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走了，如果你突然有一天又找到了那顆晶石碎片，我愿意用任何東西來做交換，那顆晶石碎片對你而言可能只是個值錢的稀罕物，但對我卻有著不同尋常的意義。”重復(fù)著耳邊的小聲響起的話，秦勿用搖著頭不斷地往后退去。
像是要將青年的臉印刻在腦海中一般，他的目光一直看著青年，直到自己退到了很遠的地方，再也看不到為止。
“如果是你拿的，就還給人家吧，你看那孩子難過成那樣，你也是個當(dāng)父親的人，你也不希望自己的孩子會難過吧。如果你覺得難為情，我?guī)湍隳眠^去，就說是我找到的?！贝角匚鹩米哌h后，一個提著雞的大嬸行到青年面前，小聲沖他道。
青年因為事情的變故本還有些失神，聽到大嬸的話后頓覺一盆涼水從頭澆下，渾身冰冷，臉色也瞬間變得蒼白。
他轉(zhuǎn)頭看向四周，卻見周圍的人正用奇怪的目光看著他，有些人還在三兩交談，不時地把視線余光瞥向他的方向。
這些目光猶若尖刀利刺，扎得他骨肉生疼，整個身子也開始微微顫抖。
“不是我，我沒有拿，我只是看到他們東西掉了，所以撿起來還給它們，我沒有拿他的東西?！彼麤_四周的人大喊，聲音因顫抖而變得沙啞。
這一番辯駁像是落入湖水中的石子，頓時就打破了平靜，先前還顯得安靜的街道頓時喧嘩起來，三三兩兩的議論聲越發(fā)響亮，已經(jīng)能夠讓他清晰聽到。
“我們清泉鎮(zhèn)怎么會有這種人，簡直是丟人至極，要是其他鎮(zhèn)上的人知道了，還不知道怎么說我們清泉鎮(zhèn)呢?！?p> “也不一定是我們鎮(zhèn)上，你看他風(fēng)塵仆仆，看起來也面生得很，說不定是從哪個缺教化的小地方過來的也說不定?！?p> “但這件事畢竟是在我們鎮(zhèn)上發(fā)生的啊，即便他不是我們清泉鎮(zhèn)的人，但我們還是會被人說道?！?p> ……
周遭議論傳入耳中，青年面如死灰，唇角顫抖著，緊握的拳頭因為太過用力而使得并不尖銳的指甲深深地刺入掌心之中，帶來一陣鈍刀割肉的疼痛。
這種疼痛錐心刺骨，比身上的傷痕更讓人難以忍受。
他下意識地就抱緊了懷里的孩子，力道用得很大，幼童吃痛，頓時才止住的哭聲頓時又開始響起。
“唉，這人真是把我們男人的臉都丟盡了?！?p> “有沒有人認識他的，這人到底是不是我們鎮(zhèn)上的啊？”
“別說這些了，他看起來也挺可憐的，如果不是生活所迫，又怎么會做出那種事情?！?p> 周圍傳來的不屑嘲笑，以及惋惜的輕嘆，落在那呆愣如木頭般的青年耳中，恍如一根根射向靶子的利箭，直直地扎入心臟，讓他呼吸都有一瞬的停滯。
“不是我，我沒有拿！”青年緩緩抬頭，布滿血絲的眼睛看向了站在附近的人群，聲嘶力竭地大喊。
李安全遙站遠處，透過人群間距的縫隙看著那失魂落魄的青年，他的心情有些復(fù)雜；秦勿用已經(jīng)回到了他的身邊，仿若先前那樣拽著他的衣角，看起來怯懦而又乖巧。
“這就是本質(zhì)的惡嗎？”他似是在詢問，又似在喃喃自語。
秦勿用拽了拽他的衣角，李安全埋頭看了一眼，然后帶著秦勿用朝遠處走去。
行走間，代維的話傳入了他的耳中：“還不是，只是引導(dǎo)惡的一種手段而已?！?p> 聽聞這話，李安全頓了一下腳步，待再次邁開步伐時，他的臉上露出了一抹凝重與深沉。
“人性本能都是利己的，在圣師的教化下，這種利己行為被一定程度進行克制，但并不會消失，只需一個火苗就能徹底燃起。
“那個青年看到我們遺失東西，善意提醒并歸還，但當(dāng)最終卻被我們誣陷成偷竊的賊，這是教化后的善意與本能利己的沖突，在這種沖突之下，即便是再良善的人也會思考行善是否有意義，是否值得。
“當(dāng)這種懷疑產(chǎn)生的時候，本能的惡就開始壓制了后天教化生成的善，他會在行善之前推敲揣測，擔(dān)憂行善會不會給自己帶來麻煩。
“這種困擾不斷侵蝕心靈，最終會讓人變得自私、利我、冷漠、無情，而本源魔氣就會在這個過程中不斷產(chǎn)生?！?p> 耳邊再次響起了代維的話，他的語氣依舊平靜，但吐出的文字卻帶著刺入人心的冰寒，理智而又無情，就像是一雙不斷剝開衣服的手，最終讓人赤裸地站立在寒風(fēng)之下。
李安全不知道該作何回答，良久后，才開口沖代維問道：“那祖魔，我們還要引導(dǎo)多少人才能得到足夠的本源魔氣?！?p> “很多，但主要的目標(biāo)還是在那個青年身上，我們冤枉那個青年，施放出他的自私本性，只能讓他一個人生出本能的惡，提供的本源魔氣很少。但是——”
說到這里代維頓了一下，就在李安全轉(zhuǎn)頭看來的時候，代維又開口道：“但是把他逼死就不同了。
“只要我們利用流言引導(dǎo)鎮(zhèn)民將他逼死，然后再宣布他是被冤枉的，這時候那些鎮(zhèn)民就會對青年的死產(chǎn)生愧疚和罪惡感，認為自己也是殺人兇手。
“這種愧疚和罪惡讓人不安，會時刻折磨心靈，鎮(zhèn)民們?yōu)榱瞬皇苄撵`上的折磨，會為自己開脫，而開脫的最好辦法就是找人頂替，所以自然而然地就會把錯責(zé)都歸咎到我們身上，認為自己是受了我們的蒙蔽，所以才會對青年惡語相向，最終導(dǎo)致青年死亡。
“選擇是自己作出的，但把錯責(zé)都歸于別人，這是屬于本能的自私利己行為，是一群人的惡，可以提供大量的本源魔氣。”
聽到代維的下一步計劃，李安全心驚肉跳，這個計劃看似簡單，但細思其影響卻讓人感到心底發(fā)寒。
他顫抖著聲音沖代維提出疑問，“那萬一那些鎮(zhèn)民相信了他的解釋呢？那些鎮(zhèn)民被教化得那么好，應(yīng)該會聽他解釋的吧？”
“不會的，沒有人會聽他解釋，也沒有人愿意聽他解釋。人們只相信自己想要相信的東西?！贝S如是說。
他的話就像一把鋒利的刀子，一寸一寸地割斷了李安全心頭那根名叫希望的線，也割碎了他對青年的不忍和悲憫。
事已至此，已經(jīng)無法挽回，再去計較只會顯得做作，不管他情愿或者不情愿，不管他做得好還是不好，他都參與了，這是已經(jīng)確定的事實。
所以，他已經(jīng)成了冤枉青年的兇手，是主謀還是幫兇并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