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 聚首
東亭沉默的坐在長桌一角。
偌大房間中只擺了一張長桌,上首處的瘦小老者衣衫華貴,白發(fā)被束在金冠之中,他板著臉面色嚴厲,環(huán)視一周,首先打破了沉默。
“許氏家族,曾是北方某一詭術勢力的附屬,后不知因何被其追殺滅門,看似是銷聲匿跡,實則受到庇護……”
他聲音驟停,不再開口,但分明暗指東亭。
能夠從詭術勢力手中搶人,無非是學院,而諸神實驗這件事,是在東方境內(nèi)發(fā)生的,其中最重要的學者,出身東亭,又是東亭的學生,所以東亭絕對與此事脫不得干系。
“所以,谷院長認為此事是我們南皇的錯了?”左旁正襟危坐的陸秉懷只有三十出頭,卻以南皇院長的身份坐在這里,和一位古稀之年、兩位接近百歲的前輩同處一室,明顯有些緊張。
南皇和西疆之間是觀念的差異,向來不和,于是這位太年輕的院長一聽西疆針對自己,下意識的便要開口反駁。
西疆院長谷雨一怔,明顯是不明白此事與他南皇的關系,可不管如何,被這么個小輩質(zhì)問,就算對方已經(jīng)是一院之長……
“秉懷,冷靜些,人家也是長輩,你這可不太好?!?p> 在谷雨開口訓斥之前,仰靠在離東亭不遠的座位、雙腳疊在桌上的北衡院長便先說話了,他聲音姿態(tài)都隨意的不行,腳上的麻鞋半掛在腳尖上晃晃悠悠,惹得谷雨沒罵出聲來。
原本西疆和北衡,雖然競爭是有,但也算是互相尊重,自從容青這個老混蛋上位之后,就把北衡帶的烏煙瘴氣,瞅他那副德行!還好意思給他們調(diào)解呢?真該照臉上結結實實抽兩巴掌才是。
但谷雨是誰?這點小事能激的他破功?滿肚子的火氣居然硬生生叫他給忍了下來,沉默著聽容青繼續(xù)解釋道。
“這件事北衡倒是追查過,當初選擇放棄,就是因為,人是在南皇境內(nèi)不見的,這……我們也沒辦法繼續(xù)是吧?”
“你個老——”冠冕堂皇的話語讓谷雨氣的直瞪他,最終還是沒忍住高聲道?!斑@就是你們對詭術世家放縱的理由?!”
北方是出了名的百花齊放,原本是最應該清繳詭術家族的北衡學院,卻有個和邪門歪道出身的人們也稱兄道弟的院長——看看看看,這說得什么話?
我們也沒辦法?
騙鬼去吧!
“這話就不對了,怎么能叫放縱呢。這可是我們北衡的外交,大家和和氣氣的,多好?”雙手枕在腦后懶洋洋蕩了蕩腳尖,容青打量著天花板上華麗的花色,沒等谷雨再說什么,便一翻身坐了起來。
“要我說你還是注意著點下面的人吧,那幾個皇子怎么見了面就吵吵?照這么下去,他們遲早得打起來?!?p> “用得著你管嗎?你還是老老實實搞你的‘外交’去吧,就你們這些個,這些個……”谷雨險些就拍桌子站起來了,要不是為了貴族的禮儀,恐怕這會兒容青臉上非要添點彩才行。
他帶著傲色的眸掃過下首,年紀最長卻心軟無能的東亭,年紀輕輕平民出身的陸秉懷,還有容青,在他看來,連一個有資格當院長的都沒有。
無辜被連累的東亭仍舊雙手合十撐在桌上,連頭都沒抬,陸秉懷緊抿著唇壓根不搭理他,容青倒是聽見他的話了,仍是那種帶著點粗俗的市井口吻。
“我這可是好心!我警告你啊,你們那個什么商社,今天可是有十二組凝露出手……”他兩腿一蹬凳子向后一挪,起身晃悠到陸秉懷身旁倒了杯茶,可這一閉嘴,立刻就失去了說話的機會。
“凝露又怎么了?人家愿意賣你還管這個不成?這可是西疆!皇城!天子腳下!輪到你來——”谷雨越說越氣,可底下就沒一個認真在聽的,他低下頭長出了一口氣,只覺得今天把這仨人拉來是個錯誤的決定。
一個是什么都知道又什么都不管的研究瘋子,只要能窩在那一畝三分地的藏書閣里,估計就是神明復蘇了他都不肯出來看一眼。
一個是先前的南皇院長故去之后,因為幾個繼任都死的飛快才被推出來的后輩,除了先院長那份固執(zhí)勁兒之外,才能穩(wěn)重一樣沒學會的廢物。
還有一個世家出身活的卻像個山野匹夫,連最基本的道德標準都說不明白,不吵架不打架人生就只剩下睡覺的容青,哪都有他!
人族無望?。?p> 喝著水從杯沿瞟見谷雨低頭了,容青這才把杯子放在桌上,沒管白胡子上沾上的水珠正順著向下流去,慢悠悠開口道。
“當初呢,許家還沒離開北方的時候,那幫人帶走了大量的凝露,我一直記著這事呢。誒東亭,你那兒也有凝露異常流通的情況吧?”
看似神游天外的東亭放下手,抬頭回答道。“有,但較為零散,不足為慮。”
“不足為慮么?!比萸鄳岩傻囊惶裘?,他一回頭看見自己身邊,陸秉懷緊張的渾身僵硬,忍不住嘲笑道?!鞍l(fā)表意見啊秉懷,別跟東亭這個悶葫蘆學,想說就說,反正又沒人敢打你?!?p> 那旁谷雨猛地起身,連凳子都發(fā)出了吱呀一聲,容青嘿嘿笑了,挑釁道?!澳阍趺吹?,松松筋骨?”
“叩、叩。”
東亭以指節(jié)在桌面上不緊不慢叩了兩聲,他雖并未看向二人,可二人都似乎感覺到了東亭平靜的視線,如同一盆冷水兜頭潑下,冷靜了過來。
容青嘖一聲坐回原位,而谷雨雖然瞧不上東亭的性格,可東亭的諸神……受到影響的他也只好選擇不再追究,但是,遲早有一天。
他要把容青這個老東西一把不修邊幅的長胡子全部拔光!
剛被東亭壓制下來的怒火瞬間又起,還沒等他坐下,門那邊就催命似的敲了起來,他立刻高聲道?!斑M來!”
門后停了一瞬,顯然是沒想到自家院長會有這么大的火氣,好一會才可憐兮兮的開了一條小縫,門后的學生小聲說道?!氨冈洪L,但是皇長子那邊遇刺,發(fā)現(xiàn)了禁藥,希望請您去一趟。”
他語速很快,是怕被谷雨打斷后罵上一頓。
“我說什么來著?”谷雨還沒說什么呢,容青先背著手溜溜達達走到他身邊,手一攤邀請道?!罢埌稍洪L大人?”
“……哼!”
谷雨拂袖而去的動作非常標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