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十八歲的媽媽 — 李翠
黝黑的蔣小勇騎著小型電動車，戴著安全車帽，認真的看著前方的路，熟悉的朝著吳骍華鐵件廠的方向開去。
白白胖胖的李翠坐在電動車后面，緊緊地抱著蔣小勇，一路上在他耳邊喋喋不休?！吧罡缱屛覀兓厝抢习鍙S里的時候，你就應該拒絕他，為什么要答應呢？整整一個月，整整一個月為了早上不遲到，每天要早起一個多鐘，晚上才能回深哥廠里。不僅每天這樣來回的跑會很累，最重要的是我們中午還見不到寶寶。是，寶寶有你媽媽和你爸爸照顧他。可是，他才兩個月大啊。我們每天離開他這么久，我真的是很不習慣。我最擔心的是，這批貨的數(shù)量那么多，貨期還那么短，如果吳老板讓我們加晚班，如果我們每天很晚才回深哥廠里，寶寶都睡著了。我們天天見到的寶寶都是在睡覺。蔣小勇，你到底有沒有在聽我說話，為什么你一句話都不說。你再不去跟深哥說，我們一到吳老板那里開始做事情，就更加回不了頭了，整整一個月啊蔣小勇?！?p> 李翠推了推蔣小勇，“你說啊，干嘛一直不說話?！?p> “喂喂喂。你想摔死我啊。多危險，我開車呢，你能推我嗎？”蔣小勇被嚇到停了車，臉色都白了。說完了李翠，又開始啟動車。
“誰讓你一直不說話的?！边€好李翠緊緊的抱著蔣小勇，差點就摔了下去。
“你一直在說，從深哥廠里出來說到現(xiàn)在。不是我不肯說話好嗎?！笔Y小勇說。
“好，我不說了，你說。”李翠說。
“你說的話，我都跟深哥講過了。深哥說這個訂單一定要幫，這個月除了拿吳老板的工資外，深哥多給我們每個人800元的補貼。我們去吳老板那邊，是做頭一個工序，不受其他人的速度限制，只要我們做得快一點，早點完成這個單子，就可以早點拿到工資，早點回深哥廠里，而且這個單的工資很高，還有補貼啊?！笔Y小勇說。
“可是我真的是放不下寶寶。”李翠說得想哭。
“你又不肯喂母乳。這兩個多月來，一直都是我媽在照顧兒子，半夜也是我媽起來照顧，晚上睡覺都是跟我媽睡。我們去吳老板那邊，我們去了哪里，對兒子也沒有什么影響啊，就是中午少見一面?！笔Y小勇說。
“不是我不肯喂母乳啊，醫(yī)生說我乳腺管太細了，我真的是痛得受不了。那種痛比順產的時候還痛一百倍，吸奶器，用手擠，一次比一次更加痛。我，我也是很想喂母乳的，可是真的太難了，實在是太痛太讓人受不了了。生孩子的痛，喂母乳的痛都是我在承受的，你根本就沒體會過，那種痛不是你在經歷，你又懂什么，為什么要說是我不肯喂母乳?！崩畲湮乜蘖顺鰜?。
“他現(xiàn)在還那么小，也不會跟你玩啊，我們還是多賺點錢多存點錢比較好。兒子現(xiàn)在要喝好多奶粉啊，還有尿褲，現(xiàn)在每個月要花的錢實在是太多了。我媽為了照顧孩子也沒工作了?！笔Y小勇怕李翠哭，語氣軟了下來。
“是是是，你說的也對，媽為了照顧我們的兒子，也沒上班了，我確實應該多賺點錢幫家里，可是我離開兒子遠一點點，心里就會更加難受一點點。難道你沒有我這種感覺嗎？”李翠抱著蔣小勇，安靜地靠在他的背上，有些生氣的說，但又想不到合理的理由反駁蔣小勇。
也許蔣小勇真的無法理解李翠為了什么這么難受，顯得很煩。“我知道，我知道。我們早點把訂單趕完吧，行不行？”
李翠沒說話，抽泣著，盡量讓自己情緒平復。
蔣小勇認真的開著車，都是抄小路，挑窄小的巷子走。仿佛這些路他早就摸透了。
蔣小勇把車停在了廠門口，和李翠兩個人手牽著手進去，他們看到吳妍鈺的背影。
“老公，那是吳老板的大女兒嗎？”李翠問。
“去看看?！笔Y小勇說。
兩人手牽手走到了她跟前，李翠說：“您好，姐，是深哥讓我們來的?！?p> “哦，深哥說的小夫妻是你們啊?？茨銈儍蓚€好像年齡真的很小哦?！眳清曇娝麄兪譅渴郑桓蚁嘈诺膯?。
“嗯，我18歲了，我老公比我大兩歲?！崩畲湔f。
“……?。 眳清晣樀脧埓罅俗?，停頓了一會，又問，“你剛剛說你幾歲。”
“18歲，姐。”李翠乖巧的回答。
“你們這么小就領證結婚嗎？”吳妍鈺說。
“我們還沒拿結婚證，不過請過喜酒了?！笔Y小勇深情的看著李翠，手牽得更緊了。
“看來我真的是老了啊，現(xiàn)在的年輕人玩得這么大，還沒拿結婚證，就先擺酒。”吳妍鈺感嘆自己是不是老了。
“因為結婚的時候她還沒滿18歲，等她年底生日，我們就會去領證。”蔣小勇回答。
“嗯。好事啊。既然擺酒了，就要對她負責到底哦。”吳妍鈺對蔣小勇說?！皩α?，我剛剛在這里等你們很久耶。你看，現(xiàn)在都九點多了，以后七點半就要到廠里開始干活哦。今天第一天，找不到路會晚一點，我可以不計較?？墒且院笤龠t到，我可是要扣工資的啊?！眳清曇贿呎f一邊帶他們到第一個工序的位置。
“姐，我們可以不限制上班時間嗎？如果我們早上上班遲到，你可以不扣我們工資嗎？”李翠低著頭，小聲的問。
“呵，路很遠嗎？還是對路不熟悉？那需要幾天才能熟悉？”吳妍鈺不解，嚴肅的問。
“不不不，路我們再也熟悉不過了，不然深哥也不會安排我們直接來。”李翠直搖頭擺手。
“我跟李翠在吳老板廠里工作過一年半，那時候我們還在熱戀，經常下班后在附近閑逛。所以我對來回的路很熟悉，你放心，我們不會在路上耽誤很久的?！笔Y小勇用眼神殺了李翠。
李翠看蔣小勇這樣看她，低下了頭。
“我覺得我有必要問清楚，你們也要實話的跟我說。我很好說話，很好溝通的?！眳清曇妰蓚€人不吭聲，但是她必須問清楚?！斑@批貨，貨期很急，深哥應該已經跟你們講清楚了吧。而且你們兩個人負責的是頭一個工序，你們如果速度放慢了，做不出來，后面全部的人，都要被迫停工，沒事情做。你們懂嗎？”
“是的，知道知道，姐，您放心。我們這就開始，桌子上的這些成型我們是先做哪一個，要做多少，交給我們，您放心吧，絕對不會耽誤了大家的進度。”蔣小勇手忙腳亂的說。
李翠也跟著蔣小勇拿起了一大捆鐵線，開始研究壓制成型的鐵線。
“小妹妹，你叫什么名字？”吳妍鈺問。
“姐，我叫李翠。”
“哦，李翠。你剛剛說不能早一點來，能不能說清楚是為什么，因為我這個人比較容易操心。我不能讓這批貨出任何的狀況?！眳清暫ε吕畲溥t到的原因會變成來不了，所以現(xiàn)在問清楚，換人，還是來得及。
“姐，因為我跟蔣小勇有一個寶寶，他才兩個月大。”李翠哽咽了。“我怕早上會因為寶寶而遲到，我在深哥廠里，就已經遲到了好多次?！?p> 李翠強忍著淚水，說得很小聲。
蔣小勇低著頭，誰都不看，話也不說。
吳妍鈺吞了吞口水，深呼吸?！安皇前眩畲?？你說你生孩子了？”
“是的。他才兩個多月大?！崩畲淇隙ɑ卮鹫f。
“你，你剛說你18歲，你結婚，還生孩子了，你......”吳妍鈺懷疑自己的耳朵，問一半突然說不下去了，看了一眼蔣小勇，上下看都是一個老實人，不像是壞人啊。怎么會讓一個這么小的女孩子生了孩子。
“哦，那你想照顧孩子？這樣的話，會很影響到你們的工作吧。不過還好我們還沒開始，我現(xiàn)在換人還來得及?！眳清曈行┦?。
“姐，你別生氣，我們盡量不遲到行嗎？您別換了我們?！崩畲渚o張的說。
“你別緊張，我是怕你們做到一半突然不做了，那樣會很難找到人接替你們的，因為做到一半后的數(shù)量會算不清楚，做得不好也分辨不出是誰做得不好，補貨的話會因為有爭議變得我特別的被動和麻煩。我這個人，特別的怕麻煩?！眳清暫苷J真的分析問題的嚴重性。
“不會不會，如果我們早上遲到，我們晚飯后會補回來的。我們一定不會拖累到大家。一定一定，姐，你相信我們?！崩畲涓o張的快哭了。
“你們確定嗎？我這里不是大公司，也就這里的這幾個人而已。什么時間上班，在我這小地方，其實也不重要，把手頭的工作做好就可以?！眳清曅能浟苏f。
“那太好了姐，謝謝姐?！崩畲洳亮搜蹨I，開心的說。
“我是可以不約束你們上班時間，但前提是，你們要做到自覺，要把自己的工作進度趕上大家。如果你們不能保證進度，那最好現(xiàn)在退出。我不想弄得大家難堪，自己也麻煩”一向不愿意冒險的吳妍鈺，聽到兩個十幾歲的孩子說要照顧兩個多月的寶寶后，心軟，剛說完心軟的話，就已經后悔，自己是不是答應的太快了。
“好好好，我和李翠會做到的。以前在吳老板這邊，我也是負責這個工序，您放心吧?！笔Y小勇胸有成竹說。
“深哥沒有逼你們來吧，你們自己愿不愿意做這個訂單?！眳清曇幌虿幌矚g強人所難。
“愿意愿意，當然愿意?！眱扇水惪谕暤卣f。
“嗯，自愿的就好，只要你們做好這個訂單，我會額外的給你們獎金的。”吳妍鈺看著這兩個孩子，覺得真的是很懂事又心疼。
吳妍鈺看了一眼李翠。
“我們會把進度趕上去的，也盡量早點來，盡量不遲到?！崩畲淇磪清曇恢笨此?，戰(zhàn)戰(zhàn)兢兢的說。
“姐，要不然，你告訴我們這些東西怎么弄，您說一次，我就會。”蔣小勇說。
“等會，我要跟你們簽個字。”吳妍鈺說。
吳妍鈺找了個本子，寫：蔣小勇，李翠，保證不耽誤工作的進度。否則，放棄全部工資。
吳妍鈺跟他們講了上面寫什么，然后說?！皝?，簽字。”
蔣小勇看完，簽了字，李翠看蔣小勇簽了，自己也簽了。
吳妍鈺收好本子后，開始跟他們講解如何用設備，壓制的時候，要注意鐵線一直平放在平臺上，否則會變形，就要扔掉，白出力氣等等……
吳妍鈺看他們能很好的壓制鐵線，一看就是有經驗的。于是放心的去忙自己的事情，為了省請師傅的錢，吳妍鈺已經請教了深哥，如何操作下料機。
吳妍鈺走到龐大的下料機旁邊，拿起鐵棍撐起躺著的鐵線，一大捆鐵線被撐到站起來后，吳妍鈺借助慣性，用雙手推動一大捆鐵線滾動起來，一直滾到下料機旁邊，整摞鐵線倚靠在下料機器的大轉盤上，又拿起鐵棍，嘗試去找到一個能使勁的支點，用盡全身力氣，把100斤重的鐵線翹起來甩到了大轉盤上。又拿出鐵線的頭伸入到下料機里面，按下電源，下料機按照已經設定好的鐵線長度，開始快速的切割鐵線。
人類真的是很聰明，有了機器設備，才有這樣飛快的速度，增加產能，這機器還能把鐵線拉直。若是人工切割，不僅工作十天都趕不上機器一天的數(shù)量，人工切割的長度也會參差不齊，而機器切割的長度，幾乎是百分之九十九。
每當用到設備的時候，吳妍鈺都佩服造設備的人，太厲害太聰明，十分崇拜。
下料機工作的時候，需要有人在旁邊看著，因為一大捆鐵線剩下最后一圈的時候，要關掉電源，再重新?lián)Q一捆鐵線（整條鐵線一圈圈地圈成一大捆）
吳妍鈺看著下料機，反正也走不開。動手把切割出來的鐵線，拿出來收集在塑料框里面，又搬給了蔣小勇。
吳妍鈺再次整理了一大摞剛拉出來的鐵線，搬到蔣小勇旁邊?！靶∮?，你要把我下料出來的全部鐵線都壓制好，因為數(shù)量我都是算清楚了。”
“好的，我會的。謝謝姐，這樣我不用去數(shù)數(shù)，更好。你不用幫我搬，我自己去搬就好?！笔Y小勇說。
“嗯，好的。我今天要把鐵線下多幾捆，明天你們來上班才有足夠多的材料可以做。”吳妍鈺說。
“好的，我們今天也會做多點，明天他們比我們早來，也會有材料做。我們明早會趕在他們做完之前到廠里?！笔Y小勇明白吳妍鈺要跟他說這句話，自己說了出來。
“呵呵，那就好，那我就放心了?！眳清曊f。
吳妍鈺一邊看著他們操作的對不對，一邊在旁邊耐心的指導?！氨M量做好，速度快很重要，但是質量更重要。”吳妍鈺嘮叨起來不輸給吳骍華。
“知道。姐?！笔Y小勇說。
看著不是壞人的兩個孩子，怎么才十幾歲就當了爹媽，好奇心強的吳妍鈺看著好像是在盯著下料機，其實忍不住偷看觀察了他們兩個人好久。
看起來都是很乖巧的孩子啊，怎么會這么快就當了爹媽呢？吳妍鈺不停的問自己。
吳妍鈺的好奇心按耐不住，蠢蠢欲動，還是決定要問個清楚，弄個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