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今生今世,此時的我,并未能回憶起前世的記憶,遑論更早的七世的悲傷凄涼,不知情,則不傷!
但這曇花仙子凄美的愛,哪怕虐心只有師傅與雪薇圣女的滄海一粟,依舊讓我肝腸寸斷,清淚沾襟。
在這位繼續(xù)潸然淚下的曇花仙子的記憶中,那一段幸福的時光那么美好,那么短暫!終于東窗事發(fā)!
天帝大發(fā)雷霆。的確,在師傅面前,昆侖大世界的歷任天帝無不膽顫心驚,但面對被天規(guī)戒律約束的小仙們,是可以理直氣壯地經(jīng)常大發(fā)雷霆的,立時將這對鴛鴦抓了起來。只是那韋陀菩薩終究歸佛門管,昆侖大世界最大的佛如來說,“緣起緣滅緣終盡、花開花落花歸塵?!甭?wèi){天帝發(fā)落。
自這失去了修為,但依舊不失眼力,記得前世的曇花仙子的口中,我對后面的故事已知曉了大概。
奇怪的是,似是被靈光附體,使我腦補(bǔ)了些許情節(jié),頓時使得故事連貫起來。但一時我并沒有察覺、思考何以被靈光附體,又何以擅自腦補(bǔ)情節(jié),竟如無意識地回憶,只以為是這曇花仙子所敘。
這腦補(bǔ)的情節(jié),絕不是鑒心鏡之靈通過讀心獲知的記憶,因?yàn)?,很多記憶不是出自這位曇花仙子。
這位曇花仙子,以及那位被佛門逐出的韋陀菩薩,雙雙被天帝下令投下誅仙臺誅去修為,貶為凡胎。本被那慣于編寫悲劇的司命神編纂好了命數(shù),當(dāng)該就近投胎于此天帝統(tǒng)轄的大世界天各一方。
可巧的是,那時,孔雀圣女遁入魔界,與滿天偽善的神佛為敵,派麾下魔、妖、鬼、阿修羅四界聯(lián)軍,洗劫了兩千多大世界在天境位面的天庭,擊殺了極多未來得及逃走的極偽善的天帝,只算中等天官的司命神更不在話下,并將天庭和司命宮焚毀,只留下諸多命苦的小仙的居所。孔雀圣女麾下的聯(lián)軍,還洗劫了三千大世界、億萬小世界的陰曹地府,自十八層地獄之中撈走怨靈加入己方。禁錮他二人命運(yùn)的命薄和生死簿,被孔雀圣女麾下的聯(lián)軍洗劫得到,被有心巴結(jié)圣女者一級級上呈,只因孔雀圣女喜看絕愛的故事。很快,就被負(fù)責(zé)最終篩選任務(wù)的羅浮鬼仙呈送給圣女。
圣女大怒,罵那天帝老兒吃飽了撐的!說“男歡女愛有何錯,蒼天無眼我來開!”差遣麾下去找來他們二人生前之物,以氣息為引,施展搜神術(shù),立時找到因?yàn)殛幉艿馗妮喕氐辣粴В瑴S為胎靈無處可去的二人,送往一片她住過的神佛遺忘之鏡,便是這天空之鏡!要他二人務(wù)必幸福一生。
但這位曇花仙子求上門來,一臉悲苦,顯然,并不幸福!應(yīng)是那位孔雀圣女已死,方才會食言了。
“咦!這天空之鏡,也是孔雀圣女住過的地方,這么巧?”這就不禁使淺露中的我吃驚、訝然極了。
“看來,師傅吹牛了!此地哪里是只有他知道?哪里是神佛遺忘之鏡?人家孔雀姐姐就在這里住過!”
嘟了十四歲少女粉嫩的唇,腹誹了師傅吹牛,我心道:“孔雀姐姐完成不了的,只好由我來完成!”
那一年,我只有十四歲,天真無邪,心思簡單,而且,實(shí)在看不透輪回,更加參悟不透因果二字。
孔雀圣女的情節(jié)短暫如電地出現(xiàn)在我的腦海,我竟未留意到孔雀圣女使用的是師傅不外傳的搜神術(shù)。
不過,冰雪聰明若我,還是另辟蹊徑自此事中得到了極大的啟發(fā)!天規(guī)戒律,只是為需要守規(guī)矩的小角色設(shè)置的。菩薩和小神仙們不能越雷池一步,天帝卻可以三宮六院,人人卻以為理所當(dāng)然。
那么舉一反三,七界所有的規(guī)矩,都是給所有需要守規(guī)矩的弱者而立的,是強(qiáng)者用于約束弱者的。
就如同羊被圈在羊圈里,羊認(rèn)為羊圈就是規(guī)則!卻絕不會認(rèn)為主人也應(yīng)該遵守規(guī)則,呆在羊圈里。
這是做強(qiáng)者的好處!強(qiáng)到了某種程度,就可以不受某些規(guī)矩約束!強(qiáng)至極致,就不需守任何規(guī)矩!
旁邊,荼毒花神只聽了言語,便已感動地抽搐泣不成聲,淺露的黑色薄紗的下擺,早已濡濕一片。
我黛眉緊蹙,曇花一現(xiàn),只為韋陀,如此凄美的愛情,整個七界,無數(shù)神佛,都欠它一個成全??!
那位孔雀姐姐當(dāng)年說“男歡女愛有何錯,蒼天無眼我來開!”實(shí)在是很合我的心意!當(dāng)真是知己!
這十四年里,這位曇花仙子因前世記憶還在,無一日不對那韋陀念念不忘,幼時無能無力倒還罷了,但前年,家人因重病去世,亡靈棲息于島上的棲靈塔內(nèi),曇花仙子再無牽掛,便開始尋覓韋陀。
整整一年,漂泊于天空之鏡茫茫無邊的海域,遍訪七十二島。但人海茫茫,找一個今生相貌全然未知,只知被貶下凡是被判做一個苦修的沙彌,日日面對青燈黃卷,生生世世在佛前誠心懺悔……
找遍了七十一座島,找得這位曇花仙子心中幾乎絕望!因?yàn)?,全都沒有什么寺院,更沒有一個沙彌!
抱著最后的希望,踏上了這處離外界入口最近,卻離曇花仙子家所在的白鷺島最遠(yuǎn)也最大的海神島。
也許,曇花仙子的誠心真的感動了天地。這座海神島上,人人都知道此間的確有一個少年,自稱沙彌,在山上刻滿了眾人不認(rèn)識的石像,稱其為佛,命名所在的小山為“千佛山”,信眾已然不少!
而且,那俊秀的小沙彌,依舊名喚“韋陀!”
這位曇花仙子喜極而泣,哭著跑去問那沙彌,問他還記不得前世?那韋陀名字未改,卻又早已忘記前世,雙掌合十道:“花非花,霧非霧,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縱有前世,貧僧亦早已放下?!?p> 此生,韋陀并未有一滴眼淚落下,當(dāng)真是忘記得一干二凈了!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佛性常清凈,何處有塵埃!
心是菩提樹,身為明鏡臺。
明鏡本清凈,何處染塵埃!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臺。
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
這《菩提偈》著實(shí)可惡!四大皆空,斷絕七情六欲!念念回首處,即是靈山?是靈山又能怎樣?。?p> 曇花仙子簡直被那無情的偈問劈得全身涼透!黯然神傷,只覺得看什么都是死灰色!回憶前塵往事,心中抱著最后的希望,再度身化小仙草,守在韋陀每日挑水必經(jīng)的山路上。韋陀下山挑水,總在黃昏十分,曇花仙子每日便在韋陀路過時,剎那綻放,只為喚起他的回憶,足足開了又一年。
他終究全忘了!只是憐惜寒冬時也瑟瑟發(fā)抖堅(jiān)持每日黃昏綻放的曇花,為其搭了草棚遮蔽大雪寒風(fēng)。
那只是出家人慈悲為懷,沒有一絲情的味道!就連掛在唇邊的微笑,也和對外人全然沒有一絲差別。
曇花仙子只希望韋陀能回頭多看她一眼,能記起她??梢惶焯炷`放,韋陀始終再沒有記起她。
這實(shí)在太令人心碎了!假使,韋陀真能成佛,記起前兩世又怎樣?蒙蔽其記憶,何異于坑蒙拐騙?
神醫(yī)館素來醫(yī)病、醫(yī)心,曇花仙子來神醫(yī)館請求使人恢復(fù)前世記憶的仙藥,無疑在我受理范圍內(nèi)。
且我年少心勝,極為熱心腸,更被這凄美的三生三世的故事感動得不行,最見不得生拆鴛鴦的惡事,定要使之圓滿!越發(fā)折服于孔雀姐姐的那句“男歡女愛有何錯,蒼天無眼我來開!”立即打了包票,說這件事情包在我身上!孔雀姐姐死了,兌現(xiàn)不了諾言,那么,便由我夏千尋來完成吧!
這輕飄飄的一諾,把曇花仙子感動至極,立即跪謝話聲哽塞,拉都拉不起來,實(shí)是讓我不知所措。
因我素來絕不食言而肥,是以,言出必行!縱然有千難萬難,也定要玉成此事!方不負(fù)這曇花之戀。
恢復(fù)前世記憶的丹藥,雖然不入仙品,勉強(qiáng)算是靈品,但因?yàn)橛羞`輪回天道,在七界之中是個禁品。
不過,我素知超脫七界之外的師傅處有方子,雖說煉制這靈品丹藥簡單,但也從來不肯讓方子外泄。
我一向自覺,自知好奇心勝,假使有了這方子,定會煉制出那靈丹,讓不知多少人服用,且看這些人的反應(yīng),想必十分精彩!是以,從來也不惦記這方子,此次只是央求師傅為曇花仙子煉制一枚。
回到后宅,我立時摘了淺露,將這三生三世凄美的愛情故事講給師傅聽,去溫暖師傅那高冷卻溫柔的心。師傅果然很是感動,但又不愿意管那韋陀,不愿挖如來的墻角,我只好撒嬌搖師傅的袖角。
本想師傅不會輕易答應(yīng),那么,我就得要好好地求他。不答應(yīng),就一直搖師傅的胳膊,因?yàn)槲宜刂獛煾凳翘畚业?,而且知師傅也很惋惜這份催人淚下的姻緣,但不想師傅如此輕易賣了我這個面子!
想來是因我已經(jīng)十四歲,近些年來甚少撒嬌,師傅決定滿足我這個小小的要求。
這不禁使得我立即小小地雀躍,拉著師傅的手歡呼道“耶!師傅你最好了!我就知道你最疼千尋了!”
但這一跳不要緊,感覺到胸前的一些東西,也跟著雀躍不已,這嚇了我自己一大跳!我早已不是小不點(diǎn),身材早已告別了宛若帶魚的時代,十四歲這個年紀(jì),照凡人的活法早已應(yīng)該是當(dāng)娘的了!
對自個兒發(fā)育如此后知后覺!想必還因?yàn)槲医┠晔值胤€(wěn)重,從來沒有雀躍過!且因我今日起得極其早,天未亮便去鑒心??嘈?,荼毒花神并沒有來得及為我束胸,使我有了這個驚人的發(fā)現(xiàn)。
不敢看師傅奇怪的眼光,忍羞去找荼毒花神幫忙束胸,決定以后不再雀躍!那實(shí)在是個羞人之舉。
荼毒花神紅唇輕抿神秘地一笑,悄悄說,小主人,你是個大姑娘了!用不了幾年,就能超過婢子。
我:……好吧,我承認(rèn),豆蔻年華里,情竇初開、青澀未脫如我,其實(shí)的確很羨慕蜜桃成熟的花季。
這世界需細(xì)思的事很多,譬如,在七界中份量僅次于師傅的如來,在將前世的韋陀菩薩逐出佛門時,說“緣起緣滅緣終盡”,那個“終”字是什么意思很是微妙,這其實(shí)比說“緣需盡”還要斬釘截鐵,是要那天帝了結(jié)其塵緣,寄予厚望讓韋陀再度入世修行,天帝們都最是擅長咬文嚼字的。
果然,韋陀今生又皈依,只記得佛和前世的法號。這就印證了這韋陀,果然被佛門寄予厚望,成就將不在前世的菩薩之下,且是高貴過別處的昆侖大世界的屈指可數(shù)的菩薩之上。這墻角挖起來,對墻體造成的損傷著實(shí)不??!挖之前需得打聲招呼,欠下主人家一個小人情,讓主人家賣個面子。
師傅雖然不怎么看得起如來,但卻向來是一個講理的,己所不欲不施于人,說句不恰當(dāng)不好聽,但很能說明道理的比喻,假使如來到昆侖結(jié)界挖墻角,哪怕拐走一只小雞,師傅也會不如何高興的。
事情雖小,但不給面子,卻是個大事!而且,師傅素有修養(yǎng),總要念著是鄰居。何況,昆侖大世界作為七界的圣地,匯集著神、佛在七界的統(tǒng)治者,神佛們最是注重面子,你敬我一尺我敬你一丈。
倒不是說怕對方,對方即使不敵,也可以使絆子,或者毀掉不給你。而給其一點(diǎn)面子,對方卻會給你很多面子,很客氣地說:“拿去!拿去!不夠,隨時再說一聲!”甚至,你踩痛了他也沒有事。
“寧拆十座廟,不拆一樁婚!”這話實(shí)在是很讓我喜歡,不過,我為曇花仙子所求的,只是一個人。
拿師傅的書信去靈山的神使甚是難選,師傅特意指明不準(zhǔn)我去,而如來又甚是記得虐殺了佛門諸多菩薩、羅漢、金剛的羅浮鬼仙,也會記得荼毒花神是那個厲害的孔雀姐姐的忠婢,實(shí)在無人可用。
還是師傅解了我這個圍,又書信一份,以神力凝出了貓頭鷹去找菩提老祖。因菩提老祖早年承了師傅偌大一個人情,又與如來同出混鯤祖師門下,當(dāng)年,如來轉(zhuǎn)世前被稱為接引道人,是其師兄。
事情極順利,那如來佛祖賣了師傅極大的面子,客氣地要命,言韋陀塵緣深重,特命韋陀還俗。
攻城為下,攻心為上!師傅辦這件事情,的確極具智慧,能使韋陀恢復(fù)前兩世記憶的丹藥固然靈光,但有如來的佛旨交由我拿給韋陀,最是崇拜佛祖的韋陀如何敢不聽命還俗?敢不塵緣深重?
曇花一現(xiàn),只為韋陀。我想,為愛而生,得到了愛,喜極而泣的曇花仙子,心花才真正地綻放!
由荼毒花神陪伴,我遠(yuǎn)遠(yuǎn)地隱在云中,見那韋陀又終于想起來前世因緣,淚流滿面,緊緊握住曇花仙子的芊芊素手,曇花仙子幸福地落淚,被當(dāng)即還俗的韋陀牽著手下了千佛山,隱沒于江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