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漠醒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自己只脫掉了大衣，穿著昨天的襯衣和長褲睡在一個陌生的地方，粉白格子的床單、粉白格子的被子，床對面淡青色的窗簾縫中透出一絲清晨的微光。再扭頭看到床頭柜上的程子文老套到土但是依然青春逼人的藝術(shù)照，孔漠大概猜到了自己在哪里了。
宿醉之后，是無盡的頭疼。孔漠突然有點想不起來昨天晚上發(fā)生了什么。坐起來舒展的伸了伸胳膊和腿，繼續(xù)躺回床上，直勾勾的盯著天花板，努力的去回憶。是的，他極少失態(tài)，更極少宿醉。如果讓他回想自己宿醉的次數(shù)，用一只手的手指都能數(shù)得過來。最近一次是和anna分手的時候，他和anna雙雙喝醉，當(dāng)然，喝醉之后還過了一個分手親熱夜，再往上追溯上上一次，大概是得知秦卿結(jié)婚的消息那次。
說來也巧合，算來算去，每次喝醉，好像都和女人有關(guān)。
客廳里面?zhèn)鱽砜桃鈮褐贫⌒囊硪淼亩６．?dāng)當(dāng)?shù)穆曇?，孔漠心想?yīng)該是程子文起床做早飯了，不好意思再睡，翻身起來打開房門出去。
推開門，差點撞上手里端了一杯水的肖夏。兩個大男人面面相覷，孔漠只見過肖夏一次，對他有點陌生，但是出于禮貌，輕輕的擠出一個微笑，禮貌的點了點頭。肖夏倒是對只見過一次的孔漠印象很深，但也是什么話都沒說，只是朝客廳沙發(fā)的方向努了努嘴，一個指引的眼神，然后轉(zhuǎn)身打開另外一房間門進(jìn)去了。
孔漠順著肖夏的眼光看過去，程子文合衣蜷縮在沙發(fā)上，冬天的厚毛毯有些大，一大半都已經(jīng)耷拉在地板上，只有一個角卷在程子文的身上。孔漠輕輕走過去，想把她抱起來放回房間的床上，可是剛伸出手，卻猶豫了，他也不知道是怕程子文誤會什么，還是怕把她弄醒，伸出的手就是這樣在空中停住了，轉(zhuǎn)而去把地板上的毛毯拾起來，搭在程子文身上，然后就這樣彎腰凝視著程子文熟睡的臉龐。
他從來沒有這樣認(rèn)真的看過這張臉，也第一次意識到，那個跟在他身后屁顛顛的喊著哥哥的小女孩，已經(jīng)長成一個可以讓他依靠，有自己豐富的情感的女人了。
程子文的睫毛輕輕的煽動了一下，嚇的孔漠從失神中趕緊恢復(fù)理智，直起身來敲了敲自己的頭，讓自己清醒一點。轉(zhuǎn)身去廚房，想找一些熱水喝，舒緩一些微痛的胃，可是看著桌子上兩個玻璃杯，卻躊躇著不敢下手拿來用。猶豫間，身后傳來程子文迷迷糊糊的聲音：“打開下面的抽屜，有一次性杯子?！?p> 孔漠回過頭，發(fā)現(xiàn)程子文已經(jīng)坐在沙發(fā)上了，笑了笑：“醒了？”
“嗯，想吃點什么早飯，我等下下樓買?！?p> “要不等你洗漱好，一起下樓吃吧。”
“嗯，好吧。”
程子文去洗手間簡單洗漱出來，錢顯丹的房間中傳來她和肖夏聊天的聲音，程子文過去敲了敲他們的房間門，告訴他們冰箱里面有面包，櫥柜里面有方便面和雞蛋，還有青菜。然后轉(zhuǎn)身看著正在廚房用冷水洗臉的孔漠，伸手遞給他兩張面巾紙，孔漠自然的接過來擦干臉上的水，又順手用手理了理頭發(fā)。
兩個人并排著無言往前走，孔漠什么話都沒有說，只是用余光看了看程子文，不知道從何說起。
兩份小籠包，兩根油條，程子文要了白粥，給孔漠要了豆?jié){，要了兩份咸菜。她知道孔漠最愛的就是把油條浸到豆?jié){中，一口咬下去，然后吃一口咸菜，這種咸甜匯合的吃法，孔漠從小就喜歡，就算是出國讀書多年，這個習(xí)慣依然沒法改。
“小蚊子，昨天的事情……”
“不要和奶奶說？！放心，不會說的。”程子文沒等孔漠說完，就搶了話頭。
孔漠把塞到嘴里的油條大咬一口咽下去，盯著低頭喝粥的程子文：“程子文，咋們好好聊一下吧。不能再這樣下去了！”
“想聊什么？！”程子文感受到了孔漠的目光，但是沒有抬頭，只是覺得有眼淚在眼眶中打轉(zhuǎn)。
“小蚊子，你看著我！”孔漠的語調(diào)溫和卻又帶著一絲命令。
程子文不敢抬頭，就算曾經(jīng)有過很多時候，她肆意的在孔漠面前，因為考試太差而哭，因為不被爸媽理解而哭，因為對未來迷茫而哭。那些時候，她知道，孔漠都是能給她答案和安撫的。而對于她對他的依戀和愛慕，孔漠給不了答案，也不敢給安撫。各自心里的那個人終究是不一樣。
“唉，小蚊子，我們已經(jīng)長大了，都必須直面自己的感情。我一直把你當(dāng)作妹妹，從小到大一直都是，不知道未來有一天是否有所改變，但至少現(xiàn)在沒有。秦卿是否最終是否是我的良人我不知道，但至少我們能確認(rèn)對彼此的依賴從來未變。我需要一切再往前一步，否則，我們會一直困頓在原地?！笨啄畨焊鶝]提昨天晚上發(fā)生的事情。
“就算秦卿一次次的欺騙你，你都還是愿意和她繼續(xù)走下去？”程子文突然抬起頭直勾勾的盯著孔漠。
孔漠被這突如其來的一問噎住，但也大致明白，昨天晚上喝醉之后，大概是說了些什么。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孔漠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突然頓住了。
在父母離開的那些日子，那個不太會表達(dá)安慰的小姑娘曾經(jīng)在他的作業(yè)本封面寫過這句話，在被感情傷感到遍體凌傷的時候，那個看起來傻乎乎的妹妹曾經(jīng)在短信里面給他說過這句話，在一個個無法回家的孤獨節(jié)日里，那個永遠(yuǎn)把他放在第一位的女孩曾經(jīng)在QQ、郵件里面給他說過這句話……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而現(xiàn)在當(dāng)他說出這句話，既是對自己的安慰，也是對對面那個人的安慰。
“只要你開心就好，需要怎么配合，你就直說吧?！闭f完這句話的時候，程子文有些后悔，她不想成為一個懂事又大方的姑娘，可是，這個男人，本不如她想象的那么堅強，就算整個世界都在傷害他，她也不能這么做，她需要成為他身后最后的柔軟。
程子文知道，孔漠和秦卿不再是當(dāng)年的璧人兒了。
但是她并沒有打算就此來事兒，做一些棒打鴛鴦的事情，依然決定等過完年，就和奶奶坦白，和孔漠徹底的分開“夫妻”這層關(guān)系。
無法得到，那就自然放開。
小朋友在睡一覺之后，一切都是新的開始，神清氣爽。
而成年人，睡完一覺之后，依然要面對那個舊世界，依然疲憊不堪。
孔漠和程子文都覺得，昨晚睡的太糟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