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鄉(xiāng)后,劉治便開始想辦法對付張沅等青衣教教徒,但冥思苦想了幾天之后依舊一籌莫展。
原因無他,青衣教如今沒有任何作亂的苗頭,若是硬來,把他們趕走甚至抓到犴獄,只會打草驚蛇,直接把自己放在青衣教這個龐大組織的對立面。
何況,幾天來,這幾人在鄉(xiāng)間活人無數(shù),鄉(xiāng)望極高,要是不分青紅皂白就把他們抓起來,自己也就不用想在溪安鄉(xiāng)立足了。
硬的不行,只能來軟的。
只是,怎么樣才能讓他們心甘情愿的離開呢?這個問題困擾了劉治幾天,以至于平時都有些魂不守舍,也讓劉治清楚的認識到身邊有個出謀劃策的謀士有多么重要。
就在劉治無計可施的時候,張沅等人前來拜訪,而讓劉治驚喜的是,他們此行的目的竟然是告辭。
“什么?你們要走了”劉治短暫的驚訝后,下意識問道:
“為什么?”
張沅將劉治的神色盡收眼底,只以為劉治舍不得他們,再聯(lián)想數(shù)日來張仇等人的幫助,心中不由欣喜
【劉治對我等如此親近,想來讓他入教亦非難事】
盡管心中喜悅,張沅的臉上依舊風淡云輕,朝劉治微微點頭
“正旦將至,我等也要回去了?!?p> “正旦?”
劉治的腦中的記憶飛速閃過,算算日子,的確近了。
似乎是聽到了劉治語氣中的疑惑,張沅笑道:
“游繳莫不是忘了?!?p> “哈哈,連日來不曾得空,若不是道長提醒,某還真不一定記得起?!?p> 看著劉治一臉憨厚的笑容,張沅謂然嘆道:
“游繳勤于公務實乃溪安鄉(xiāng)百姓之福,也難怪在下行走多日,鄉(xiāng)間百姓對游繳多有稱贊。”
這話出自張沅真心,他之前就存了發(fā)展劉治入教的心思,故而借看病之機向鄉(xiāng)民打聽劉治的為人,卻沒想到劉治鄉(xiāng)望之高遠超想象,甚至有人朝著鄉(xiāng)亭遙拜。
原先溪安鄉(xiāng)吏與潑皮之間相互勾結,地痞橫行鄉(xiāng)里無所顧忌,而鄉(xiāng)吏看似微不足道,權小勢微,實則把握著鄉(xiāng)民的命脈,若是不小心得罪了,雞毛蒜皮的小事都能從你身上扒下一層皮。
劉治上任后,一改之前的謹小慎微,上任第三天就直接派人拿下為首作惡的鄉(xiāng)吏,一下子震懾住了其他人,接著募集鄉(xiāng)間少年,聚眾四十余人,直接闖入了原先禍害鄉(xiāng)里的潑皮家中,將他們全部打入犴獄。
而這些被劉治以雷霆手段抓住的人,在劉治上任時還曾宴請過他,被關起來的時候,整日里破口大罵,后來被張仇帶人猛揍了一頓后就老實了。
這些被下獄的鄉(xiāng)吏,潑皮背后大多都有靠山,自從這群人被關押后,鄉(xiāng)亭連續(xù)數(shù)日皆有人拜訪,往往攜有禮物,只是所有人出來的時候都是臉色陰沉,更有甚者甩袖而去。
這等情景被有意探查情況的鄉(xiāng)間少年看到,急忙回鄉(xiāng)告知,眾鄉(xiāng)民聞后,感激涕零,之前被欺壓數(shù)年,乃至家徒四壁者更是遙對鄉(xiāng)亭下跪叩首,泣不成聲。
劉治的路子走不通,便有人想通過傅庸之手把人放了,傅庸家境殷實,倒是不曾受過賄賂,只是他代表著傅家,按理說,哪怕是出于家族的考慮,傅庸也不能拒絕,但傅庸直接閉門謝客,來人甚至連面都見不到。
這倒不是傅庸多么嫉惡如仇,倘若當真如此,之前溪安鄉(xiāng)的百姓也不至于如此困窘。
真正的原因乃是,當初帶人闖入潑皮家中的四十余名鄉(xiāng)間少年,為首的一人就是如今傅家長孫傅通,而且最讓人頭疼的就是其他四家的公子竟然也在其中。
傅庸至今還記得傅通抓完人回家,神采奕奕的向祖父等人描述當時的緊張畫面,然后被父親舉著藤條滿院子追的場景。
————————
劉治親自把張沅等人送到路旁,一路上,許多鄉(xiāng)民聽聞張沅等人離去,自發(fā)過來相送,然后恭恭敬敬的走在劉治等人后面。
張沅和劉治都很高興,張沅是想著和劉治拉近距離,劉治高興的是他們終于走了,兩個根本不在一個頻道的男人一路上相談甚歡。
“多謝游繳相送,還請留步。”
“幾日來多虧了幾位道長,某卻不曾登門道謝,實在慚愧,這里有銅錢十貫,還請道長莫要推辭?!?p> 說話間,劉治身后就有兩人抬著一個羅筐放在地上,震起小片灰塵,劉治伸手將蓋在上面的麻布掀開,里面裝滿了銅錢。
麻布掀起的一剎那,身后的鄉(xiāng)民就發(fā)出了一片驚呼聲,他們一輩子都沒見過這么多錢,不少人都踮起腳尖,伸長脖子,人群瞬間擁擠起來,蒯樂等人見此,立馬呵斥著眾鄉(xiāng)民后退。
而幾個道人之中,也有三人目光火熱的看著籮筐,接著把頭轉向張沅,等待著他的回應。
張沅無視了幾個師弟熱切的目光,淡笑道:
“游繳的好意在下心領了,只是我等既不是為錢財而來,又如何攜錢財而去呢,游繳不必勸了。”
語氣淡然卻是斬釘截鐵,劉治也不好相勸,只好嘆了口氣,吩咐人抬下去,看到劉治的動作,張沅身后幾人不舍之情溢于言表,張沅似有所感,轉頭掃了一眼,那幾個道人立馬就低下了頭,不敢再有其他想法。
“道長有濟世之心,令某佩服,只恨不能與君秉燭夜談,實在是一大憾事?!?p> 劉治眉頭緊蹙,望向張沅的眼中滿是不舍,張沅見此大笑一聲:
“君年少揚名,勇武不凡,與君相識即是緣分也是造化,某行走多年,識人無數(shù),雖與君相識不久,也可斷言,君絕非一鄉(xiāng),一縣之才,日后封侯拜相亦無不可?!?p> 齊國黔首之間談論封侯拜相之類的話并不被制止,相反,齊昭帝時,為鼓舞士卒,這句話甚至一度成了齊軍的“口號”,盡管朝廷并無禁止,但如今若是真有黔首說出自己有封侯拜相的志向,只會受到同伴的嘲笑。
劉治也沒想到張沅對自己評價這么高,連稱不敢,卻沒想到張沅話剛說完,又轉了個彎,嘆道:
“君如今唯一的桎梏便是出身,雖有千里之才,但若無貴人相助,困于鄉(xiāng)間蹉跎一生也屬平常啊~~”
“貴人?什么貴人?”
看劉治一臉焦急的樣子,張沅搖搖頭苦笑道:
“某也只是一介凡夫,哪里能算這么遠,這貴人只能靠劉君自己留意,到時是蹉跎一生還是封侯拜相就看劉君的魄力了,若是日后君有困惑或有難處,可前往昌郡尋我。”
“哦?”原本沉思的劉治聽到這話突然起了開玩笑的心思
“那道長的意思是,某無事便不能去了嗎?”
張沅一愣,轉而笑道:
“游繳無論何時前來,某必掃榻相迎?!?p> 說完,張沅對著劉治拱手道:
“某言盡于此,有勞游繳與鄉(xiāng)民相送,我等告辭了。”
“道長一路小心。”
兩撥人在路口分別,劉治望著他們離去的背影,一時間愣在原地
幾個道人打著補丁的青袍已經(jīng)變成了暗色,腳上踏著的草鞋幾乎被磨平,還能看到里面滿是塵土的布襪,幾個人背著大小包裹走在寒風中,原本劉治想要為他們雇輛牛車,也被張沅拒絕了,按他的話說,這也是種修行。
平心而論,若不是出于對青衣教的顧忌,劉治很愿意結交張沅等人,只希望,日后幾人不要在戰(zhàn)場上相遇吧。
念此,劉治長嘆口氣,見張沅等人走遠,也收回來目光,帶著眾人返回鄉(xiāng)里。
而另一邊,當張沅等人已經(jīng)走遠后,其中一個道人忍不住詢問張沅道:
“師兄,如今方主也在籌集錢糧,劉君既以十貫錢相贈為何不收?”
青衣教做的是施糧救急的事情,目的自然是收買人心,故而救助對象多是貧困人家,也沒有收入,如果要繼續(xù)下去,少不得要募集錢糧,故而幾人對張沅的舉動非常不解。
張沅一邊走一邊說道:
“你們只看見那十貫錢,卻不知那也是溪安鄉(xiāng),乃至劉君欠我等的人情,而這,可比十貫錢貴重千倍,萬倍!”
“師兄如此看重劉君?只是不知劉君是否會領情?!?p> 張沅的腳步突然停下,回頭看向一臉困惑的眾人,想了想還是有必要和自己這群師弟說清楚:
“爾等豈不知,劉君上任不過兩個月何以有如此鄉(xiāng)望?如今劉治與縣中各族交惡,若要升任縣吏必有人從中作梗,我觀劉君絕非胸無大志之人,待劉君進退兩難之時必來尋我,到時,我自有把握讓其入教,為方主所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