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微涼,懸月當空。
鱧化城此刻已經(jīng)宵禁,新招募的巡邏衛(wèi)與原有的隊伍整合,分成六隊,加大了巡邏力度。
各街道、巷子,除了偶有巡邏隊來回往返外,再無一人,整座城顯得寂靜無聲。
然而,無人知曉的是,在北城城頭之上,有兩女傲然而立,看著扈江碼頭。
此二人不是別人,正是白天于春風樓里,一曲驚呆眾人的余馥柔與周蓉。
眼下的余馥柔,沒有輕紗遮面,明眸皓齒,拱月眉,丹瓊鼻,櫻桃嘴,輕施粉黛。
微風一吹,三千青絲搖曳,遮住半張臉頰,她輕輕將發(fā)絲拂于耳后,這張絕色姿容在這一拂之下露出,映照在月光下,仿佛不食人間煙火的謫仙子。
余馥柔悠悠轉(zhuǎn)身,柳眉微蹙,說道:“是這里?”
周蓉俏皮一笑,眨了眨眼睛,看上去很是靈動“是啊,柔姐姐,不過那名不見經(jīng)傳的少年,真的是你要找的人嗎?”
周蓉很是不解和詫異,她早知道柔姐姐心中藏著一個人,可是沒想到竟然是這么一個平平無奇的少年。
京師多少公子哥為了博其一笑費勁心思,而誰又能想到名滿京師的柔美人心中最大的執(zhí)念居然是一位兒時的玩伴。
余馥柔展顏一笑,沒有要解釋的意思,而是將話題不著痕跡的岔開“蓉蓉,聽聞師伯前些日子收了位親傳弟子,好像就是在這座碼頭。拜師禮設(shè)在三月三,我們在忙完此事后,便立刻趕回去?!?p> 周蓉心思單純,聞聽柔姐姐此言,瞬間面露不屑,斜眼說道,語氣相當不善,張嘴就是一頓數(shù)落“柔姐姐,你是不知道,如今師伯在門內(nèi)可得瑟了。山上山下,見著誰便拉住誰,先是一通夸贊徒兒根骨如何如何,再讓門內(nèi)弟子重復一遍之后,然后才會放人走。這還不算,師伯更是沒皮沒臉的跑到師傅那兒炫耀了三天,才悠哉悠哉的離去?!?p> “依我看,那家伙能有何天賦,宗門內(nèi)誰人不知,論根骨天賦,柔姐姐稱第一,無人能與之匹敵。而且,就他那長相,一看就是榆木圪垯……”她開口便是喋喋不休。
之前在宗門之中,周蓉曾見過那個所謂的天才,長得不好看不說,還惹人討厭。她一見到那家伙裝出一副憨厚的嘴臉,湊到自己跟前,就沒來由的想發(fā)火,趕也趕走,仿佛蒼蠅似的。因而當柔姐姐提起那人,她的心里就如大壩決堤,一發(fā)不可收拾,不屑,不滿,生氣……各種情緒瞬間涌上心頭。
“柔兒,不可小看天下人。”余馥柔耐心聽著,臉上始終掛著淺淺笑容,直到見蓉蓉語頓,她才說道,語氣看似責怪,卻很溫和。
“哼,本來就是?!敝苋乩浜咭宦?,沖柔姐姐吐了吐舌頭。
“柔姐姐,我還聽說了一件事,師伯之前接了任務(wù),卻沒有成功。你說這怎么可能呢?雖然師伯這個人脾氣古怪了點,可卻是門內(nèi)排名第二的高手,怎么可能失手?你說,會不會是師伯故意……”周蓉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神色一怔,不可思議的說道。
她那張有些嬰兒肥的臉因略帶訝異之色,此刻更顯可愛了。
“蓉蓉,我們作為晚輩,莫要妄論長輩之事?!庇囵ト嵫凵袢岷?,神色間宛如姐姐教導妹妹。
“知道啦,柔姐姐,我不說了還不行,我們還是聊聊你那位小情郎好了,是叫石皓對不對……”周蓉一步上前,抱著余馥柔的胳膊撒嬌道,順帶調(diào)侃了一句。
余馥柔俏臉之上霎時間一片緋紅,她沒有反駁,美眸凝視著下方的碼頭,嫣然一笑。
她這一笑,仿佛雪蓮盛開,絢爛奪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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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此同時,老胡頭的渡江船上。
“石皓”
老胡頭躺在搖椅上,眼睛微瞇,戲謔調(diào)侃之色溢于言表,盯著石皓從頭到腳的打量,仿佛第一次認識他一般,這已經(jīng)不知道是老胡頭第幾次喊他的名字。
石皓苦笑,有些無語,他被盯的渾身不自在,奈何難得見到老胡頭老頑童的一面,只好佯裝淡然。
而今,除了在上槐村的成長經(jīng)歷外,奉壹地牢,逃亡,到入城等的一系列事情,石皓都告訴了老胡頭,他也知道自己本名——石皓。
“江湖輩有才人出”老胡頭突然起身,似感嘆,又似欣慰,笑著踱步走上船頭。
他絲毫不像一個即將步入古稀之年的老人走起路來老態(tài)龍鐘,反而一步一步,有節(jié)奏有力。
他回身望著鱧化城,淡淡一笑“石小子,城里最近不太平,你背地里鼓搗的那些東西,暫時不要露頭,而你自己,也要懂得蟄伏。”
石皓來到老胡頭身邊,與之并肩而立,他望著浩瀚星空,說的很隨意:“小子孑然一身,說是一無所有也不為過,知當忍則忍,不能忍也不必忍。”
老胡頭猛然間神色一怔,望著眼前單薄瘦弱的身影,大笑道:“好一個當忍則忍,不能忍也不必忍,老夫活了六十余載,居然被你一個小娃娃教訓了?!?p> 石皓笑的有些尷尬,連忙狡辯道:“我哪敢呢?!?p> “祁家小子應該找過你吧?”老胡頭捋著花白胡須,問道。
石皓點頭,至于老胡頭怎么知道這些事,他懶得去琢磨,自己要做的事兒太多了。只當他是能掐會算,無所不知。
“那小子野心很大。”老胡頭看似隨意點評了一句。
石皓再次點頭,道:“我知道,從第一次與他接觸,就看出來了。”
“但他心眼應該不壞,至少對朋友還不錯?!笔┭a充道。
“人心隔肚皮,防人之心不可無?!崩虾^的聲音帶著些許滄桑感。
石皓張嘴想說什么,但最終還是沒有說,只是點了點頭。
石皓離開碼頭的時候已是戌時,是被陸奎二叫走的,說是傅三甲那老乞丐嚷嚷著不滿意住的地方,鬧脾氣不值夜。
走在路上,石皓說道:“不值夜就不值夜吧,老人家也年齡大了,我當時也是隨口答應,養(yǎng)個閑人碼頭如今還是養(yǎng)的起的?!?p> 陸奎二嘿嘿一笑,不忘拍馬屁道:“還是大當家的心善。”隨即,他又苦起臉“可是,大當家的,現(xiàn)如今我們開銷很大,養(yǎng)著一批人,那批東西暫時又出不去,這樣下去可不是個事,鐵定入不敷出,碼頭也會大受影響。”
石皓想了一下,說道:“這事我自有安排?!?p> “一切難題自能迎刃而解,只要大當家的在?!标懣牧藗€連環(huán)馬屁。
“呦,讀了兩天書,連拍馬屁的功力都大有長進?!笔┐蛉さ馈?p> 陸奎二順竿往上爬“那還不是大當家的領(lǐng)導有方,下屬讀書識字不遺余力?!?p> “呵呵呵……牛頭不對馬嘴。”石皓輕笑道。
二人就這樣聊著,當經(jīng)過北城門的時候,石皓神色猛然一肅,他環(huán)顧四周,來來回回,半晌過后,他才看向一臉錯愕的陸奎二,說道:“奎二,你有沒有覺得我們被人窺視了?”
陸奎二搖頭,他也四下張望了一圈,說道:“沒有啊,大當家的,如今我即將邁入小成境,若真有人窺視,應該逃不過我的感覺?!?p> 陸奎二說這話的時候,充滿自信。
石皓點頭,說道:“那可能是我的錯覺,走吧,趕緊過去解決這個麻煩,睡個好覺?!?p> 說著,他快步向前走去。
陸奎二搖頭苦笑,快步跟了上去。
城頭之上。
“柔姐姐,他還真警惕?!敝苋乇庾?,覺得有些不可思議,她二人的境界可要比普通人高出不知多少,居然被一個俗世少年感受到其存在。
“走吧”余馥柔沒有多說,而是看了看江面上的那艘渡船,神色肅穆,接著縱身一躍,跳下城頭。
周蓉嘟嘴,不情不愿的也隨之躍下。
片刻后,城內(nèi)連綿起伏的屋脊群上,兩道黑影頻頻掠過,不久,便消失在黑夜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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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夜,清風渡上,石皓的夢境里。
少年盤腿而坐船頭,面對碧空朝霞萬里,他笑的很開心。
那霞云之上,似乎有個熟悉的身影在對他笑,很和藹慈祥,很親切……
半夜醒來,他哭了,淚水噙濕了被褥,想起了爺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