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遲韶，神志混沌不清，一直昏睡到了申時末，方才有了幾分清醒之意。
郁茗似是預測好了一般，走到遲韶身邊坐下，將一個小瓷瓶交到遲韶手里。她微微嘆了口氣，娓娓道來：“前幾日，太子出逃，逃到孫氏書堂，是我一時糊涂，不知道師父已經(jīng)站到了遲大人這邊，便將一瓶湘西巫蠱的毒藥給了他。這藥是我按照他說的而配置的，看似無色無味，實則毒性剛烈。自研究出此味毒，我尚未將解藥研制出。遲大人將這藥交給我?guī)煾?，相信以她在蠱術上的造詣，研究出解藥應該不在話下?！?p> 遲韶接過：“你師父......是鬼蠱娘？”
郁茗點了點頭：“正是。”隨后又似是想起什么一般，從旁邊拿來一張信紙，道，“這是方才不久，有人飛鷹傳信給遲大人的?！?p> 遲韶謝過后，將那信紙展開：藍氏已知，宣戰(zhàn)明日，請遲大人做好準備。
“燁炎郡府那邊著急了，遲大人打算怎么打？”郁茗側(cè)身看了一眼，問道。
“還能怎么打......現(xiàn)在這種局勢，當然是包抄。不過武凝和徐文那邊的兵不能調(diào)，必須守著。曹縵出于謹慎，他的府兵應該還沒有調(diào)出褚陽城，應該還在兩城的城門處。今晚調(diào)過去當然是不可能的，所以，我打算突襲?！边t韶在心中布好了局，“燁炎城內(nèi)部必須找人撐著，我看張之安不錯。藍妄體內(nèi)的毒還沒有祛除，上了場應該會發(fā)作，以張之安的武功，臨時撐上半個時辰應該沒問題。我今晚趕去與曹縵匯合，兩萬人守住褚陽城南城門，不讓燁炎城的信使出入，也不讓褚陽城的兵從這里而出，剩下的一萬人我?guī)е?，從北面包抄?！?p> 遲韶頓了頓，又看向郁茗：“你......還有件事拜托你?！?p> 郁茗道：“遲大人盡管說?！?p> 遲韶猶豫片刻，大概是此事有些為難，但終于還是開口：“幫我穩(wěn)住褚陽城內(nèi)的局勢。若有人要將攻城的消息報給朝廷，攔住他，來生死門，把他做掉?！?p> 此事看來確實有些難度，但卻是頗為關鍵的，郁茗若是拒絕，恐怕這個任務也沒人可接?！拔铱梢源饝谊柍堑牡乇P很大，我也不能確保能攔下所有消息。”
“盡力而為即可，不必勉強?！边t韶堅定道，“能抓一個就抓一個，不能抓的，事后我來弄?！?p> 郁茗便接了令：“是?！?p> 遲韶緩緩起身，活動了筋骨，覺得這一下可爽快了不少，難得地笑笑：“多謝了。那我就先走了，往返康寧城，可得用不少時間?！?p> 言罷，便將那扇門推開，提上佩劍，出了門。
郁茗的生死門素來都有這個規(guī)矩，不能從進來的門出去，若是如此，便是死路一條。但如今遲韶頗為招搖地從這門出去了，倒也沒見郁茗多說什么。道是規(guī)矩由人定，亦可因人而更改。
出了生死門，遲韶看了看逐漸暗下的天色，順了順氣，尋著來時的路出了孫氏書堂，徑直往康寧城去。
冬天晚上來的快，等到遲韶到了康寧郡府的時候，便已過酉時了。她先是去了鬼蠱娘的房間，將瓷瓶交到她手上，簡單交代事情的經(jīng)過，便草草告別了。
而到張之安的房間，她卻是停留了很久。
“明日燁炎郡府像我們宣戰(zhàn)，但一來是太子府上的三萬府兵還沒有調(diào)過來，今晚我怕是要去那邊處理些事宜，明日早上也趕不過來了，二來是計劃中要包抄，太子府兵必須得我調(diào)令。但正面對決這邊又不能沒有人撐著場面，所以我想讓你暫時代我上戰(zhàn)場?！边t韶進了張之安的房間，叫張之安將手中的事停下，一字一句嚴肅道。
張之安頗為吃驚，一聽遲韶說完便愣住了，含糊不清道：“......我......代您......打誰？”
遲韶淡淡嘆了口氣，倒是不先回答張之安的疑問：“前些日子，還沒有攻打燁炎城的時候，前輩研究出一味毒藥，溶在酒中，讓燁炎郡守藍霆手下的大將藍妄喝下。那毒是慢性的，會抑制他的力量，將他的武力控制在一定的范圍內(nèi)。這樣也會加大勝算。此行兇險，你的對手，就是藍妄?！?p> 張之安聽她這么說就更是坐立不安了：“藍妄在武學上的造詣遲大人你不是不知道，他的力量之大，怕是比您還要更勝一籌。您與他對決是有勝算的，但換做是我我豈不是要去送死......就算是硬撐，藍妄再手下留情些，我也只能撐上半柱香的時間，或許連半柱香的時間都撐不過。不是我推脫，只是......”
“你有勝算?！边t韶用更大的聲音將張之安的聲音壓住，堅定道，“我雖然不了解藍妄是個什么樣的人，但就憑上一次下毒，和他來往的兩三句，就可以知道他的作戰(zhàn)風格。他的速度不慢，但也不會很快，與普通江湖人相差無幾。之所以有所謂的戰(zhàn)無不勝，無非就是因為他的蠻力很大。若要我去接他的拳頭，我也接不下來，恐怕還要損傷接拳的那一只手。蠻力一大，威力一大，對方就會心慌，他就是利用這種心理作用?！?p> 遲韶看看張之安，點點頭道：“他的身形，與我差不多，進而你的身形便會小巧許多，想來速度也會更快些。你第一次來我府上與我交手的時候我注意過，速度一定在藍妄之上。所以你贏的關鍵一點在于速度。而就像你想的那樣，光有速度是遠遠不夠的，體力也要好，這樣才能將速度發(fā)揮到極致。這兩點你沒問題，不用擔心?！?p> 張之安還是有些膽怯：“但他的武功路數(shù)......”
“隨機應變，只能如此?！边t韶打斷道，“那日我并未與他切磋，他的路數(shù)我也不知道。”
燭光搖曳，就似張之安的心思一樣飄忽不定。
遲韶將一旁張之安的佩劍交到她手里：“拿好這把劍，到時候千萬不要膽怯，也不要被他的力量所震懾。你并不需要撐太長時間，半柱香的時間足夠了。我明天應該會比你們早些出發(fā)，前鋒軍我?guī)ьI著，應該能在你二人打的那段時間以前到你身邊?！?p> 張之安雖說在遲韶的指引下有了些頭緒，但還是疑惑道：“遲大人手下難道缺人嗎？這次找我上去......”
“缺，非常缺?！边t韶直接道，“江湖上我自己都是一個人走的，沒有什么知己或結(jié)義，頂多是偶爾聚在一起喝杯酒什么的，現(xiàn)在大概早忘了。再者說，他們一群江湖人，大概也不愿意明面上與朝廷為敵?！边t韶隨口道，大概也不怎么把這事兒當回事兒，調(diào)轉(zhuǎn)話題道，“不過，此次我找你，除了手下沒有人之外，還有一個原因?！?p> 張之安疑惑：“什么原因？”
遲韶道：“你的身份?！?p> 張之安聽她這話，反倒覺得遲韶這是有些諷刺她的意思：“遲大人是想說，因為我是張府的三小姐，所以他不敢把我怎么樣嗎？”
遲韶有些嚴肅道：“這確實是我在考慮人選時想到的一點，因為你的特殊身份，雖說你已經(jīng)和張府斷絕了關系，但張府卻沒有表態(tài)，就證明你還是張梧的三女兒。由此他不敢殺你。不過還有一點，就是你足夠讓他放松警惕，我也好就此偷襲。他本人的性格，驕縱狂傲，看到一個弱不禁風的女子與他對敵，下手定然會輕許多。進而你周旋的目的就可以很好的達成?！?p> 張之安若有所悟：“如此說來，在和他打的時候，我還要盡量顯得自己占了下風？”
遲韶道：“可以這么說，你可以在幾次明明有把握完美地閃躲掉的時候動作遲緩些。不過他此行的目的是將我們趕出燁炎城，你也要注意別太放慢步調(diào)，盡量不要露出破綻讓他有機可乘，一舉抓獲你?！?p> 張之安點了點頭：“這個我到時候再看。如此一來，半柱香的時間我應該能撐?！?p> 遲韶見張之安應了，總算是輕松了許些，見窗外景色也不早了，臨走前囑咐了兩句：“收拾好東西，去燁炎城和長孫匯合——你們今晚可以再商量商量對策，他在這方面有些研究。今晚好好休息，別和長孫聊得太晚了?！?p> 張之安臉頰微紅，微微低下頭，“嗯”了一聲。待遲韶離開，便轉(zhuǎn)身開始收拾衣物，帶好兵甲，駕馬上路。
鬼蠱娘那一邊，雖說遲韶說只要她在攻下褚陽城之前將相應的藥劑配出就好，但出于好奇，她還是將那瓷瓶打開，細細研究。粗略估計，那似乎是一種可以在進入人體內(nèi)快速蔓延到血液而直通心臟，麻痹心臟內(nèi)的血管，再順著循環(huán)傳到大腦的一種奇妙的微小生物，大概比蠱蟲還要更為玄幻一些。
畢竟若是單純的毒藥，就算是再烈的毒，也需要經(jīng)過消化過后進入血液，再傳到要害，這需要一定的時間，在瞬息之間絕對達不到。不過還有一種可能，在進入人體內(nèi)便順著胃內(nèi)的神經(jīng)傳到大腦，如此一條路徑也是可行的。但她認為那不對。
尚且在兩種可能之間飄離著，看來鬼蠱娘這一夜若不能將這毒研究出個頭緒來，是堅決不會安寢的。
曹縵那一方是令遲韶頗為安心的，曹縵的計策與遲韶想的相差無幾，進而他早就與九位領軍道清了此事。遲韶過去，一一會過了那九人，簡單交代了事宜，說好明日帶三路軍后，便放心入睡了。
剛好亥時末。整座城都安歇，人們巧妙地在紛亂且隨時都在變化的時代中尋到了安定生活的方法——至少保一條命——至此時也都將燈歇了。
一切都待明日一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