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 尋人

　　當(dāng)年李縣令先頭的夫人王氏多年無所出，宗族中也無適合的孩子，正巧她陪嫁的鋪子上有個手藝極好的繡娘，獨自拉扯著一個半大不小的男娃，這才起了意。

　　又兼那繡娘生的不俗，頗會勤儉持家，王氏便做主將她和那男娃一同抬進了李家做姨娘。

　　那繡娘的孩子，自然就是李旭。

　　“……只可惜李縣令家的這位先頭夫人死后，新娶進來的卻是個厲害的，不僅生下了一兒一女，更是把李縣令治的服服帖帖，有了親生兒女，又有嬌妻吹枕頭風(fēng)，怕是這位李大公子在家中也不好過??！”

　　孔嬤嬤很是感嘆。

　　茯苓聽完愣了半響，才訥訥道：“沒想到李縣令的家務(wù)事又亂又扯，若不是孔嬤嬤說，我還以為是話本子上才有的呢！”

　　說完便推了推秦妙言，“姑娘，你怎么看？”

　　還能怎么看呢，不過也是個身不由己之人罷了。

　　秦妙言點了點茯苓的額頭，“這些事你們私下里說說也就罷了，就莫要說給旁人聽了。”

　　孔嬤嬤和茯苓皆乖乖點頭應(yīng)是。

　　秦妙言凝神思索了一會兒。

　　須臾，她叫停了馬車。

　　“秀竹，你替我去街上買些胭脂水粉可好？”秦妙言喚來秀竹，面上帶著幾分歉意：“適才忘記買了，要麻煩你跑一趟了?！?p>　　秀竹當(dāng)然不會拒絕秦妙言請求，連聲答應(yīng)：“二姑娘抬舉婢子了，婢子這就去！”

　　馬車停在一家酒樓邊，而售賣胭脂水粉的鋪子早就過去了很遠(yuǎn)。

　　待秀竹跑遠(yuǎn)了，秦妙言這才下車囑咐車夫，進了樓去。

　　李旭在后面跟了一會兒，看著秦妙言主仆三人進了街上有名的酒樓飄香樓。

　　他當(dāng)然沒有周進那廝跟蹤年輕貌美小娘子的怪癖，只是怕秦妙言又遇到什么麻煩才跟著她，保護她而已。

　　這么想著，李旭只猶豫了一小會兒，便脫掉自己身上那引人注意的衙役衣，前后腳跟著悄悄進了飄香樓。

　　秦妙言慢吞吞的走了幾步，便有小二湊上來，笑呵呵道：“姑娘想吃些什么，喝些什么？小店應(yīng)有盡有！”

　　“要一個單間，兩碗杏仁茶，再來一份栗子糕?！鼻孛钛耘牧伺目讒邒叩氖?，孔嬤嬤忙從袖中掏出碎銀遞給小二。

　　小二引著主仆上樓入間，又掂量著銀錢跑開。

　　“姑娘午食是打算在這里吃？”孔嬤嬤好奇地問。

　　“也是有些事?！鼻孛钛灶h首。

　　少頃，小二端著茶點就進來了，關(guān)門躬身而退的時候，模模糊糊能看見門外不遠(yuǎn)處蹲著一個人。

　　“將李公子請進來?！鼻孛钛詤萘丝诓?。

　　茯苓和孔嬤嬤面面相覷。

　　片刻后，李旭便攏著袖子走進來，見桌上擺著兩碗茶，頓時眉開眼笑：“姑娘是請我吃茶？”

　　“哼。”茯苓立時白了他一眼。

　　李旭訕訕的放下了手中的茶，撓撓頭，“茯苓姑娘，我是哪里得罪你了？”

　　嘿，合著這家伙連哪里得罪她了都不知道？

　　茯苓正欲拌他，瞥見秦妙言的眼神，只好住了嘴。

　　“再來一盤栗子糕吧?！鼻孛钛杂行o奈。

　　孔嬤嬤曉得秦妙言這是要支開她倆，可這……孤男寡女共處一室……不太好吧？

　　尤其還是李家這風(fēng)評不太好的大少爺。

　　“嬤嬤放心，就說幾句話?！?p>　　聽秦妙言這么一說，孔嬤嬤和茯苓也不好再說些什么，只好關(guān)門退了出去。

　　李旭饒有興味的看著兩人離開，眼睛又轉(zhuǎn)回到秦妙言身上。

　　“姑娘尋我有事？”

　　秦妙言頷首，也不與他兜圈子，從懷中取出一條帕子，擺在李旭面前，“我想托公子幫我去蘭陵尋一個人。”

　　李旭愣愣的看著帕子中央躺著的大銀元寶，腦中有些亂……

　　銀子，她一個寄人籬下的姑娘家，怎么會有這么多銀子？

　　而且，他不是說過欠她一個人情么，既然如此，她何必要給他銀子？

　　“我不要，”李旭推回去，皺著眉，“我說過我欠你人情的?！?p>　　“因為這事有些麻煩，公子還是拿著吧?！?p>　　秦妙言一笑：“這一路定要花不少銀兩，令父李大人恐怕還得盤問，比起你忽然失蹤又回，帶著銀兩回來豈非更令李大人高興？”

　　“可我一個大男人，也不能收你一個小姑娘的私房錢啊，”李旭嘟囔道：“我不收！”

　　“公子若不收，那我便只好尋別人了?！鼻孛钛陨焓钟麑⑴磷尤』貋?。

　　“哎哎哎，別！誰說我不幫你了！”

　　李旭忙將那帕子連同銀子一起揣進兜里，語氣頗為無奈：“你哪兒來這么多錢？”

　　他覺得收了不太好，萬一她沒錢花了怎么辦？

　　“錢沒有了，還可以再賺?！鼻孛钛哉f道。

　　秦敬言臨走時塞給她的，否則她還真沒多少錢，嫁妝大太太和老太太暫時又不會給她，若她再不能在家中立穩(wěn)腳跟，日后也不會屬于她。

　　所以她得自己想生錢的路子，幸好天無絕人之路。

　　“他叫黃陵，是當(dāng)年我阿爹的長隨，也是我們家的掌柜，不是秦家的?！?p>　　秦妙言望向窗外，看著湛藍色的天空，緩聲道：“不過我阿爹阿娘去世后，我便再也沒有見過他了，但是我心里有預(yù)感，他還活著，并且如今就在蘭陵?！?p>　　“咦，怎么跟外面說的不一樣？”李旭很是驚愕。

　　他聽到的說法，是因為秦家的這位姑太爺拋棄糟糠之妻，納了一個歌妓為妾，才生生氣死了她娘。

　　可怎么從秦妙言的語氣中，卻聽不到一絲一毫埋怨的意味……反而還有幾分懷念？

　　“你也說了，外面的是傳言?！鼻孛钛云沉怂谎邸?p>　　從前，李旭是被李縣令趕出家門的，這一世雖然沒有被捉奸那件事，可后母不慈，養(yǎng)父又有了親生子，按照李旭桀驁不馴的性子，帶著他母親離開李家，只是遲早的事情。

　　如今他可以因為是縣令之子的身份被人尊敬，可他日離開李家，便是身無分文，寸步難行。

　　李旭覺得秦妙言盯著他看的眼神又深又遠(yuǎn)，不覺有些尷尬。

　　一個小娘子這么盯著人看是不是不太好？

　　他輕輕咳嗽一聲，“那個，那個，我怎么沒聽懂？”

　　“公子暫時不需要聽懂，只要替我去蘭陵尋這個人便好?！?p>　　秦妙言頓了頓，又道：“公子可以去蘭陵的回春堂看看，不過恐怕他如今已改名換姓。但是我記得他左眉尾處有一道疤痕，平日里不愛說話。公子若是找到他了，也不需要和他攀談，只要幫我確認(rèn)他在，便好。”

　　從前她找到黃陵的時候，他的身體也已是強弩之末。

　　他撐著跟她說了她父母當(dāng)年是如何得罪何氏兄弟而被冤死的內(nèi)情，他又是如何躲過何氏兄弟的追察，神不知鬼不覺的留在了蘭陵的回春堂多年。

　　彼時整個姜家除了她和茯苓幸存外，只有他一人茍活。

　　他想要為老爺和太太報仇，卻因為身份低微，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仇人步步登天而無可奈何。

　　為了不耽誤已經(jīng)嫁人的秦妙言，他只好心如死灰的回了江浙老家，卻不想死前還能見秦妙言最后一面……

　　“姑娘說尋他，可怎么尋到了又不交代幾句？”李旭有些奇怪。

　　黃陵自來謹(jǐn)慎，否則也不會改名換姓，甚至忍痛除去眉尾的黑痣，多年來不曾說過他那一口帶著江浙口音的話。

　　李旭貿(mào)貿(mào)然相認(rèn)，怕是只會要黃陵懷疑。

　　所以，除非她親自去往蘭陵見黃陵……

　　不僅如此，終有一日她還要親手除去何氏兄弟！

　　“公子，你問的是不是有些多？”秦妙言嘴角微彎，看著李旭道。

　　分明是笑著的，可李旭卻不曾從她眼中看見半分笑意。

　　“是，是有點多，”李旭悻悻一笑，忙轉(zhuǎn)了話鋒：“姑娘還有什么要交代嗎？你給的銀子太多，卻只要我替你做這一件事，我都為你虧的慌！”

　　秦妙言想了想，還真又說出來一個。

　　李旭差點把剛喝下去的杏仁茶都吐出來，“什什么，姑娘再說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