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陣中。
往日寧靜祥和的小鎮(zhèn),現(xiàn)在已經(jīng)化為一片黑煙滾滾的焦土,排列有序的樓閣小屋,在那驚天動地的一擊之中,全部化為飛灰,除了人再也沒有活著的東西了。
被深深埋在地下的古川,后背鮮血淋漓,兩只耳朵中,向外滲著暗紅色的血液,如同一條粗紅的蚯蚓彎曲的爬出。
他已經(jīng)陷入深度的昏死狀態(tài)中,就算是有人一刀斬下他的腦袋,他也不會有絲毫的覺察。
‘吧嗒’一塊黑焦的斷木在廢墟上滾下,邊沿處還帶著絲絲暗紅的火痕,灰白色的淡淡煙霧裊裊升空。
天上是一片陰暗的混沌,與地上濃煙混為一體,再也看不出天在那里,地在何方,那不可抗衡的蟒龍此刻也不見了蹤跡。
一條細(xì)長的、身上滿是開裂血痕的蛇爬了出來,它身上鱗片四碎,在那黑土覆蓋的廢墟上,留下一條淺淺的痕跡,身上黑焦的爛肉脫落,露出鮮紅色的血肉。
黑蛇帶著孤獨與寂寥的神情,帶著滿心的哀涼環(huán)視著四方,看著那再也看不出原貌的方鎮(zhèn),化作焦土的方鎮(zhèn),回想著毀滅的前奏。
天上的蟒龍重塑身軀之后,抬起的墨綠色頭顱,猶若一座拔地而起的青峰,在瞬息之間突破重重劫云的覆蓋,帶著清澈的龍吟聲升天。
它的下半部分身軀潛藏在虛空當(dāng)中,升起的鋼鐵長嶺一般的蛇軀直抵幽陣最上空,暗藍色的雷霆好似小蛇,在蟒龍龐大的鱗甲旁閃爍。
在透明的結(jié)界旁,兩道璀璨道令人窒息的魔星驟然亮起,那是蟒龍的眼!
龍的威嚴(yán)與蟒的恐怖氣息交替混雜,化作一道扭動的龍卷,裹挾著四周轟鳴的雷霆,從東方的天空引來暗紅色的熔巖,沿著那無形的‘天空’匯向龍頭處。
在死亡來臨的這一刻,世界異常安靜,互為敵手的人放下了手中的兵器,潛藏在暗中的人走了出來,在這滅世的一擊之下,藏躲顯得多么空虛無力。
一群服飾不一,種族不同,樣貌也有著巨大差異的人,在這一刻,做著同樣的動作,除了躲在地底的某個肇事者。
他們或是金黃,或是深黑,或是碧綠色瞳孔中倒映著火光,看著猶若漲潮一般的熔巖,從東方的地平線上滾滾而起,泛著滾燙的亮光,沿著無形的結(jié)界沖向那萬丈之高的巨蟒。
龍吟聲依舊,天地間各色的雷霆紛紛匯集灰暗的龍卷之中,地面在輕輕顫動,北方的荒原上,亂石升空;南方的怪木林里,一株株嶙峋的老樹被連根拔起,在方鎮(zhèn)之中,房屋升空,地面被剝離……
仿佛是大地失去了引力,天地間一片雜亂,黑蛇的視線不斷被升起的雜物截斷,這時候它已經(jīng)不再隱藏。
在這死亡到來之際,它暗紅色的鱗甲再度亮起,金黃色的瞳孔中古文升起,黑蛇蓄勢待發(fā)。
它是血統(tǒng)純正的神靈古族,貴為天地的遺民,哪怕是死,它也要挺直脊梁,展現(xiàn)屬于神靈古族的風(fēng)度!
只是……到最后,它也沒有展現(xiàn)出完整的圖騰形態(tài)。
古川躲藏在地底,一雙雞賊的眼睛的敏銳的掃視四周,看著那一個個帶著悲壯神情的人,他心里在計算蟒龍轟炸過后,該怎么逃出升天。
對他而言,真正的對手從來都不是那不可抗衡的蟒龍。
“我是不會死的!”古川的情緒有些低落,臉上也多了些悵然,他強行給自己鼓氣,這一必死之局一定要挺過去!
這世間的繁華他還沒有看過,該死的鎖鏈還沒有收拾過,那只賤雞還沒有敲打過,他怎么能這么輕易的死去呢!
毀滅還是降臨了。
天上是雷霆交錯,熔巖滾滾的火日,地面是越來越高的溫度,不斷蒸發(fā)的水汽,眼中神紋旋轉(zhuǎn)的黑蛇掃視四周,對于毀滅的預(yù)兆視而不見,它有更重要的事要做。
它平靜的眼眸看著那身姿曼妙的女子,她換上繁復(fù)的黑色長裙,梳著黑細(xì)的長發(fā),在這末日來臨之際,她選擇正面去死。
只是,她眼中的憂傷是怎么也遮擋不住的,她那帶著哀意的眼眸看向方家的中央大殿,最后轉(zhuǎn)移到方家西北角,看著那化成廢墟的小院。
她突然轉(zhuǎn)過臉,向遠處掃視一眼之后,又立刻低下了瑩白細(xì)膩的臉龐,嘴角勾起的弧度讓人心傷。
黑蛇看著她輕啟的朱唇,不用想就知道她在道歉,這種事發(fā)生過很多次了,大多是在生死之交的時候。
天上的火日降臨,尚未落地,中央的地帶已經(jīng)是一片赤紅,仿佛地底火山即將噴發(fā)。
黑蛇轉(zhuǎn)過頭,眼中神文悄悄流轉(zhuǎn),它上下顎分開,一張一合像是在頌?zāi)钪裁础?p> 天地間靜悄悄的,一片片帶著血跡,反射著末日紅光的黑色蛇鱗飛出,貼近地面繞行到女子背后。
黑蛇微微抖動的身軀上熔巖滾動,帶著神靈古族特有的高傲,蔑視著落下的紅日,宛若末代的王者,身上的龍炎迎風(fēng)而動,它至死不屈。
它覺得自己該做的事已經(jīng)做完了,除了那必不可少的一件外!
“你個菜逼!”這是黑蛇第一次口吐人言,帶著憤恨的語氣,對著身后那趴在地下的蠢貨說的。
古川臉上覆蓋一層鐵銹,骨節(jié)都變的僵硬不堪,他艱難的抬起頭,帶著一臉的懵看著王者般孤傲的黑蛇,它連頭都不屑回。
古川張了張嘴,落下的鐵銹竄進他咽喉深處,那久違的血腥氣夾著鐵銹味再度降臨,仿佛那頭龐大無邊的雪龍,再度破碎虛空,帶著滿天的鐵屑降臨到這個世界。
到最后,古川還是沒有反駁出聲,在他看來是因為鐵屑的原因,那東西讓他張不開嘴,而不是心虛理虧。
身旁亡魂縈繞,腳下尸體疊加的方田,看著不可抗拒的紅日,只覺得這一幕是多么的收悉,回想起了往日。
那時候他還在鋼鐵王城,和現(xiàn)在一樣渺小不起眼,耳邊還時常回蕩著凄厲獸鳴聲,目之所及,血色遍布。
在他心中,那號稱永不墜毀的鋼鐵王城,不可攻克的堡壘打開了最為堅固的王門。
在那一刻他心中所有的信仰全部倒塌,看著血霧般的紅云,方田呆呆的站在原地,臉上不知道該掛上什么表情。
血色的云霧接天連地,改變了那存在了億萬年的天地,血色的尸水從地上滲出,浸染了黑鐵般的山岳,鐵鉤一般的黑樹枝丫,為這片天地?fù)Q了面容。
站在王門之前的是一批不死王者,他們的名字震古爍今,代表的是幽門的最高戰(zhàn)力,象征著不死不敗。
他們眼看幽門崛起,眼看幽門敗退,他們見證萬靈復(fù)蘇,參與仙宗大戰(zhàn),他們東征神靈古族,西平域外動亂,南克不朽仙宗,北攻史前蠻妖,他們戰(zhàn)力通天,血氣蓋世,個個都是活著的傳奇。
在萬靈的跪服之下,在神靈一般護衛(wèi)的簇?fù)碇?,身披血色鱗鎧,背展仙鐵血翼的‘天子’出現(xiàn)了。
那時所有的人眼前一片血紅,當(dāng)他們再度醒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不知道身在何方。
方田睜開眼,看著通紅的地面,看著如血一般的天地,他感覺那一天再度來臨,他又要被流放了。
“我最放不下的還是王城??!”這個睜開眼看到的便是血色鋼鐵的男人,在這一刻正視了自己的心,被壓抑而下的血霧從他身后升起,修改著這片天地,他也變了!
盤繞在樹上的青蛇游了下來,化作嫵媚逼人的絕代女子,她如雪的玉背上一片亮紅,冰冷的蛇瞳掃視四周,穿過一條破舊的小道,消失不見。
那株蒼翠的古木,在青蛇離開之后,緩緩被剝離開地面,在無形的大手的托舉之下,如撲火的飛蛾一般,帶著熊熊烈火,掉落這黑紅的枝丫飛向無邊的紅日……
老頭看到蟒龍的沉寂之時,臉色陰沉如墨,他蠕動的血臉看著黑火燃燒的戰(zhàn)場處,滿是殺意。
在他生命最后的時候,他找到了自己存在的意義,他要開啟新時代,為天子而活!
所以,他不能忍受有人挑釁幽陣,冒犯天子。
而眼前的火墻就是明目張膽的挑釁,可那蟒龍為什么不出手?天子的奴隸就應(yīng)該按照天子的命令而活,別說萬年,就是十萬年,百萬年,它都應(yīng)該遵從!
如果不是受限于身體,老頭會攜帶天子令沖出魂奴留下的結(jié)界,讓幽陣的力量碾碎那條畜生!
事情很快如他所愿,看著卷起天地的龍卷,感受著熔巖滾過結(jié)界的磅礴景象,老頭覺得這一切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在狂笑之中,老頭的肉軀重塑完畢,他帶著癲狂的笑容震碎木門,沖了出去,他要感受末日!
至于屋內(nèi)的天子令,屋外的域門都被他拋之腦后,他要看著那群不知死活的家伙下地獄,然后再前往地獄的路上,他要再一次解決那個放出黑日的雜碎,讓他后悔來到這個世界!
“老家伙瘋了!”和古川有著同樣想法的方家主,躲藏在地下石室當(dāng)中,激活了那狹小的陣基,成功的固守這片天地。
看著這不可想象的一切,他實在想不明白,只不過是殺個人而已,怎么就演化到蟒龍出手,幽陣復(fù)活的地步。
地下石室的胖子撕扯著頭上稀疏的灰發(fā),在這短短的一段時間里,他已經(jīng)崩潰了,他的底牌全部失效,他就要死了!
‘不——’方家主心中一聲怒吼,抬起灰白的肥臉,怒睜著血絲遍布的小眼,他如野獸一般張開血口,喉嚨深處發(fā)出嗜血的吼叫,白膩的皮下似乎有什么在掙扎著。
‘噗!’在一聲血肉撕裂的清脆聲音中,一根鮮血淋淋的骨刺刺穿絲綢支撐的大衣,在胖子脊柱上抖動著,衣服底下是一連串尖銳的骨刺。
在這末日到臨之際,在這封閉的石室之中,一頭血色的人獸撕開肥胖的人軀,邁著血肉纏連的腳步走了出來……
大日落地,天地間一片寂靜,萬物都失去了聲音,毀滅的氣息以摧拉枯朽之勢抹去地面上的所有,回憶也好,活死人、變異也罷,都要被這不可抗拒的力量徹底摧毀……
在生死之際,那被留在污穢的小屋中的天子令,內(nèi)部傳來清脆的碎裂聲,瑩瑩紫光融化了空間,照亮了一座座幽龍盤踞的‘生’門,在生死交叉的一刻,生門全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