臘月中旬,李陶陶一行終于到了越州。她本想低調行事的,但實力實在不允許。作為國公夫人,而且還帶著世子,光侍衛(wèi)隨從都是好幾百人,這行藏怎么掩蓋得???再加上傅嘉昱又心疼她們娘倆,行李物件裝了滿滿幾十大車,囊括了所有的衣食住行。所以這一路行來,聲勢浩大,人聲鼎沸,所過州縣無不被驚擾。雖然李陶陶一再強調無需接送,但沿途的所有官員,還是早早地就候著,殷勤侍奉。
到越州的第二天,就有鄉(xiāng)紳名流前來投貼拜見。大家都很好奇,這位出自他們越州的國公夫人,到底是怎樣的一個人呢?關于她的傳聞,民間流傳的可不少,修路搭橋,扶弱濟貧。帶著農民種棉花,織的棉布賣遍大江南北,而且還供不應求。聽說她還是商部的尚書,那可是中央核心的高官,作為一個女子,那肯定是有相當能耐的。她還派出龐大的商隊,遠走海外,賺取巨額軍費。凡此種種,無不讓人悠然神往。
其中最傳奇的,莫過于她以寡婦之身,再嫁鎮(zhèn)北國公,得到萬千寵愛。要知道,在這亂世,自立為王的比比皆是。其中鎮(zhèn)北國公是呼聲最高,最有資格稱帝的。但卻遲遲未見動靜。他目前下轄六個藩鎮(zhèn),兗海、武寧軍、淮南、宣歙、浙西、浙東,比占領了長安的梁國的領地都要多。而且目測在未來,只會更多。
那鎮(zhèn)北國公為什么就不稱帝呢?自有那熟讀經史的出來解說:高筑墻,廣積糧,緩稱帝,這個策略懂不懂?現在這天下一盤散沙,各路諸侯爭權奪利,早已殺紅了眼。那些稱了帝的,更是圍攻的目標。國公爺又何必去做這出頭鳥呢?只有默默地多占土地,發(fā)展民生,積蓄財富,才是正途。國公爺是真正干大事的人,胸有丘壑,高瞻遠矚,豈是那些跳梁小丑可比的?
眾人恍然大悟,國公爺在他們心目中,就更是超凡脫俗,英明神武起來。于是,鎮(zhèn)北國公在民間就被神化了,人們也早就把他當帝王看待,這位夫人嘛,自然就是未來的皇后。而且這位皇后還出自他們越州,他們真是感到無上的光榮?,F在這位夫人就在越州,近水樓臺,他們此時不去親近更待何時?
一時間,到李宅投貼的人如過江之鯽,絡繹不絕。李陶陶讓茶白全部收下,分門別類地做好記錄,再找時間,一批一批地進行接見。她既然坐到了這個位置上,少不得要搞搞民間外交,為傅嘉昱的領地的安定團結做點貢獻。
那些找不到門路的,腦筋急轉彎,居然找到了李陶陶的大伯三叔家。李昌李盛兩兄弟在這越州城,突然就變得炙手可熱起來。每天來下帖請吃飯,套交情的人川流不息。而且還盡是一些,平常他們根本高攀不起的達官顯貴。現在情形大反轉,輪到他們這些人對這兄弟倆曲意奉承,百般討好。
李昌李盛反應遲鈍,過了兩天才明白過來,原來這一切,都是因為二娘。那個被他們鄙視嘲笑二嫁的親侄女,現在搖身一變,居然成了國公夫人,未來的皇后殿下。頓時把這二人嚇出一身冷汗,他們思前想后,苦苦思索。以前,他們應該沒有得罪過她吧?也沒有欺負過她吧?她兩次來越州,雖然有點小小的不愉快,但也算不上深仇大恨吧?
到底是惶恐不安,李昌也沒心情喝茶了,早早回到家,叫來兒子李學林商量對策。李學林也剛從一個飯局出來,他神情興奮,氣勢高昂,“父親,屬于我們李家的時代就要到來了!看什么人還敢欺負我們?!我的妹婿可是鎮(zhèn)北國公!”他眉飛色舞,“你知道嗎?今晚的飯局,就是經常刁難我們家的,那個王主簿請的,我都不想搭理他。要不是秦大郎說情,我立馬要他好看。”
李昌老臉一抽,打斷了他,“你先別忙著得意輕狂,我們可是得罪過你那堂妹的。別沾不到光,到時候反而找我們的麻煩?!崩顚W林一愣,“我們什么時候得罪過她了?只是這些年來往得少了一些。這是我們不對,目光短淺,只顧眼前。”李昌冷笑一聲,“你二叔死后,我們跟她好多年不通音訊,她最艱難的時候,你可曾伸出過援手?還有那年,為了田地的事,我們鬧得非常不愉快,還差點見官。你都忘了?”
李學林大叫一聲,“這些都是你做的好不好?擺臉色,爭田產,我都替你感到羞愧。當時我勸都勸不住,你還把我大罵一頓?,F在怎么樣?你兒子我可是對的?”李昌老臉一紅,“當時哪想到她會有這番際遇?你二叔的產業(yè),從他在的時候,就一直是我們在打理,那當然是舍不得的?!?p> 李學林皺皺眉頭,“不好。那時候,二娘身邊的那個保鏢正是國公爺,你還和他起過正面沖突。”他豎起大拇指,譏諷地說:“阿爺我可真是崇拜你!那可是戰(zhàn)神啊,你都敢和他正面剛?!”李昌嚇得臉色發(fā)白,“壞了壞了,這可如何是好?”
李學林說:“好在二娘并不介意這件事,看我的面子,也算是揭過去了。只是在國公爺那里,卻留下了不好的印象,大大影響前程啊?!崩畈情L吁短嘆,后悔莫及。李學林趕緊安慰,“你也別太著急,事情還是可以補救的。只要二娘認我們,國公爺就無話可說。幸虧我聰明啊,早就看出了二娘的不同凡響,所以一直以來,我們兄妹倆都相處得甚好。那時候,她在越州辦廠開店鋪什么的,我還出過不少力?!?p> 李昌這才松了口氣,“算你小子機靈,怎么這些事從沒聽你說起過?”李學林嘆口氣,“不是我說您啊,您這人心眼又小,目光又短淺,我要跟您說了,您還不啰嗦個沒完?舉手之勞的事,我順手就給辦了,就懶得跟您說了?!?p> 李昌笑罵道:“臭小子,哪有這樣說你爹的?!彼壑橐晦D,“我們當務之急,是要和二娘把關系處好。據你看,你那堂妹可是小氣之人?”李學林嗤之以鼻,“人家日后是要做皇后的人,合著都跟你一樣小肚雞腸?。课铱此揪蜎]把這些小事放在心上。”李昌放下心來,也不計較兒子的態(tài)度。他感嘆一聲,“誰曾想到,絕戶的老二居然有如此造化!我們李家的興旺,到底還是要著落在他的身上·······”
李學林接著說:“二叔雖然不在了,可我們李家還在嘛。父親你知道嗎?唐六郎那小子居然早就做了官,那時候越州還不是國公爺的呢。他眼光倒賊好,知道一早就跟著二娘混?!崩畈泽@地說,“唐衡,你姑母的那個兒子?他做官了?”
“是啊,他早早地就投靠了國公爺。官還不小,正五品的一個郎中,權力可大了,掌管一個司呢?!崩顚W林羨慕不已,“我今天才知道,唐六郎這次出海,帶了整整兩百艘船的船隊!傾幾個藩鎮(zhèn)的財力所置辦的貨物!天哪,這規(guī)模,簡直難以想象!而且還有軍隊為他們保駕護航,嘖嘖,真是威風八面,光宗耀祖呢。聽說他人還沒回來,唐家已急著聯絡感情了,都去過他家好幾趟了。姑母倒也罷了,只是他娘子不冷不熱,不大好說話。”
李昌興奮地說:“你是她堂兄,豈不比唐六郎那小子更親近?你也去求個官來做?!崩顚W林長嘆一聲,“人家落難的時候不見你搭理,現在有了好處就急吼吼地上,這多難看多讓人反感哪?依我說,我們還是先把感情搞好,我們畢竟是一家人嘛,血濃于水。”李昌連連點頭,“是是是,你小子的這個思路再正確不過了。那咱們爺倆明天就去拜訪拜訪?”
李昌父子早就打聽過了,這國公夫人是一面難求啊。要想見她的面,必須按正常的程序走。先投貼,然后回去等通知。夫人會派人登記造冊,再按先后順序,一一安排時間接見。所以他們投了貼,也沒想著今天就能見上面。
豈料李陶陶聽到稟報,竟然親自出來迎接他們。父子倆在感到無限榮耀的同時,又有點慚愧。以前的確是他們做的不好,他們太自私太無情了。李陶陶談笑風生,熱情款待,絲毫不提那些不愉快的往事。父子倆如釋重負,心情也漸漸輕松起來。
李陶陶雖然覺得這大伯實在不怎么樣,但畢竟也是原身的親人。她既然占了原主的身體,自然要好好對待她的家人,也算是一點回報吧。再說,這堂兄還是不錯的,以前對她幫助頗多。而且能力也有,有機會,她也愿意提拔提拔他。李家的其他人,只要有本事的,她都愿意給他們機會。畢竟李家能興旺昌盛,一直是李舉人和原來的李陶陶的心愿,她愿意代替他們來完成這個愿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