位余少俠所修煉的多情刀法甚至是半點名聲也沒有。
誰會平白無故將這樣兩本中原武學送去絕情山莊呢?
釋鴻生舒一口氣,自覺自己又在鉆牛角尖,人家絕情山莊自家的事兒哪里輪得到自己這么個小和尚去管閑事呢?
“余少俠既然行走江湖至此,想來也是為了梁都城那傳說中的梁王冢寶藏,”釋鴻生又提醒說:“這梁王冢中蘊藏無限殺機,余少俠年紀輕輕便有如此武功,自然還是莫要蹚這趟渾水得好,當學會明哲保身。”
“明哲保身?”
余友松擺出一副不置可否的模樣,只是配上那尚且有些肥嘟嘟的小臉有些好笑,畢竟他那年歲還是擺在這兒的。但是思索半響,余友松突然看著眼前這和尚,評頭論足得其實他這說話老成的和尚也比自己大不了幾歲。
憑什么他個和尚就能去蹚這趟渾水嘍?
余友松摘下腰間一枚不大的酒葫蘆,看那模樣像是要學著那些江湖人擺出個醉酒當歌的灑脫模樣,不過捻開那塞著的葫蘆塞子,半點酒香味道也嗅不見。
“?,普翰和尚,朝你打聽個事兒?!?p> 釋鴻生合十作禮:“余少俠但說無妨。”
“我看你這年歲也不大,約摸著比小爺我大個三兩歲,”
余友松仰頭喝一口上好的山泉水:“你跟我說這梁都城好似龍?zhí)痘⒀?,那你進這梁都城是想干什么,總不會是走親訪友的來這邊轉(zhuǎn)悠轉(zhuǎn)悠?!?p> “其實小僧也是去那兇險至極的梁王冢,”釋鴻生也沒有隱瞞的意思,他輕聲說道:“當年梁王陳子文下葬之時,無論是武林江湖還是朝廷官府,數(shù)萬無辜受其牽連而死?,F(xiàn)如今他的王陵出世,天下高手竟然蜂擁而至,小僧雖然人微言輕,但是還是想要前去阻止這場殺孽?!?p> “阻止殺孽,”余友松看看周圍被釋鴻生所殺的夜巡司殺手,滿地都是血淋淋的殘肢半體,他皺了皺眉:“天底下的人萬萬千千,他們想要這死人墳堆子里的隨葬,你一個和尚如何能攔得住他們那么些人?!?p> “我從來沒有想過要攔住這些人,天下之大,武道高手何其之多,”釋鴻生搖搖頭,似乎也生出幾分悲涼:“莫說靠我這么一個沒權(quán)沒勢的小和尚,便是天上的菩薩下了凡間也止不住這人心的貪欲。”
余友松這下卻是更加疑惑了:“既然你也知道自己這是白費功夫,那又何必去做著吃力不討好的事呢?”
“哎,這些事總得有人去做啊……”
釋鴻生轉(zhuǎn)身去拾那豎在官道中央的錫杖,那挺直的肩膀似乎也漸漸佝僂下來,剛剛那個招法凌厲的武僧似乎也變得軟弱起來。
秦清芷欲要伸手攬住他,但顧忌這邊還有個外人,只是默默地將那雪白的手臂收回。再看那將酒葫蘆湊到嘴邊上喝水的余友松,突然問詢說:“余公子雖然武功高強,但是總不濟看不出這些夜巡司的人是個什么來路,為何會同這些朝廷中人交上手來?”
“這事兒說起來就郁悶了,”余友松說起話來就好似是霜打的茄子,自顧自的擺了擺手:“咱們絕情山莊在中原的名聲吧,按理說實在是不便于行走江湖,只是當初那位在山莊里留下這兩大刀法的前輩還留了一部殘缺不全的《情元經(jīng)》,我哥當初行走江湖也是為了尋找這位前輩來補全這門心法,如今我行走江湖也是為了找到那位前輩?!?p> “莫不是那位前輩被朝廷通緝?”
釋鴻生拿回了錫杖,就連那瞬息間的頹廢似乎也不見了蹤影,只是再次插嘴問道:“這些夜巡司的殺手難不成就是為了這件事殺你?”
“那倒不是,要真是這么簡單小爺我就認了?!?p> 余友松解釋說:“其實那位前輩在中原還頗有名望,只是這名聲多少有些不好聽,要說是讓朝廷通緝了也不算錯。我要找的其實是十年前在梁州銷聲匿跡的杏林六仙之首,那位情醫(yī)仙秦正元,我本來以為這梁王冢中涉及甚廣,那位前輩說不定就能出來讓人見見?!?p> 釋鴻生微微皺眉,這位情醫(yī)仙的名聲他自然是聽說過的,只是這人雖然有著妙手回春的醫(yī)術(shù),但論及為人卻是極為不檢點,說是一位負心漢、采花賊也不為過,據(jù)說他平日里就往那些花樓勾欄之類的地方湊,還禍害了不知多少良家女子。
秦清芷雖然素來典雅,但聽到這樣一個登徒子也是忍不住有些臉紅,所幸有一襲白紗掩飾看不得真切。說起這一位,秦清芷偷偷瞄一眼釋鴻生的臉龐,似乎是要打探他對于這位情醫(yī)仙的看法。
“咍,”余友松指一指身上這素凈的衣物:“苦就苦在小爺這身衣服上嘍,你說為啥這衣服的款式那么像道士穿的那一身呢,反倒是惹得這幫夜巡司的殺手瘋狗似得來殺我,煩都給他煩死了?!?p> “殺道士?”
這夜巡司的舉措倒是讓釋鴻生越發(fā)不解:“道士有真武觀這樣一方霸主作靠山,你要說那位道士得罪了朝廷還好說,這夜巡司的人再怎么啥也不至于逮著個道士就殺,這不是公然打真武觀的臉面么?”
“原來你還啥也不知道哇,”余友松詫異道:“昨夜那場雨下得可是乖巧,竟然還有啥也不知道的人來跑江湖?!?p> 昨夜那場雨?
釋鴻生轉(zhuǎn)頭看看秦清芷,她對著他輕輕搖一搖頭,顯然這所謂的消息兩人都是聞所未聞。釋鴻生回首望著那少年郎,輕聲問道:“不知昨夜發(fā)生了什么?難不成梁都城又有了什么變故?”
余友松看著釋鴻生這一臉困惑的樣子,沒來由地嘆了口氣:“其實也不是什么大事,昨天晚上那場雨里,朝廷元妃娘娘帶著夜巡司的殺手圍殺真武觀大弟子蔣宣政,兩人斗殺之后元妃娘娘重傷,被司行大監(jiān)救下來,于是元妃娘娘就下令整個梁都城周圍三十里內(nèi)絕不允許有站著的道士?!?p> 元妃娘娘、司行大監(jiān)、夜巡司、蔣宣政……
這樣的消息顯然超出了釋鴻生的預料,就猶如一枚轟雷子一般在他腦中轟然炸裂,整個人都因為這條消息顯得暈暈乎乎。
“算了算了,”余友松踮起腳來拍一拍釋鴻生的肩膀:“咱們站在這些死人中間也別扭得很,咱們今天見著了就是緣分,小爺我請客去前面石橋鎮(zhèn)上咱喝一碗湯餅墊墊肚子。”
現(xiàn)如今的確也沒有什么好辦法,釋鴻生提著那桿錫杖在前面走著,秦清芷護在他的身側(cè),這消息顯然要讓他們再消化一陣。
余友松拖在后面,背在身后的左手捏著兩粒蜷縮成一團的素白小蟲,嘴角上蕩漾著那似笑非笑的表情。
“原來這中原之中也有的是給人種下情蠱的高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