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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刀唱

【39.虎耳來書】

洗刀唱 迦梨陀沙 2847 2019-03-18 10:51:30

  “唳??!”一聲清亮的雕啼,秦留月便急忙去打開窗戶。剛剛開了條縫兒,虎耳便機靈鉆了進來,抖著羽翼上的雪,掉了滿地的冰渣。

  “你這扁毛畜生……”秦留月氣得不行,作勢要打。就在這時,內(nèi)屋重重帳幔之后他家主子那略帶沙啞的聲音傳來“留月,虎耳帶來了什么消息?”他邊說著邊有悉悉索索的動作聲傳來,似乎是要穿衣下床。

  “十七爺,您可好生躺著吧。這風(fēng)寒才剛剛見好,別又起了熱?!彼f著便快速解下那黑雕腳腕上綁著的竹筒,從內(nèi)部抽出信件來。

  那紙條上稀疏幾語,卻讓從來喜怒不形于色的秦留月面上起了驚濤駭浪,他急忙轉(zhuǎn)去內(nèi)屋“十七爺,戴仲來報,說是那鐵面烏鴉突然人間蒸發(fā),林夔止暗地里翻遍了整個涼州關(guān)也沒找到她!”

  “咳咳咳??!”崔始陽一聽這消息便猛烈地咳嗽起來,一向清冷的面上都泛起病態(tài)的潮紅“號枝失蹤?什么時候的事?”

  “涼州關(guān)開城放粥的那日,距今已有三天?!鼻亓粼掳櫨o了眉,“恕留月直言,鐵面烏鴉畢竟是江湖中人,又是那鏡炴國的……爺,咱們是否要放飛衛(wèi)去追?”

  “失蹤前,涼州關(guān)可有異動?”

  “她走之前正將十五車粟米送入涼州關(guān)。當日有受了白災(zāi)的流民被人挑唆攻城,她以勁弩射殺了十幾個細作,又用猛毒毒死近百人,強行鎮(zhèn)壓了下去。就這樣強硬的作法,難說她是想幫林夔止還是想害林夔止……”秦留月頓了頓,又道“還聽說她與那楚姓琴伎相處不好,大吵過幾架。”

  崔始陽聽著也蹙起了眉心,似是頭疼得緊,伸出兩個手指在太陽穴邊揉著。他沉思了一會兒,又問秦留月道“王煥那邊,人也還未找到嗎?”

  “沒有。說來也奇怪,謝瑯在安京都無親無故,身上又沒有銀子,怎會一點痕跡都留不下,莫不是已經(jīng)死了?”

  提到這個“死”字,崔始陽的眼眸中便閃現(xiàn)出冰霜一般的冷色來。他又停頓了幾秒,終于對秦留月吩咐道“號枝畢竟有武功在身,優(yōu)先去找謝瑯。記住活要見人,死要見尸,若找不到,要王煥提頭來見?!?p>  人人都知當今安王爺崔始陽雖說是先天有缺,但性格溫和,言行舉止都如謫仙人一般出塵??v使是跟在他身邊數(shù)十年的心腹秦留月,也難得聽他口中吐出如此殘忍的言語來。

  知道主子真的動了怒,秦留月也是覺得脊背上發(fā)寒,他單膝跪倒在床帳外“是,立刻回信給安京都那邊。爺,您可別太急,得留意身子,留月去端藥來吧。”

  崔始陽看了一眼秦留月走出去的背影,又回到了之前盯著床頂沉思的狀態(tài)。

  良久,他暗自呢喃“皇兄若真要趕盡殺絕的話,也且做好心理準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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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云伐!你看看,你過來看看!”醉仙樓的雅閣里,傳來一連串“叮鈴咚隆”不和諧的噪音,王煥舉著一張紙條,風(fēng)風(fēng)火火地闖進云伐所在的房間。他甚至沒有敲門,而是一腳踹了進去,撲進門內(nèi)時還站不穩(wěn)地搖晃了兩下,使得原本一絲不茍梳理的發(fā)髻也有些散亂開來。

  他就那樣頂著一頭亂發(fā)對著屋內(nèi)的人發(fā)怒“云伐!都怪你!你看這教訓(xùn)上怎么說的?他可是要我提頭去見!提頭!”他說著使勁揉了兩把自己的臉,又以一副西子捧心的難受表情哭喪起來“你說我這么好看的一顆頭,怎么能隨便割下來呢!云伐,這事兒你得負責到底,不然我可對你不客氣……”

  “夠了!”隨著這一聲咆哮,王煥全身一緊,眼睜睜看著那只價值百金的汝窯酒杯在地上摔得粉身碎骨。他這才發(fā)現(xiàn),云伐剛才明顯是在借酒澆愁——看那雙赤紅的眼睛,他到底喝了多少?

  “你,堂堂醉仙樓當家,居然連個文弱書生都看不住……”云伐扶著檀木桌子站起來,帶著一身濃烈的酒氣沖到王煥面前,居高臨下地盯著他,冷聲說道“王煥,若謝瑯有個三長兩短,我才要對你不客氣?!?p>  這句話他是認真了的。王煥有一瞬間的呆滯,等他從那濃重的威脅意味中轉(zhuǎn)醒過來時,他已經(jīng)被云伐打著轉(zhuǎn)兒地推出門外,雅閣的木門毫不客氣地“咚”一聲重重關(guān)上,碰了他一鼻子的灰。

  “你這什么態(tài)度!”王煥幾乎尖叫起來,那漂亮的臉蛋都因為氣憤而扭曲了。他剛想再次撲進門去,腦子里突然閃過一道靈光,讓腳步猛地頓住了。這個念頭讓他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云伐這家伙,該不會是假戲真做地喜歡上那個小書生了吧……他真有龍陽之癖啊??

  王煥的臉瞬間垮下來了,也失了再找云伐理論的興致。他拖著步子絕望地往樓下走去“完蛋咯,芝凜對不起景王啊,把您府上玩兒到斷子絕孫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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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昨夜小雨,氣溫降了些,這安京都的冷不同于北界,雖然沒有冰天雪地,卻是絲絲寒氣都融在空氣里,滲透入骨,讓人避無可避。謝瑯盯著窗外尚且濕潤的芭蕉葉子陷入沉思,連衣袖什么時候落進了硯臺也不知道。流蘇端著熱茶點心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那人衣袖上黑了一大團,卻猶自不知的茫然表情。

  “謝公子,謝公子?”流蘇試探性地喚了兩聲。

  “啊……?。×魈K姑娘?小生見過……”

  流蘇便笑了“呵呵,您就別多禮了。流蘇只是個奴婢,可受不起?!彼龑淼某允撤旁谧郎?,笑著指向他的衣袖“謝公子方才在想什么?連袖子被墨水染成這樣也沒有察覺。”

  “哎呀!怎會如此!”謝瑯就著急起來,這身衣服還是這大戶人家借給他穿的,料子看著就貴重地很,可剛上身一日就被他弄臟了,這可如何是好?他捏著袖子漲紅了臉,低聲問“流蘇姑娘,這墨水我會努力洗的,若真洗不下來,我也會照價賠償……只是不知,這衣料多少錢一匹?”

  “噗嗤!”流蘇半掩著臉笑開了,“你這書生真是的!我家老爺是喜歡您,更是看上了您的才華。莫怪流蘇多嘴,說不準以后您還要成為府中姑爺呢,都是一家人,在這種小處又何必這樣客氣?”

  謝瑯吃驚地張大了嘴,臉上燒的更厲害了。流蘇看著他那滿臉通紅的窘迫樣子又笑開了花,哄著他把外袍換下來拿去洗,又囑咐著不要客氣,多用些果子茶水,這才笑嘻嘻地退了下去。

  這身新?lián)Q上的外袍甚至還在袖角吊著墜兒,謝瑯撿起來一摸,居然是顆羊脂玉的壓褶。再看衣料繡工,至少也要百兩銀子吧?這是普通人家能隨意拿出來給客卿換洗的衣物?

  書生慌了,他在書齋里一圈圈地踱步,思考著前因后果。

  他從不認為自己是個幸運兒,甚至可以說是個倒霉蛋——要不是個倒霉蛋,當年怎么會剛開卷就被污蔑舞弊亂棍打出考場?又怎么會莫名其妙地卷入玉算盤的謀劃里被帶來安京?

  當夜他從醉仙樓里逃出來,沒有多遠就在安京都的坊街里迷了路。各處都是高墻大院,巷間深窄,夜間濕冷,可他卻連個能避風(fēng)雨的墻角都找不到。這書生只好蜷縮著身體躲在一戶人家的石獅子后面,哆哆嗦嗦等到天明,手腳凍僵連爬都爬不起來。

  好在這戶人家心善,早晨老爺出府時發(fā)現(xiàn)了他,便吩咐下人幫忙給他揉開凍僵的手腳。聽說他是個讀書人后,又說家里剛好想找人打理書庫,便請他當了府中客卿,幫忙整理撰寫書目。

  夜里漆黑一片,他凍得幾乎昏厥,進府時都愣是不知道自己進的是哪一家的門。這些日子以來忙于整理書庫,更是連房門都沒怎么邁出去過。流蘇說是被指派來服侍的,卻守口如瓶。平時只管他吃喝穿睡,若有甚問她,人家永遠只是揚著一副笑臉打哈哈,這般看來,更像是在“監(jiān)視”他。

  謝瑯只是心性單純耿直,他并不傻。堂堂的徽州城第一大才子,事到如今怎會還咂吧不出怪味兒?他心中早已有了懷疑:這到底是哪個朝廷重臣的府宅?這位重臣是否知道他就是徽州城第一才子?又想以他的身份做什么文章?

  云伐和王煥定然已經(jīng)在外面翻了天似地找自己,竟然都沒有樁子能打進來。謝瑯咬著拇指心中慌亂,難道這次真要大難臨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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