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叫的,還是她的名字。
大梁男女之別并不特別森嚴(yán),加上,一般的官家子弟,甚至是只要家有恒產(chǎn),都取了小字。
真正要緊的,是小字,畢竟,只有親近的人才能叫,尤其是女子的小字,一般人都不會(huì)知道,除非交情夠了。
但即便如此,他們好像也不是可以直呼其名的交情吧?
只是,看季舒玄的架勢,她想直接無視他,越過他離開,那是不可能的了。
裴錦箬嘆息一聲,終于是舉步走了過去,停在了離季舒玄一步之遙處,“季公子,真是巧?!?p> 她從前對博文館的眾人眾事,都忘得差不多了。
季舒玄此人,若非之后聲名赫赫,她只怕也是不記得的,更別提他是不是上了“書”課,根本是全無印象。
“不是巧,我是專程在這里等著你的。”卻不想,季舒玄卻是個(gè)直截了當(dāng)?shù)摹?p> “那么,季公子有何貴干?”既然人家都這么直率了,她自然也不好再拐彎抹角。
“那天,陳老夫子出的那道題目,你原本是會(huì)的吧?”季舒玄卻是問了一個(gè)裴錦箬意料之外的問題。
她面色不變,“我不懂……”不懂他為何會(huì)有此疑慮,更不懂他為何之前不問,直到如今這才問了出來。
季舒玄卻并沒有追根究底的打算,“你不承認(rèn)也沒有關(guān)系,總之,我心里是認(rèn)定你原本會(huì)的,不過,卻為了顧全我的顏面,是以,裝作不會(huì),與我一道挨了罰。雖然,沒有那個(gè)必要,我倒并不怎么在意輸給一個(gè)姑娘家,但你既賣了我這個(gè)人情,我就得承了你這個(gè)情?!?p> “我這個(gè)人吧,若是欠了別人人情,就是睡不著覺。為了睡得安穩(wěn),這個(gè)人情,我是必要還的?!?p> “但是,如何還,我卻還沒有主意,正在苦惱著,如今,倒是有個(gè)現(xiàn)成的機(jī)會(huì)。何況……你我也算共過患難了,就算沒有之前的事兒,我也該幫你一幫?!?p> 季舒玄說話間,裴錦箬一直沒有插嘴,心里卻已恍惚明白過來,別的不說,季舒玄至少?zèng)]有惡意,倒是不知道,他居然還是個(gè)挺有義氣的。
裴錦箬隱約猜到季舒玄攔住她的用意,果然,下一刻,便瞧見季舒玄從袖口掏出了一只香囊,遞了過來。
裴錦箬挑起了眉,望了望季舒玄握在手中的那只香囊,貓兒眼中似是極快地掠過一道異光,抬起頭望向季舒玄。
后者卻是朝著她擠了擠眼睛,那模樣,怎么看都像是憋著壞主意。
裴錦箬張了張嘴,不待發(fā)出聲音,便聽得身后一個(gè)夸張得聲音響起道,“你……你們……裴錦箬,你居然和季舒玄有私情?”
裴錦箬扭過頭,瞧見一臉花容失色的彭允薇,也瞧見了她身邊站著的丹朱。
丹朱的雙眼一觸及她,便是有些心虛地閃爍一下,而后,忙道,“姑娘……對不??!奴婢也不知道……奴婢想去閱書樓尋姑娘,路上遇見了彭四姑娘,便與她們一道。奴婢沒有想到會(huì)遇見……姑娘,奴婢真不是故意的?!?p> 這話說得……裴錦箬彎唇笑了起來。她為了與情郎幽會(huì),居然借口支開了自己的貼身丫鬟,卻沒有想到,丫鬟機(jī)緣巧合之下,又與旁人一道撞破了自己的好事。丫鬟又是擔(dān)憂,又是害怕,就怕主子遷怒于她。
丹朱這番話,很是講究,乍一聽去,并不覺得有什么,仔細(xì)一嚼摸,卻是處處深意。
既是要坐實(shí)了她與季舒玄有私情一說,更是要將丹朱摘了開去。
畢竟,若是回頭,丹朱還有個(gè)什么,便全然是她這做主子的遷怒之嫌了。
端得是好算計(jì)。
這番話,自然不是丹朱能想得周全的,就是今日這番布局,丹朱也不過只是按著旁人的布局操作罷了。
這樣的丑事,被人當(dāng)眾撞見了,她居然還能笑得出來?果真是沒臉沒皮的破落戶。
彭允薇皺眉哼了一聲,“我就說嘛,早前,你們在術(shù)數(shù)課上傳遞紙條,又一并挨罰,這未免太巧了……原來,都是因你們交情匪淺之故啊!咱們這博文館,可是為大梁培養(yǎng)后繼人才之處,卻并非你等行那茍且齷蹉之所,這樣的事,你們也做得出來,當(dāng)真是不知羞恥?!?p> “彭四姑娘!還請慎言?!迸徨\箬終于開了口,自始至終的沉靜泰然,不見半分的心虛與慌亂。
“我與季公子清清白白,不過是在此處說兩句話,本為同窗,這即便是說到各位先生,乃至院士之處,也并無不妥。怎的到了彭四姑娘嘴里,卻變得這般不堪了。”
大梁男女之別本就不如前朝那般森嚴(yán),閨中少女既然可以出游,對于與外男說上幾句話,自然也沒有什么不可以。只要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事來,那便沒什么大不了的。
彭允薇眼中不屑之色更重,哼道,“早知你是個(gè)沒臉沒皮的,卻沒有想到我還是低估了你。事到如今,人贓俱獲,你居然還能這般死咬著不認(rèn),還真是讓我有兩分刮目相看??!本來,我還想看著同窗一場的份兒上,勸慰兩句,就此算了,看你如此不服,覺得是我冤枉了你,那便少不得要讓你們和我一并到諸位先生和院士跟前分說分說,辨出個(gè)是非曲直來不可?!?p> 這話里,已然是明明白白的威脅了,卻沒有想到,裴錦箬居然連眼皮子也沒有眨上一下,“請便?!?p> 末了,還對著彭允薇微微一笑道,“由著你們這般造謠毀我名聲,倒還不如請諸位師長來還我一個(gè)公道。至于彭四姑娘,你自然是心明眼亮,卻莫要因著心中偏見,而被旁人平白利用了。當(dāng)了旁人手中的槍而不自知,還被利用了你的人,在背地里罵你蠢?!?p> 裴錦箬語調(diào)淡淡,可語句卻帶著刺。
彭允薇被刺得面色微變,“你?”
再看裴錦箬,卻果真是一副泰然自若的模樣,目光在挪向一旁的季舒玄。他好似事不關(guān)己一般,斜斜倚在近旁的一棵樹干之上,雙手環(huán)臂,百無聊賴一般輕叩著手指,瞧也不往她們這邊瞧上一眼。
彭允薇不由皺起眉來,這兩人,無論哪一個(gè),也不像是私情被人撞破,而心虛不安的模樣……難道,還真是她想錯(cuò)了嗎?難道……還真如裴錦箬所言,她與季舒玄之間清清白白,只是同窗之間,遇上了說兩句話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