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忽如事變
錦繡樓的宴請持續(xù)到了很晚，最后的時候不出意外地李百川獻上了那些東西。
不，不是東西，是人。
是一些或漂亮或清秀的少女和少年。
李百川把傅惟仁與燕白領(lǐng)到了頂層，笑瞇瞇地指著旁邊一溜的孩子說道，“這些都是兩位大人的，還請盡情享受?！?p> 燕白一眼掃過去，不悅地哼了一聲，“我用不上，把他們帶下去吧！”
“燕將軍，這些可都是絕佳的。”李百川勸說道。
“我說不用，帶下去！”燕白冷著聲音說道，“李家主可曾聽懂了？”
“是，是，在下聽懂了?！崩畎俅ú亮艘话牙浜?，心里一萬匹馬狂奔而過。
他告訴自己為了更加長遠的利益一定要忍住。
轉(zhuǎn)臉繼續(xù)微笑著對傅惟仁說話，“那右相大人您？”
傅惟仁站在兩盞燈的陰影里，看不清面容只能看見微微勾起的嘴角，柔膩的聲音傳達到了李百川的耳朵里，“你靠的太近了?！?p> “這……”李百川縱然有巧舌也是無用，這兩個人明顯不同于以往的貪官污吏，金錢美色毫無用處。事到如今李百川再強行送美人給他們就是不知好歹，他勉強笑著揮揮手，一人沉默著走上來把那一排的少年少女帶走。
走廊里恢復(fù)了安靜和寬敞，燕白冷眼看著他們的動作，不耐煩地哼了一聲，“李家主，不知可以進去休息了嗎？”
“當(dāng)然可以，燕將軍您做主就是，在下豈敢阻礙您不是？”李百川連忙賠笑，他自己主動上前為燕白推開門，“燕將軍您請進?！?p> 燕白沒有說話直接走進去了，李百川笑容不減地輕輕把門關(guān)上，轉(zhuǎn)身準(zhǔn)備為傅惟仁開門，卻發(fā)現(xiàn)走廊里已沒有別的人了。
掛著討喜的笑容，李百川垂下的手做出了幾個動作，藏在暗處的人影不動聲色地把整個五樓都圍了起來。
李百川滿意地抬步走下五樓，瞧著外面的夜色心里估摸著時間，為最后的交接捏著一把汗，他的心里有一股強烈的不安感，卻無從知曉這種不安感到底從哪里來。
能夠有能力干擾到他的人都已經(jīng)監(jiān)控在了五樓，按理來說一切都在自己手里掌握著，卻還是心理不安的緊。
作為一名曾經(jīng)死里逃生、茍延殘喘活著的世家子弟，他的嗅覺是很準(zhǔn)確的，一到樓下就立刻招手喚來一名心腹，低聲交代他去盯著城郊的鐵匠鋪，有任何風(fēng)吹草動都要回來報告。
心腹得了命令，轉(zhuǎn)身奔進夜色中。
錦繡樓的一樓有一處非常寬敞明亮的大廳，沒有覆蓋屋頂，是一個四方的空臺，舞臺正對著灰藍的夜空，層層懸掛著的紅色燈籠發(fā)出朦朧的光芒，把那一處照的或明或暗，月亮還沒有爬到正空上，只有一角被披上了銀色的月光。
一陣風(fēng)吹過，紅色的燈籠輕輕搖晃起來，屋檐上的鈴鐺“鈴鈴”作響，有一扇窗戶沒有關(guān)緊，被風(fēng)吹開了，發(fā)出了“啪”的一聲，緊接著穿堂而過的風(fēng)卷出一條火紅色的沙曼，飄搖在三樓的欄桿上。
四處安靜，李百川回神的時候才發(fā)覺酒樓里的寂靜，他身上的汗毛忽然就全部立了起來，僵硬著轉(zhuǎn)身看向四周，已經(jīng)空無一人了。
“來，來人！”
他張嘴喊了一句，沒有人回應(yīng)。
似乎有回音回蕩。
這是一間使用了很長時間的酒樓，不可能會有回音的吧。
“來人！”
繼續(xù)喊了一聲，聲音更大了。
“啪”的一聲，響在了他的身后。
李百川迅速回頭，一條緋紅色的沙曼揚起落下，一具尸體橫陳在那四方的舞臺上，鮮血沿著地縫緩慢地流進了舞臺周圍的水池里，淡成粉紅色。
他已經(jīng)說不出來話了，恐懼扼住了咽喉，就連思想都暫停了。
“啊??！”
“快來人?。?！”
片刻的怔愣后，李百川大聲呼叫起來，這個時候才有人呼嘯著沖進來，是他的侍衛(wèi)們。
“老爺，怎么了？”
“死人了?！崩畎俅ㄊ竦刂钢髲d里舞臺，侍衛(wèi)們沿著手指看過去，紛紛嚇了一跳。
一名侍衛(wèi)唰的跪下去，痛聲陳道，“請老爺治罪，是屬下的疏忽，未能保護好您！讓您受驚了！”
他身后的侍衛(wèi)也齊刷刷地跪下，齊聲說話。
李百川已經(jīng)顧不上這些事了，他心里的不安感在漸漸擴大，心里明白一定是發(fā)生了什么事情，是他沒有看到的，控制不了的。
手指尖都涼了，微微顫抖著，想想家里的一百多條性命他鎮(zhèn)定下來，咽下一口唾沫，開口快速地吩咐，“都起來！”
“侍衛(wèi)長你去看看臺子上的人是誰，再派一隊人去頂樓看看兩位大人是否安全，一定要保護好兩位大人，優(yōu)于我的性命，明白了嗎？”
“是！老爺?！?p> 侍衛(wèi)長就是剛才最先下跪的男子，他沉聲應(yīng)下李百川的吩咐，快速站起身來，叫上一隊人開始有條理地處理眼前的事情。
一名通身黑衣遮住口鼻的男子悄然無聲地落在了李百川的身后，李百川不著痕跡地后退到陰影里，輕聲吩咐。
“出事了，去城郊，毀掉一切?！?p> “是?！?p> 身后的黑衣人轉(zhuǎn)身消失在陰影里。
李百川抬起頭來仰望了一下五樓，還沒有看清楚五樓的情況，就眼尖地看見了一片沖天火光出現(xiàn)在了西南方向。
壞了！
他心口一跳，眉心緊緊蹙起成川字，整個手掌都是涼而麻的。
他伸手抓住一名從身邊經(jīng)過的侍衛(wèi)，著急得說道，“出去看看外面是不是哪里著火了？快！”
年輕的侍衛(wèi)被自家主子拽住了領(lǐng)子不敢反抗，聽了話連忙點頭，松開自己的領(lǐng)口，一溜煙地跑出去，躥天而起的火苗映紅了沉寂的夜空，隔著這么遠的距離依然能夠清楚地看見橘紅色的火苗，仿佛要將天空燒出來一個窟窿來。
辨認出著火的地方后，小侍衛(wèi)連滾帶爬地跑回去，“老爺！不好了！是南邊的鐵匠鋪子走水了，火勢非常大！”
確認了這個事實后，李百川有種一切都完了的感覺，他受到打擊似的往后退了兩步，微不可察的，卻傳遞出一個信號。
李家這次怕是要出大事了。
每個在李家當(dāng)差的人，無論是家仆還是侍衛(wèi)心里都緊張了，就算不清楚李家做的什么勾當(dāng)，卻也知曉那個著火的鐵匠鋪子是自家的產(chǎn)業(yè)，如今那里莫名其妙地走水了，這不就是一種不詳?shù)念A(yù)示嗎？
在這個慌亂的檔口，侍衛(wèi)長面色沉重地走了過來，附在耳邊給李百川回話。
“什么！”
李百川臉色大變，他撥開身側(cè)對的人，踉踉蹌蹌地撲向那個橫著死尸的臺子。
臺子上的尸體已經(jīng)蓋上了一層白色的麻布，遮住了尸體的臉，四周都是鮮血，把底下的地毯都浸濕了，一腳踩上去，尸體周圍的血水就會涌出來，沾濕鞋底。
這個出血量，已經(jīng)給人宣布了死亡。
李百川蹲了下去，顫抖著手掀開了白色麻布，露出來一張傷痕累累的臉。
“鳴珂！”
他發(fā)出一聲類似于困獸似的聲音。
周圍的人已經(jīng)驅(qū)散了，侍衛(wèi)長默默地站在了他的身后，看著悲痛欲絕的李百川，他的表情看不出來喜怒。
是了，躺在臺上的尸體正是李百川的獨子李鳴珂，正是今天晚上要去交貨的人。
一個絕對不應(yīng)該出現(xiàn)在這里的人，卻這樣從天而降，成了一具死尸。
“我的孩子！”
“是誰？到底是誰？”
李百川的聲音已經(jīng)是咬牙切齒的程度了，帶著濃濃的恨意，讓聽者心中一顫。
侍衛(wèi)長走上前，遞出一張帶血的紙，“老爺，這是從公子身上拿下來的?！?p> 紙張上沾了鮮血，上面的字也是用血寫成的，字跡十分規(guī)整，看起來寫字的人很悠閑。
“浴火重生，敬上。”
李百川攥緊了手里的紙張，臉色十分陰沉，“給我查！一定要查出來背后搗鬼的人！”
“嘖！這是余戲嗎？李家主?！?p> 傅惟仁不知何時站在了大廳里，一雙丹鳳眼盛滿了惡意，遙遙地隔水看著臺子上的李家父子二人。
李百川抬頭看了他一眼，咬緊了牙關(guān)，扯出來一個笑來，“右相大人與燕將軍無事就好，在下十分擔(dān)心您二位。但是，眼下出了一些事情，還請在下去解決一下，就先失陪了?！?p> “笑不出來就不要笑了，笑的比哭都難看，本官并不喜歡?！备滴┤室粡埍〈剑缴r紅，開口說出的話就如他這個人一樣，絲毫不客氣，猶如惡魔一般，任何人都休想從他這里得到一丁點的善良。
李百川此時已經(jīng)沒有心思去計較這般辛辣的諷刺了，他不笑了，站在他兒子的尸體邊沉聲吩咐接下去的事情。
“夜色已經(jīng)深了，這里也不安全了，侍衛(wèi)長煩請你護送兩位大人回驛站?！?p> “其余的人，搜查整個錦繡樓，刺客應(yīng)該還沒有走遠，任何蛛絲馬跡都不要漏過！”
“留下一隊人跟我走，我們?nèi)ツ线厹缁鹁热恕！?p> “抱歉了，右相大人，燕將軍，在下家中忽遭此等惡事，在下為了全族人性命必須要失陪了。”李百川弓腰行禮給傅惟仁和燕白道歉。
“無妨，家事為重，李家主且去吧，我等還是有自保之力的?！币恢倍紱]有說話的燕白搶在傅惟仁說話之前開口了，話說得比右相大人好聽了一萬倍，李百川心里總算有了一點安慰，他再道一句“失禮了”就帶領(lǐng)著人騎馬離開了錦繡樓。
錦繡樓里血腥味混著風(fēng)一起吹過來，傅惟仁瞇著眼睛享受般的嘆了一口氣，一甩袖子翻身踏上馬車，只留下一句“驛站見”就消失在了夜色里。
站在錦繡樓門口的燕白腦海里閃過剛才看見的那幾個血紅的大字，一種熟悉感撲上心頭，他在暗夜里翻身上馬，帶著親衛(wèi)離開了錦繡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