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九章 五日
夜色深沉,有人酣夢一場,有人為了生存還在勞累著,有人在歡樂場中縱情享受,有人在寂夜里算計著,而有的人卻在暗夜之中竭力保持住一份清明。
魏搖光被一根黑色的布蒙住雙眼,與其他年輕的男孩子坐在一輛馬車?yán)锩妫袃蓚€人身強(qiáng)力壯的人坐在馬車的門口看守著他們,簾幕遮擋了外面的歌舞升平,一共有四五個男孩子,互相防備著擁擠在狹小的馬車?yán)锩妫簱u光抱著雙腿坐在了馬車的最外面。
“都安分一點!敢逃跑就敢直接打死你們!給老子乖乖待在里面聽到了嗎?”
搖光看不見人,她只能感受到有一個人猛地掀開了旁邊的簾子惡狠狠威脅著這些有幸被選上送去“那邊”的男孩子們。
“是?!?p> 幾個男孩子前后不一地回答了他的話,聲音高低起伏不一。
“哼!”
那人冷哼一聲,猶如野豬在對著一群只能看不能吃的食物竭力克制自己那丑陋下流的想法,黏膩而惡心的眼神落在了搖光露在外面的脖子上,魏搖光微微閉著眼睛,用身上每一個毛孔去感受著那個男人的動作,如果他敢有任何的動作她就敢出手解決了他。
魏搖光已經(jīng)進(jìn)入了戒備狀態(tài),同時也在努力地壓制自己的殺意和憎惡。
而那對于自己已經(jīng)在生死關(guān)上徘徊一圈絲毫不知的男人終于收回了自己的視線,將簾子甩下,呸了一口,拉起韁繩驅(qū)趕馬車離開這里。
搖光緩緩收起了自己握在手心里的小刀,她雙臂成環(huán)抱住了自己的膝蓋,利用寬大的衣服將自己的手掌很好的隱藏了起來,而那把小刀早已經(jīng)被搖光從胳膊上取下,藏在了手掌里。
小刀是她拜托三生金鋪的人打造的,輕若蟬翼,混入了幾種金屬打制出來的,一共有五把,搖光將它們?nèi)坎卦诹松砩系牟煌胤?,她現(xiàn)在變得格外慎重謹(jǐn)慎。
馬車搖搖晃晃地漸漸遠(yuǎn)離了十八胡同,那些飄渺的歌聲也逐漸消失,取而代之的馬車攆在路面上的聲音,搖光在安靜中聽到了身邊男孩子的哭泣聲。
她伸出手拉開粗糙的布條露出了一只眼睛,在適應(yīng)了車內(nèi)昏暗的光線之后搖光側(cè)頭看向一旁的人。約摸是一個十五歲的男孩子,看起來很是柔弱,埋首伏膝抽泣著,搖光只能看見他露在外面的手背,非常白皙,在黑暗中反著微弱的瑩光。
“別哭了!又有沒有用?!?p> 一個男孩兒小聲地訓(xùn)斥他,搖光向他看過去,大概上是一個性格冷靜強(qiáng)大的人,他沒有哭,并且和魏搖光一樣挑開了布條倚靠在車壁上,冷漠地瞧著馬車?yán)锩娴娜恕?p> 那個人發(fā)覺搖光在看他,他的視線與搖光對上了,搖光扯起嘴角朝他露出了一個笑容。
“嗤!”
他把頭扭向了木頭做成的車壁,將后腦勺留給了搖光。
搖光摸摸鼻子無語地低聲笑了一下,這時候一只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搖光詫異地向抓住她的人看過去,卻對上了一雙淚眼朦朧的猶如林間小鹿那樣清澈的眼睛,搖光一下子就語塞了。
“你,為什么能夠笑出來啊?”
他啞著嗓子小聲地詢問道。
聽見問題的魏搖光又無聲地笑了一下,她往那邊歪了歪身子小聲地回答他:“因為我遇見了好笑的事情啊?!?p> 男孩子不解地皺了皺眉毛,吸溜一下鼻子接著問:“可是這里沒有好笑的事情啊。”
“那也許是我不害怕?”
搖光回答了他一個疑問句。
男孩子更加疑惑了,他抓緊了搖光的袖子問:“你為什么不害怕呢?”
這孩子是十萬個為什么嗎?
搖光抽空吐槽了一句。
“那我為什么要害怕呢?”
“你沒有聽說過嗎?那邊……很可怕的,他們會打人,會把不聽話的都?xì)⒌?。?p> “那你做個聽話的不就好了嗎?不做錯事情就不會挨打了,不是嗎?”
“……你說得對,可是我笨,我學(xué)不會討好別人。”
“微笑會嗎?不知道說什么的時候就微笑好了,露出一個甜甜的微笑?!?p> 魏搖光說著就朝他露出了一個燦爛的笑容。
那個男孩子怔怔地看著她,有一串淚水還掛在臉頰上,亮晶晶的眼睛盯著搖光。
“你笑的真好看?!?p> 突然被夸獎了的魏搖光有些無奈,她從懷里扯出來一個手帕遞給那男孩子。
“不要哭了,給,擦擦眼淚吧?!?p> 她溫柔地對那孩子說話,與之前那個男孩子的語氣形成了鮮明的對比。
“謝謝。”
他接過手帕顫抖著地擦去了眼淚。
“我叫小晏,你叫什么名字啊?”
魏搖光想了一下笑著回答了他,“我叫小貞,廉貞的貞?!?p> “嗯,小貞?!?p> 他攥緊了手中的手帕,“手帕等我洗干凈之后就還給你?!?p> “送給你了,我也沒有什么朋友,很高興認(rèn)識你,小晏?!?p> “真的嗎?”
“真的?!?p> 兩個人的談話到這里告了一段落,車廂里又恢復(fù)了安靜。
“被荷裯之晏晏兮,然潢洋而不可帶?!?p> “小晏你的名字很好聽啊?!?p> 許久之后,在馬車停下之前,魏搖光忽然說了這么一句話。但是小晏卻并沒有機(jī)會問出這句詩文的意思,因為簾子被人從外面拉開了。魏搖光迅速地將黑色的布條拉好遮蓋住了眼睛,那個人先是貪婪的看了一眼魏搖光,然后才看向馬車?yán)锩妗?p> “都準(zhǔn)備好,我們到地方了,該下車了!”
馬車一陣晃動,有人從前面跳下了馬車,又有人打著燈籠走近了馬車,然后有一道熟悉的聲音隔著人群說話卻落在了魏搖光敏感的耳朵里。
果然是同一個人。
魏搖光將記憶中的森先生與現(xiàn)實中馬車之外的森先生對上了號。
這個罕見的姓氏果然不會滿大街都是,你還是那個游金宴的森先生,而我已經(jīng)是一名在朝之官了。
昔者,我為階下客,垂于汝,緘于微角。今者,我為局上棋,發(fā)于聲,振于四海。
我惶惶不可終日,困于多端陰謀詭計,不忘兩年游金宴,金碧輝煌,你納人性命擴(kuò)展財路,不妨一較高下?
魏搖光的心中升騰而起的是無以言喻的滄桑感,她坐在馬車的最邊緣,聽取著外面的說話聲,然后有人撩開了簾子,夜風(fēng)吹進(jìn)來,搖光抿了一下唇,適應(yīng)著冷風(fēng)的寒。燈籠伸進(jìn)了車廂內(nèi),借著這些光芒打量完車內(nèi)的所有人,松開了簾子,燈籠了也收了回去。
“今天送過來的貨色真是不錯!賞你們的,去好好喝一頓吧!”
銀錢落在掌心的嘩啦聲。
“是是!多謝您!”
兩個人異口同聲地道謝,不勝歡喜,點頭哈腰。
等人走遠(yuǎn)了,那站在馬車邊的人方恭敬地弓腰低頭稟告道:“森先生,人送過來了,您要來看看嗎?”
一陣衣料摩挲的聲音在靠近,沉穩(wěn)的步伐落在石板路上的聲音輕而肅。
“辛苦了,把他們帶下去好好培養(yǎng)吧,我就站在這里看著,你們忙吧?!?p> 記憶中的聲線并沒有發(fā)生多大的改變,較之從前只是變得更加沉穩(wěn)冷漠起來,深不可測的感覺滲透進(jìn)了每一個字里面。
魏搖光被人拉著胳膊扯下了馬車,她踉蹌了一下才站穩(wěn),沒有說話沒有驚慌,平靜地微閉著雙眼站在了地面上。
“動作輕一點,年輕人不要毛躁,他們都是我們最寶貴的,傷到就不好了?!?p> “啊!是!”
有人馬上反應(yīng)過來改變自己的動作,輕柔地將里面的人帶下來。第二人正好是小晏,他有些害怕地被扶著胳膊踩著馬踏走了下來,雙眼被遮住了,站在魏搖光的身邊,下意識地往她身邊靠了靠。
森先生背著手穿著仙風(fēng)道骨的蒼色長衫用一雙鷹隼似的眼睛默不作聲地看著魏搖光,看著從車上走下來的男孩兒們有意無意地圍攏在她的身邊,看著這幅情景他露出了一個意味深長的微笑。
“你叫什么名字?”
他看著魏搖光詢問道。
旁邊有下人沖魏搖光說,“先生問你話呢,快回答!”
聞言,魏搖光勾起唇角露出一個溫柔的笑容,說,“奴叫做小貞,廉貞的貞。”
森先生聽了她的回話回以一個溫和慈愛的微笑,像一個和藹的長者那樣,贊賞地說道,“是個機(jī)靈的孩子,好好培養(yǎng),我很期待你的表現(xiàn)?!?p> “帶下去吧?!?p> 魏搖光幾人被扯著胳膊拉進(jìn)了屋子內(nèi),他們要接受連續(xù)五日的訓(xùn)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