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 黑龍
聽到答案,桑衍終于把注意力集中到食物上面了,她兩手捧起湯碗,仍舊冒著霧氣的熱湯隔著容器透出暖意,許久才珍惜的喝下一口,小聲呢喃。“一年院?!?p> 并非疑問的語氣,但東亭大概猜出女孩是對學院制度有了困惑,他眼神一亮,周身始終環(huán)繞的陰霾逐漸散去。
那孩子……
那孩子是能聽到、也能理解來自外界的話語的,她會在意,也會聽從,她……東亭注意到女孩把著碗邊不放的手。雖然不知道是什么,但她確實是有喜歡的事物。
無論經(jīng)歷如何,被剝奪情感墮入黑暗也仍舊可以感受到溫暖,只是如果失去的是‘能力’、是擁有情感的能力的話……他除了為此感到愧疚之外毫無辦法。
幸好,女孩心里還有一點種子,只要就此生根、成長,也許有一天,能就此回到他的身邊來。
“一年院、二年院、三年院,以及預備院?!睎|亭帶著笑意回答道。“除此之外,還有六棟藏書閣和用于練習的‘封庭’?!?p> 虞清鴻沒聽見女孩的話,但看見這些天一直皺著眉的院長眉目間終于明亮起來,也暗自松下一口氣。
桑衍拿筷子的手頓了頓,卻沒回答,東亭便主動問道?!爸乐T神么?”
女孩點了點頭。
諸神,是這世間原本只有神明種族獨有的力量,后來云雨獸不知從哪里得到了云雨圖騰,躍身強者,而靠吞吃神明種得到諸神的繁靈,也曾經(jīng)獨霸一方。
諸神卻不能在人類身體上存在,種下諸神的人無一例外是凄慘的死去,于是人類被云雨獸、繁靈壓過一頭,位于極末,是神明掌中的螻蟻。
但連神明都已經(jīng)不復存在的如今,人類發(fā)現(xiàn)了與諸神相對的‘命魂’,擁有命魂,只要以前輩的命魂所引導,自己也能得到與之相同的力量。
而其中‘大天賦者’,可以接受溫和諸神的灌注,以此引導命魂生出新的、可以被引導給他人的、獨特的能力,即為‘諸神’。
只是這種灌注是有風險的,偶爾也會有命魂碎裂的情況發(fā)生,所以除了四大學院和其下屬的學會之外是沒有人有資格進行灌注的,也因此,幾乎全部的能力者都在四大學院中修習。
“東亭……東方唯一能夠灌注諸神的學院?!本退阋呀?jīng)是垂暮老者,也仍能從東亭眼中看得出對自己學院的熱愛,這位被忘記了原本名姓,百年來始終以東亭代稱的院長,此時正猶豫著說道?!皷|亭是四學院中歷史最久的一個,是從神明年代就已經(jīng)存在的原身演化而來,至今存在了多久……就是我也無法考證?!?p> “但不容置疑的,從這里走出去的都會是強者?!睎|亭看著桑衍吞下最后一口熱湯,繼續(xù)說道?!澳阋矔瞧渲兄?。”
“院長是要她留在預備院嗎?”
四學院雖然是學者圣地但畢竟不是慈善機構(gòu),最初的教育大多是在學會中進行,之后通過篩選才能進入學院,有人終其一生也只是‘學會出身’。
但天才和世家弟子終歸是有屬于自己的捷徑,這些人在極年幼時便被選入‘預備院’,受到單獨的針對性的教育,直至十七歲成年并接受考核,通過后可以直升入一年院。
雖然說被東亭收養(yǎng)、從此可以冠上院長女兒頭銜的桑衍,是肯定能夠留在預備院的,可那里的孩子有多傲慢,是否是桑衍能夠接受的呢……
“她……是大天賦者沒錯吧?!?p> 所以虞清鴻還是提了出來,這樣一個并非出身世家的平凡孩子,因得到‘幸運’而加入那些天才的隊伍中去,必然會遭受排斥,而她又性子緩慢略顯陰沉,說重些是真的不討喜,若沒有保護自己的能力,也只會受傷而已。
他不知東亭為何要把這孩子帶過來,也不知東亭對其的喜愛能有幾分,但無論多么寵她東亭也畢竟是學院的主人,不可能時時刻刻伴在她身側(cè),就算由東亭出面,終有日她也會需要自己面對一切。
若她只有命魂,又不強勢,還不如從一開始就放在學會的好。
“……?!睎|亭難得的沉默了,他這個院長考慮的多是各個學院之間的勾心斗角,若不是虞清鴻隱晦的提這一句,他還真忘了預備院那群眼睛長在頭頂上的少爺小姐們是多么不好相處。
他不擔心桑衍的能力,可桑衍不懂道德缺乏常識、甚至對人本身的定義都十分模糊,去了預備院,別人問她不答,勢必要起沖突,別人也許只是嚇唬嚇唬她炫耀一下,她卻十有八九是以命相搏。
以命相搏啊。
東亭輕嘆一聲,看著桑衍沉默著放下了筷子,碗中干凈的連一粒米都沒有剩下,復雜的神色逐漸歸為平靜?!澳愕闹T神……能夠動用么?”
聽見東亭的話,似乎是對‘諸神’二字十分敏感,桑衍很快望向自己的手掌,而那只軟糯的小手上憑空燃起了一層火焰,溫度冰冷,正泛著不詳?shù)暮谏?,順著指尖向手腕迅速蔓延?p> 那火焰只是薄薄一層,氣息微弱,若不去看甚至察覺不到那是正在釋放的諸神,虞清鴻心下一沉,東亭卻斂下眸,聲音一如既往的溫和?!皝恚囍?,把我打倒吧。”
“設想——我是敵人?!?p> 敵人。
桑衍就這么把手按在了東亭的肩膀上,火焰攀附而下,在他還來不及做出任何反應的時間內(nèi)燃燒侵蝕,最終在他心口處吞噬出空洞,透體而出。
“院長!”
我已經(jīng)死了?
恐慌、痛楚,麻木的四肢無法挪動半分,負面的一切襲上腦海,記憶也要被抹殺,感受到威脅的命魂劇烈顫動起來,似是要順著連血液也被蒸騰掉的傷口躍出,可力量仍舊安穩(wěn)的待在血脈中不曾被驚醒。
是幻覺么……原來如此。
東亭安撫住體內(nèi)的命魂,輕一眨眼,那些火焰便玩鬧似的不見了,傷口與被燒毀的衣物瞬間復原,仍舊是原本的模樣,而桑衍呆滯的收回手,看著指尖零星火焰躍動著消失,搖了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