陽光和煦,照在身上暖洋洋的。
幾許微風拂面,吹動河畔柳條。
這是一片青翠的河畔,清澈的河水蜿蜒而過。
背面就是一片山坡,蔥綠的草木之間,飛檐斗閣,坐立其中。
紅瓦、白墻、朱門、青磚,躍入眼簾的是深沉厚重的古樸廟宇。
一行人,穿著法衣,緩緩步行而來。
蘇素與其余兩名年齒相近的徐氏子弟,早早地換上玄色道袍,跟在一眾法師身后。
此處本是家廟,但也對外受香火供奉。
因此,廟宇本身位于徐氏族地邊緣之處。
光是走路過來,就已經(jīng)步行了二三里,全程不得用任何代步方式,全靠自家腳力。
許多上了年紀的高功法師,都已經(jīng)額頭見汗,微微氣喘。
這些都是科儀道士,本身不修神通道法。
能做法事全靠祖師威能,換句話說,就是外門。
外門主要打理門中庶務,主持傳教,聚斂香火。
他們也會燒符箓,修術法,但法力全部來自祖師賜下。
能賜自然也能收。
遵守戒律,不犯忌諱,自然百試百靈,但一旦違背戒律,頓時各種不靈。
要是犯錯太大,甚至還會有懲戒。
總之,限制很大,而且做得再好,將來也不過是轉(zhuǎn)入神道,做個護法神將。
唯有內(nèi)門,一般也就是徐氏血脈,才有修法長生的可能。
不過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有這份機緣。
必須要命數(shù)、福緣都足夠,才有指望。
而且,即便是內(nèi)門,能修成什么道法,適合修習什么,都得看祖師意思,也有不少門道。
過了大門,就是一個寬敞的大院子。
鋪著磚石的庭院中央,矗立著一個半人高的三足大鼎,其中青煙繚繞。
正中的祖師堂上,有著一副對聯(lián)。
上書“寶鼎呈祥香結(jié)彩,銀臺報喜燭生花”。
橫批是“祖德流芳”。
祠堂之上,擺放著宗門歷代祖師神位,用著紅布遮蓋著。
法眼之中,濃郁的金光,籠罩在祠堂之上。
仿佛是一片金色的云霞,厚重而博大。
蘇素往上望去,隱隱的,感受到這片金色祥云之后,那牽連更廣的聯(lián)系。
似乎與這片土地有著更為深層而密切的聯(lián)系。
“徐家能占據(jù)新嶺,果然是有底氣,就是不知是不是自開了一片冥土神域,還是單純構建了自家靈境仙府?!?p> 來到這個世界這么久,蘇素已經(jīng)發(fā)覺。
這個世界并不存在一個統(tǒng)一的冥土,反而有著性質(zhì)接近的“法界”。
法界并非另一個世界,而是對所有后天開辟的相位的統(tǒng)稱。
這大大小小的法界,都是由各地道脈或者鬼神地祇自家開辟的道場。
能耐大的,能有四五里,能耐小的,就只有一兩間小屋。
法界相位對應現(xiàn)實,實則處于空間上的不同層面。
就像是在電腦屏幕上,再覆蓋了一層薄膜那般,屬于常人所不能抵達的位置。
徐家道源遠流長,鼎盛時期甚至有過百位紅敕鬼神在位,香火數(shù)百萬,門人數(shù)千人,權柄遍及整個新嶺郡鬼神界,他們聯(lián)合構造的法界靈境,規(guī)模之龐大可想而知。
光是蘇素感受到的,就接近方圓百里之地,甚至覆蓋范圍還要廣,可能真的在相位上覆蓋了整個新嶺也說不定。
正想著這些,請神儀式已經(jīng)正式開始。
周圍兩列道人,侍奉在位,法壇之上,銀燭明艷。
身穿黃色法衣的三長老當先前往法壇之前,從邊上的道童手里,接過長香,放在燭臺前點燃。
然后左手拈香,右手護持,緩緩拜下,隨后上前插在一個銅制的小香爐里。
“弟子玄煌,拜過祖師,恭請祖師圣安?!?p> 一聲玉磐敲響,周圍鐘鼓齊鳴。
持續(xù)了十幾秒后,三長老稽首下拜,口中清音郎朗:
“今有后進子弟三人,仙根深重,品性一流,實乃可造之材,宜授正法,使其成就。”
“歷代祖師在上,弟子玄煌,上表于此?!?p> 說完,就將早已書寫完成的表文,在壇前一個銅盆里面焚盡。
火焰之中,爆出道道金星,一路竄起。
在所有人眼中,明顯看到有光自祖先神位上照出。
依稀之間,有一個光明門戶洞開,表文所化火光徑直沖入其中,疏忽不見。
“上表畢,依次傳度!”
早有一旁負責傳唱的道人,高聲喝道:
“請待傳弟子徐長蘇上前,傳度受戒!”
蘇素昂然出列,跪拜叩首。
三長老再次拈香,隨后禱祝:
“祖師在上,弟子玄煌,希望知道徐氏長蘇,吉兇悔吝。”
當場打卦,都是順利。
“請祖師示下,當傳何等道法,授幾種法術,授什么戒律?!?p> 隨后就有一道紅光籠罩住三長老。
面色微變。
隨后三長老幾步上前,自祖師壇上,供奉的桌案上。
自一排法器之中,取出一本經(jīng)書。
“徐長蘇,上前來。”
蘇素依言上前。
隨后,就見到這位老人,用著一種包含復雜的眼神,望著他,沉聲道來:
“按祖師法旨,授徐長蘇,第二十四代掌門弟子,上表下傳,濟渡有緣。”
說完,就將法本打開,在蘇素面前緩緩打開,一頁一頁,緩緩展開。
上面有許許多多名字,最上方是徐信源,隨后是歷代祖師名諱。
場面上一時寂靜無聲,所有人都是屏住了呼吸,幾乎難以置信。
本來只是一個過教儀式,怎么變成了“承訓傳度”?
弟子承祖師遺訓,出來傳度有緣。
這種“使命”不是每個弟子都可以擁有的,可能是“千里挑一”。
更何況,這還是掌門弟子,意思是以后整個教門都要托付給他。
無論從哪里看,這都是不合禮制的。
可惜,這確實是祖師法旨,特恩擢拔。
一些有資格的老道都想到了什么,面色微微一變,卻沒有出面阻攔。
在眾人復雜的眼神之中,三長老已經(jīng)將整個法本翻閱了一遍。
旁人不知就里,而親身經(jīng)歷這一切的蘇素,卻知道其中奧妙。
這本供奉了不知多久,封面依舊嶄新的法本上,隨著三長老的翻閱,就不斷有光,自上面一個個名字中照下。
有的是紅光,有的是金光,有的金中帶紅,威力有強有弱,持續(xù)的時間又長又短,大多都不超過兩秒。
第一頁的徐信源,不愧是開派祖師,照下的神光,金中帶青,更是持續(xù)了整整十秒。
二十三代門人,上萬個名諱,依舊有光輝生出的名諱,不過寥寥數(shù)千名。
其中給他加持光明最大的,是歷代掌門,其次是歷代大成就者,得過真人敕封的。
蘇素注意到,一般有真人封號的,才有紅光,有真君封號的,才有金光。
三長老翻頁的速度,有快有慢,一般是按照每一頁神光贈予的速度。
如果某一頁光明黯淡,根本沒多少傳承力量賜予的,那就徑直翻過,不做停留。
所有祖師名諱翻過之后,三長老停頓了下來,靜待蘇素自家體會。
傳法儀式非常慎重,場上一時間寂靜無聲,連根針掉下都能聽到聲音。
身軀之中,一片陽和暖流,緩緩流淌。
當然,這些不過是尋常加持,真正強大的傳承力量,早已沉淀下去。
蘇素閉目內(nèi)視,自家陽神,如同圣胎一般,飽滿充實。
內(nèi)景顯化為一方半畝靈池,此時此刻,大量的紅光、金光乃至青光,彌漫在其中,如同云彩一般。
嘩嘩地大雨,傾盆而下。
大量的靈液,如雨露一般落下,池水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上漲著。
蘇素的陽神,在池底大放光明,如一輪滿月
原本被分化出來的傷痕,漸漸撫平,邊緣處更是霍地一下燃起了絲絲金色光焰,灼燒著陰質(zhì),向著純陽邁進了一大步。
“不愧是歷史悠久的道脈,光是這一次法脈傳承,就省去了我本人二十年苦功?!?p> “哪怕是一個凡人,得到這份傳承力量,也能一躍入道,幾年之內(nèi)證就真人之位也不困難?!?p> “當然,尋常弟子不可能有這么強的加持與傳功,這純粹是法脈傳承的緣故,為的是使得掌門弟子坐穩(wěn)這個大位,使得內(nèi)外信服?!?p> “如果真的是徐長蘇本人前來,接受這么多傳承力量,一時間也不能消化,哪怕有人輔助,至少也要閉關一兩個月,才能一舉奠定元神之基,怕是出來時就該丹成胎現(xiàn),證入陰神?!?p> “想來這次也是有這般考量,徐氏祖師才會這么大方,給予這么大的福緣?!?p> 睜開眼睛之后,三長老將法本雙手遞出。
無需多言,蘇素雙手舉過頭頂,恭敬接過法本。
隨后,有道童送上筆墨,蘇素親自執(zhí)筆,在第二十三代弟子之后,寫下自家名諱:
“第二十四代,掌門弟子,徐長蘇?!?p> 錄完名諱之后,原本光彩照人的法本,似乎是消耗了太多力量,變得晦暗下來。
蘇素將法本交還給三長老。
這是記錄宗門法脈傳承序列的法本,自然是要供奉在別處,不是授予他個人的。
緊接著,有道人捧著托盤過來,三長老依次授下令牌、法劍、法印、法扇、令旗、法壇、師牌,以及法本經(jīng)典。
這次的法本,記錄的是門中經(jīng)典,門中弟子都有。
蘇素接過時,當場翻閱了一遍。
這次同樣有光自法本之中傳遞過來。
不過光輝黯淡,僅僅只有白光,而且整個加起來也不到兩秒。
論傳承力量,還不到他方才的十分之一,大約在十五分之一到二十分之一之間。
“呼······這才是正常的內(nèi)門弟子傳法過程,果然方才那是獨屬于法脈傳承的特殊待遇?!?p> 這種普通待遇,就是俗稱的“過功”。
弟子在接受“過功”后,可以使用本門某部分的法和修煉該門派的法。
這不代表弟子頓時功力大增,這不可能,僅僅是施加一種加持,起到保護,以及引領入門。
這只能代表祖師和師傅承認其為弟子,而應該盡的義務。
不經(jīng)這種儀式,很多本門道法經(jīng)咒,根本不靈。
所以外人哪怕將各門各派的道法符咒背得滾瓜爛熟,也用不出任何一個法術,根源就在于此。
除卻這些傳承信物之外,作為掌門弟子的徐長蘇,被額外授予了“掌門秘籍”——《天光云影劍》、《天仙大戒》、《大洞符箓》、《師訓表文》、《天罡術數(shù)》等等。
在祖師壇前,蘇素按照刻意規(guī)矩,敬獻香茶,然后與天地鬼神盟誓,連發(fā)十幾道大愿,遵守數(shù)百條戒律。
最后,退了下來。
在他之后,整個儀式就變得泛善可陳。
剩下的兩名徐氏弟子,都吸引不了多少關注。
散場過后,蘇素被單獨留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