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完尖,包世仇回來了,告訴居靈:“應(yīng)同一伙人已從北邊過去了,走得很急,似另有陰謀,前面要多加小心。”
向前走出十多里路,來到一座清幽的小山下,遠望前面綠蔭深處似有人家,左悅彤怕再往前去沒有村鎮(zhèn),便想在這里借宿一夜。居靈四周看看,忽然縱身下車,在右側(cè)山腳的草叢中拔出一棵小白花。包世仇知道有了變故,便過來詢問,居靈把那朵小花送在包世仇面前,包世仇接過一看,也沒什么出奇的,只是六個花瓣,大異尋常,放在鼻下聞聞,沒有一點氣味。
居靈笑著說:“平常人聞這幾下,早就頭昏眼花了。這叫如夢草,是配制迷魂藥用的,不知為何竟長在這里?”
包世仇問:“你認為這附近有制藥的人?”
居靈點點頭,眼望著前面的山窩靜立不動,忽然一陣微風過,聞到了一種淡淡地香氣。居靈低叫一聲:
“不好,前邊有人下毒!”
包世仇趕緊吩咐車老板們,將車馬退回三四十丈遠,轉(zhuǎn)身和居靈如飛向前馳去。
山窩四周白楊參天,中間一片五畝方圓花圃,種的是兩種花果,像向日葵般雞蛋大小的黃花叢中,間雜著一些櫻桃似的小圓果,紅通通地一顆顆迎風搖擺,煞是好看?;ㄆ灾醒胧且蛔逑氯系膬蓪邮瘶?,門窗緊閉,寂靜無聲。樓前樓后,正燃著兩堆雜草,一股股淡藍色濃煙向四外飄散。
居靈伏在包世仇耳邊說:“花圃里種的是無心葵和苦心果,這兩種花果都沒有毒,根連在一起便其毒無比。無心葵有瓣無蕊,花心是空的;苦心果看著紅盈盈的,聞著香噴噴兒的,肉甜心苦,一沾舌頭便又腫又癢,四、五個月麻木不靈,吃什么也吃不出味來?!?p> 包世仇笑笑說:“這簡直成了海外奇談?!?p> 居靈一本正經(jīng)說:“聽老教主說,這東西還真是從海外傳來的,中原制毒名家均視為珍寶,想不到這里竟搜羅了這么多?!?p> 包世仇問:“燒那冒藍煙的雜草有什么用?”
居靈一笑說:“和雷大叔的啞巴草差不多,不過不嗆人,吸了愛打嗝兒,一抽氣就中毒快點。”
包世仇大為贊嘆:“用毒也大有學問。”
兩人正在說話,東邊林立響起了應(yīng)同的聲音:
“方先生,小的再三申明,我們是奉莊主之命,前來有要事稟告。方先生與敝莊主是故交,理應(yīng)讓我們做下人的把話說明白,回去也好向莊主交待。先生如此拒之門外,總不是江湖之道吧?”
喊聲過后,半晌,花圃中央二樓陽臺上出現(xiàn)一個藍衫文士,雙手抱拳,遙向東邊林中一拱手,揚聲說:
“方叔和已離開人世,諸位請回吧。”
應(yīng)同從林中走出來,站在林邊大聲喊:“方先生,你明明活著,為什么說不在人世?”
方叔和說:“以前的方叔和死了。”
應(yīng)同說:“方先生,你內(nèi)功雖廢,醫(yī)術(shù)還在。實話實說吧,敝莊主令小的前來告知先生,有人攜王義之蘭亭序真跡路過此地……”
方叔和真動心了,驚奇地說:“右軍蘭亭真跡已為唐太宗殉葬,焉能傳入世間?”
應(yīng)同順竿往上爬:“敝莊主豈能欺騙先生。”
方叔和沉思一下,突然一跺腳,憤然說:“縱為真跡,他人之物豈能強?。孔髳偼T人為盜,其心可誅!”
一轉(zhuǎn)身回樓內(nèi)去了。
應(yīng)同一伙人聚在林中七嘴八舌亂唧咕:
“他不干算了。”
“他如此無理,我們闖進去把他收拾了?!?p> “妙手回春可不是好惹的,若不然能名列三陰一絕嗎?”
“再不好惹,如今已手無縛雞之力,怕他何來?”
應(yīng)同攔住他們說:“他這花圃里大約有鬼,我上次來是他領(lǐng)我們進去的,還囑咐我們不要亂走?!?p> 說方叔和“手無縛雞之力”那人,用鼻子使勁一哼:“嚇唬膽小的,我就不信這個邪,我在前邊,你們隨后跟著,往里闖!”
這家伙匪性十足,說干就干,一手橫刀,大踏步順著花間小道便往里闖,其他人看看并無任何異狀,陸陸續(xù)續(xù)也跟了進去。小道窄,人多腿雜,沿途碰倒不少花果。應(yīng)同鬼心眼多,走在最后,進花圃一丈多遠,聽前面有人打了個嗝兒,跟著一個接一個都打起嗝兒來,好像三伏天臭水冒泡。應(yīng)同剛打一個嗝兒便覺不好,轉(zhuǎn)身要往回跑,聽身后的人劈里撲登都倒了,他一伏身也側(cè)臉躺在小道上。
石樓下門一開,方叔和手中拿個小瓶,緩步走了出來,嘴里輕聲叨念:
“自作孽,不可活。諸位自己找死,只好給我做花肥了?!?p> 一邊說一邊用小瓶向倒在花圃小道上的人身上灑水,灑出的水像乳汁,白白的,滴在人身上便冒起一股黃煙。
居靈小聲說:“化骨漿?!?p> 包世仇突然大喊一聲:“當心!”立即彈出一小段樹枝,打在應(yīng)同剛揚起的右手上,這時候方叔和正走到應(yīng)同身旁,一支喂毒的透骨釘,貼方叔和耳邊飛過去,方叔和嚇得手一顫,小半瓶化骨漿全倒在應(yīng)同的瘦臉上,應(yīng)同痛得厲叫一聲,使勁蹬了幾下腿,轉(zhuǎn)眼間腦袋便變成了一團爛西瓜。
方叔和扔掉小瓶,轉(zhuǎn)身一揖倒地,感激地說:“多蒙相救,恩同再生?!?p> 包世仇在枝葉間朗聲說:“有此一念,足見向善,不應(yīng)遭此宵小所害?!?p> 方叔和恭身說:“請恩公賜知名諱。”
包世仇說:“廢你內(nèi)功的也是我?!?p> “玉手鐘馗!”
“鐘馗捉鬼意在救人,愿你好自為之?!?p> 方叔和連連鞠躬說:“叔和謹遵教命,決不重蹈覆轍。”
居靈問:“方先生,借問一聲,由此西去可有村鎮(zhèn)?離渭南有幾日路程?”方叔和說:“承蒙動問。由此西去,十五里外有一小村,三十里處有一小鎮(zhèn),旅店酒肆各有兩處。去渭南應(yīng)由潼關(guān)西向華陰,快馬三日可達。”
居靈說:“方先生對這段路程很熟悉啊?!?p> 方叔和說:“愚下祖籍渭南,故而尚能識途?!?p> 包世仇立刻接口說:“敢問先生,‘清風明月’不知何意?”
不料方叔和一聞此言,眼色驟變,低頭沉思很久,才吞吞吐吐地說:“恩公下問,不容相欺,叔和只能上覆恩公,清風明月在渭水?!?p> 居靈說:“渭水蜿蜒千里,何處問津?”
方叔和說:“姑娘豈不聞涇渭分明?”
居靈還要再問,方叔和抱歉地拱手說:
“恩公見諒,叔和有難言之隱,只此數(shù)語,已大違誓言。”
包世仇說了聲:“多謝?!笨v身站在樹梢上,略一拱手,足踏細枝如登萍渡水轉(zhuǎn)身而去。
居靈追上包世仇,心有未甘地說:“他一定知道詳情,我們……”
包世仇攔住居靈的話,說:“士各有志,何必強人所難?!?p> 居靈兩眼看定包世仇,過了好久,才笑瞇瞇地說:“只此一念,你已勝我多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