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洗刀唱

【150.越俎代庖】

洗刀唱 迦梨陀沙 2709 2020-05-13 15:16:51

  孫巖進場的時候,張府會客的花廳里已經(jīng)坐滿了人。有穿著駱駝皮大衣的色目商人,有在臉上雕青的蠻平番人,也有滿身羊騷的清閩人,當然,最多的還是俞國的臉孔,這讓孫巖稍微放下了心。

  綠鶯先去換了身會客的衣服才走出來招待,臉上施了脂粉的她看起來愈發(fā)地清雅美貌。只是她帶進來的那個人不太像樣,進了花廳首先撲向看盤里放著的點心水果,餓死鬼般拼命地往嘴里塞。周圍的人居然也沒什么反應(yīng),一屋子人就看著那家伙狂吃痛飲,直到他喝下最后一盞茶,舒服地打了個飽嗝。

  “爾狐,你這次有什么見聞?”

  那叫做爾狐的餓死鬼聞言一愣,繼而凄厲地大笑起來“哈哈哈!你們在座若是有沒膽子的便趁早離席吧!不是不讓你們賺錢,只是這錢泡在血池里,你們誰踏進來便再也出不去了!”

  屋內(nèi)頓時一靜,但是卻無人離開,一個人也沒有。孫巖冷汗直冒,那臉上雕青的蠻平人笑道“綠鶯夫人,這人瘋得越發(fā)厲害了。”

  “哈哈哈,我們一行一百十四人,去蠻平神都取藥……拳頭那么大的蜘蛛你們見過嗎,只是不小心被咬了一口我的兒子就全身浮腫死掉了!比小孩手腕還粗的蜈蚣你們見過嗎,我被那玩意咬到了手指,要不是虎迸衛(wèi)的官兵一刀斬下我半個手掌我早就死了!”爾狐顫巍巍地捋起袖子,讓眾人看他只剩下半個的左手,“蠻平女王的座前就像地獄,天上飛著巨大的禿鷲,地上全是蛇,墻壁上密密麻麻地掛滿了蝎子,他們都在等著吃活祭的血肉……”

  “那,爾狐你賺了多少錢呢?”綠鶯纖白的手指在扶手上彈跳著。

  爾狐猛地一戰(zhàn),停止了喋喋不休的痛訴。孫巖屏住呼吸,只見他跳了跳,身上便掉下無數(shù)綠豆大小的金粒。爾狐越跳越快,越跳笑聲越大,最后像瓦舍里那些肥胖的番族舞女一般瘋狂地旋轉(zhuǎn)起來!他的身上落下的金粒細碎地在地上鋪滿一層,緊接著把靴子踢掉,從里面噼里啪啦地倒出無數(shù)寶石,最后把褲腰帶也松開,露出肥胖的肚皮,從肚臍眼里摳出一顆拇指大,璀璨生光的夜明珠!

  “錢!錢!錢!”爾狐瘋狂地大呼起來,“神都??!那是座黃金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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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府的帖子怎么還有這么多!戴仲是吃素的嗎?”謝瑯憤怒地將一大疊帖子扔進火盆,“張知景到底抽什么風?今天老娘過壽,明天老爹忌辰,后天小妾生孩子,有完沒完?”

  陸凌霜眼尖,有一張?zhí)颖粺M之前他看到了上面的名字,眉頭擰成疙瘩“他們請了巨商爾狐?!?p>  這名字有點耳熟。謝瑯一愣,想起那個十根手指上帶滿寶石戒指的外籍番商,頓時冷下臉來“說來他運送了十余次砂石了,這次時間耽誤得尤為久?!?p>  “若能按時交付貨款,人家或許能積極些。”

  謝瑯先是點點頭,但是很快又搖頭“護送他那商隊的十五名虎迸衛(wèi)也怪怪的。”說來也是奇怪,走商是件苦差事,運的都是砂石泥土又沒用什么油水可撈。那十五人卻非常積極,原本戴仲是打算輪班安排的,卻次次讓他們搶先去了。

  原以為孫巖來了,申屠庸一派的力量會借此機會作天作地,不鬧得兩人焦頭爛額誓不罷休,可河畔工事上卻始終風平浪靜。謝瑯等了一段時間后放下心來,開足馬力讓蒙州下縣的壯力去收集粗硬的樹木,然后用火烤彎,綁上牛筋制作投石車、拒馬和大型弓床。

  陸凌霜再一次為謝瑯的博聞強記而感到恐懼,這些軍中機密怎會是一介書生能夠知道的東西?謝瑯為成功造出一架八牛弩而興高采烈時,他想起琵沙迦納那猛獸般的瞳仁,默默將寫好的奏折扔進火盆。可麻煩有時候就是會自己找上門來的。河畔工事上有長相奇丑的力士搬開巨大的黃石,從底部發(fā)現(xiàn)一片龜甲,上刻八個大字“天道為庸,化蛇吞龍”。

  這是什么?古代有赤帝斬蛇,有麒麟獻書,有石人指路……種種異像,這不就是要天地翻覆的預兆嗎!恰好頭頂上落下一聲驚雷,頓時河畔上便黑壓壓地跪了一片,有人言之鑿鑿說聽見地底下傳出來悠長的獸鳴,宛如洪鐘一般低沉而震撼人心,他們相信那是猛濤河下面的真龍在咆哮,再繼續(xù)下去的話一定會發(fā)生可怕的災難的……這是一件大事,謝瑯鎮(zhèn)壓不了輿論,流言席卷了整個極北三州,他相信無數(shù)的樁子正在飛奔前往安京都的路上。

  陸凌霜的長刀很重,謝瑯兩只手才提得起來。他模樣滑稽地抓著那刀一間一間地踢開驛館的房門,終于在最里面的一個院子里找到了端坐在枯樹下喝茶的少府考工官大匠孫巖。

  “你為什么要這么做?你明明知道的,河畔工事若建不完,極北三州會死很多很多人?!敝x瑯全身發(fā)抖。

  細雨紛紛灑在枯樹猙獰的枝丫上,看起來好像漆黑干枯的手臂在拼命伸向天空。孫巖冷著臉放下茶杯,從腰側(cè)把短刀抽出來“我知道你委屈,也知道你有許多怒氣要發(fā)?,F(xiàn)在這里只有我們兩個,你大可以盡情發(fā)泄出來?!?p>  謝瑯不會武,但他手里的長刀比起孫巖的短刀來占盡優(yōu)勢。他忍著耳中嗡嗡直響的幻聽努力站直了身體,撕下自己的衣服下擺,把刀柄綁在了右手上。此時的謝瑯滿眼都是熊熊燃燒的天魔果田,是在烈火里跳舞的陳哥兒,那孩子可愛的瓦片頭已經(jīng)被火焰燒成灰燼,可純潔的眼睛里依然盛著整個天光……

  “滾蛋東西?。 敝x瑯大吼一聲向?qū)O巖砍去,可后者稍微一側(cè)身便避開了他的刀,順勢一刀挑破了他的左手袖子。好不容易把沉重的長刀調(diào)整平衡,謝瑯再次向他發(fā)起攻擊,拙劣的身法就好像一只撲向大火的飛蛾,可孫巖一閃身,又挑破了他右手的袖子。

  “謝瑯,你還是趁早回安京避一避吧。身為欽差你丁點武功不會,是等著別人來殺你嗎?”孫巖無奈。

  被點名的欽差滿面灰塵狼狽不堪。不過一刻鐘的纏斗,他最后一絲力氣也耗光了,只能坐在地上哭吼“你這混蛋?。∧銢]有見過琵沙迦納是怎么把俞國的百姓像豬狗一樣玩弄在手掌心里!你懂個屁!憑什么不讓我建工事,憑什么不讓我備戰(zhàn)???他們會死的!百姓會死光的??!”

  孫巖站在離他不到半米的地方,臉上寫滿了戲謔和無奈“你是我見過最不像官的官?!闭f完把短刀收回刀鞘,把鼻涕眼淚糊了滿臉的謝瑯從地上拉起來,“謝瑯,你害怕蠻平人的鐵蹄,但我從不害怕外面的敵人,我只害怕朝堂上根深蒂固的怪獸。自從我踏入官場那一刻開始,就無時不刻活在一個又一個的陰謀當中,那些背后的毒蛇時刻都盯著你,只要稍微疏忽一下就完蛋了。”

  “我輸不起,我的父母已經(jīng)六十歲,我的妻有了身孕,良醫(yī)去看過,說會是一胎雙子?!闭劶凹胰耍瑢O巖的臉上難得露出一絲柔和來,“你也輸不起,只要輸了,你熟悉的陸凌霜,錢老大人,左羊丞相他們都會沒命。你以為現(xiàn)在是蒙州面臨戰(zhàn)役的問題嗎?這是圣上的一局棋,千載難逢的機會他怎么可能放過?極北三州而已,俞國不會熬不過去。”

  “熬過去,當然熬得過去,十年之后,二十年之后,死人都化作了白骨,陰魂都被風雨打散,等到所有人都忘記了你們?yōu)榱藸帣?quán)奪利做出了什么事,就熬過去了?!?p>  “謝平治!你小看了俞國的官!”孫巖怒吼起來,“骯臟也好,腐爛也罷,俞國的官都是一刀一槍在千軍萬馬里殺出來的,你這幸進的小官才是懂個屁!現(xiàn)在我只問你一句話,河畔工事你停不停!?”

  謝瑯躺在地上突然狂笑起來“你要我停,除非從我的尸身上踏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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