遠處群山連綿不斷,山頂處云霧環(huán)繞,白雪皚皚,山腳之下一片翠綠,在清風的吹拂之下,碧綠的海洋微微搖動。
這片天地清冷而孤寂,處于其間會不由自主的生出一種渺小之感,感嘆世界的永恒,凡人的卑微。
“謝謝你帶我來這么一個地方,雖然我看不到它,但聽著風聲,感受著氣流的涌動,我心中已經(jīng)好多了?!?p> 古川褪下一身沉重的蛇鱗戰(zhàn)甲,散開黑暗無聲的霧氣,穿著一身淡薄的黑衣,漫步在草叢之上。
在他身旁,一個長發(fā)及腰,眼神澄澈的女子跟隨左右,小心照看著他。
天高地厚,在這片純凈的天地間方空靈也顯得輕松許多,那風采出世的臉龐上,淡淡的笑容一直沒有消失過。
她接過古川的話,輕聲問道:“為什么不睜開眼,解下蒙眼的黑布呢?
這么好的景致,不看看你不覺得可惜嗎?”
古川輕輕的將腳下的一顆石子踢走,感受著它在空中滑翔,在地上翻滾,久久不曾說話。
他張開雙臂,用力的吸一口氣,像是要把這片天地的空氣給吸凈,保留在體內(nèi)。
吸氣的時候裝的有多昂揚,呼氣的時候心中就有多沮喪。
“說實話,經(jīng)過方鎮(zhèn)一役之后,我一度想過退出這條路。
不過現(xiàn)在我想繼續(xù)走下去,盡快離開這里。”
方空靈黛眉不經(jīng)意的皺了皺,她近期經(jīng)常聽到古川說這種話,而他的傷還沒有徹底恢復。
古川手掌一翻,一柄細長彎曲如蛇的古劍,出現(xiàn)在他的手中,他輕輕撫摸摸。
在走出方鎮(zhèn)這半個月里,古川在方空靈的教導之下,對于修道者應該了解的常識,都學習個透徹。
一些基本的陣紋,空間靈器,道符他都會用了。
在這一過程當中,古川不僅一次感嘆道方空靈真是個富婆??!這條大長腿抱對了!
先是對他無微不至的關照,不惜耗費各種靈草為他養(yǎng)傷。
隨后又是贈送道符,一些品階不明的靈器,總之沒有一樣是簡單的。
他也曾問過,她到底是從那里弄來這么多東西的?結果方空靈都是笑而不語,隨意應付過去。
這時候的他,已經(jīng)不是方鎮(zhèn)中那個修道不到兩天的菜鳥了,基本的常識他已經(jīng)具備。
越是這樣,他越發(fā)現(xiàn)自己看不透方空靈,她到底從哪里得來這么多天材地寶?該不會把幽陣給拆了吧?
看著古川手持蛇劍愣愣出神,方空靈眼角的余光又不知道飛到那里去了。
“你還在想那些事?你到底是多沒見過世面吶!”方空靈輕聲打趣道,她想轉移他的注意力。
在生死的磨合之中,兩人之間的關系越來越緊密,而方空靈也越來越擅長打趣他了。
古川聽完方空靈的話之后,身軀微微一顫,遮眼的黑布險些掉下來。
他幽幽的“看著”方空靈,道:“我讀書少,不識字,你別欺負我。
靈器,靈藥,靈丹,靈石,道符……
這些不管品階如何,都還好說,弄到并不難。
那你告訴我初代天子的黃金龍卷,這個也是大路貨嗎?”
方空靈的特殊地位,通過那兩個黑衣人他已經(jīng)有所了解,在方鎮(zhèn)中也有見識過。
如此特殊的人,身上的“雜物”稍微“多那么一點”,也不是不可以接受。
但那可是黃金龍卷啊!就算不是天子親筆傳下的,那也絕對是初代王的筆跡!
這種東西就是放在青霄閣,幽門之中,也絕對是鎮(zhèn)教至寶!
結果,在一天中午,那宗古卷就那么砸在了古川頭上,在地上滾出老遠。
當他再度拿起的時候,上面已經(jīng)沾染了薄薄的一層灰。
對待黃金龍卷的態(tài)度如此輕?。」糯ㄔ谥勒嫦嗟臅r候,著實被震到了。
“???那個呀……”方空靈不甚在意的說道,“我在幽陣地底撿到的,對我沒太大的用,就送給你好了。
不過……”
方空靈話鋒一轉,嘴角勾起一絲笑意,將矛頭指向了古川。
她步步緊逼,一雙黑白分明的眼睛緊緊盯著古川,身體險些貼在古川身上。
盡在咫尺之間,古川可以清楚的感知到她微弱的吐息,淡淡的馨香,那被風吹起的發(fā)絲還在輕輕撩動他的鼻尖。
“在最后,你明明已經(jīng)重傷,意志瀕臨崩潰,是怎么洞穿域門的?”
古川腳跟微微后退,企圖與方空靈拉開距離,但身后無形的屏障告訴他,他已經(jīng)被逼進了墻角。
“我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嗎?我當時什么都不知道嗎?”
“唉——”方空靈模仿著古川的口吻,說道:“我不是已經(jīng)說過了嗎?那是在地上撿的?!?p> 我信你個鬼!古川在心里翻著白眼,其實對面的反應也差不多。
這次交談又是無疾而終。
古川隱藏了鎖鏈和異時空“古川”的存在,因為現(xiàn)在還不是揭牌的時候。
貿(mào)然說出那些隱秘,或許會震動那張已經(jīng)成形的蛛網(wǎng),引出不知名的獵食者。
現(xiàn)在的麻煩已經(jīng)夠多了,他不想再把身邊的人拖下水了。
對面的女子和他有著同樣的打算,時機未到!
天子說自己已經(jīng)死了,留下的只是一道殘影,隨時會風化而逝。
所以在生命的最后時刻,他將自己全部的希望,壓在了方空靈的身上,確切來說是那方宇宙雛形之上。
并將真正的天子令傳給方空靈,讓她自己去挑選幽陣中有用之物,隨后天子化作黑煙,消散而去。
那時候,地上掉有兩樣東西,一枚不知名玉質(zhì)制成的天子令,和一宗疑似初代天子謄寫的黃金龍卷。
方空靈也沒有騙古川,只是省略了某些“無關緊要”的細節(jié),黃金龍卷真的是她在地上撿的!
雖然雙方都知道對方有所隱瞞,但也都覺察到對方的善意,隨后相視一笑,默默轉身繼續(xù)向前走。
古川不斷用手掌擦拭手中的蛇劍,雖然沒有看到它,但每一次觸碰劍身,他都能夠感受到其中的哀意。
蛇靈,血鴉子。
古川在心中默默念叨著這兩個名字,他總感覺這件事沒有結束。
原本的蛇靈長劍細而彎曲,劍身青芒閃爍,帶著難以言喻的靈性。
那銀白色的劍鋒閃著寒芒,耀眼的寒光從劍柄滑向劍尖,流露著攝人心魄的鋒芒。
現(xiàn)如今,古川用手輕輕擦拭著劍身,感受到的確實裂痕遍布的劍體,粗糙刺手的龍紋。
雖然看不見劍的軀體,但他已經(jīng)感知到慘白如廢鐵的劍身,滲入裂痕的黑漆……
“我的傷已經(jīng)養(yǎng)好了,實力也已經(jīng)達到了聚靈七鏡,我們什么時候離開這里?”
古川停下腳步,收回殘劍,對著前面引路的人輕聲問道。
方空靈不動聲色的輕輕嘆息,努力不讓古川覺察到,但她忘了對面人的恐怖直覺。
感受到方空靈心中的抵制,古川假裝沒有發(fā)現(xiàn),等待著她的回答。
這種平靜的生活實在太理想!簡直和他夢想中的一模一樣。
正是因為如此,他才會在深夜突然驚醒,因為周圍的一切都讓他感覺到恐怖。
當藍天白云,青青草原全部都消失的時候,外面一片滲人的黑暗,就像是被深黑色的霧氣籠罩著。
每當這個時候,古川便渾身冷汗,發(fā)白的骨節(jié)緊緊的抓住蠶絲被,竭盡全力讓自己冷靜下來。
他總會在無形中感知到,有另外一個“古川”住在外面,當他推開門的時候,對方就在那里等著他。
或許在那個“古川”身后,還會有一個氣質(zhì)黑暗的無面人輕輕問好,“我等你很久了!”。
實力,唯有足以打破一切的實力才能夠給他安全感,才能讓他擺脫噩夢的侵襲。
在這里的半個多月時間,唯有他突破瓶頸的那兩天晚上,他睡得最安穩(wěn)。
其余時候,他都是解開遮眼的黑布,愣愣的盯著屋頂,直到天亮。
“你真的想好了嗎?你的精神并不穩(wěn)定。
蛇靈的囑托是應該去完成,但不用急于一時,這其中的事不是你想的那么簡單?!?p> 方空靈神情嚴肅,目光炯炯,盯著對面黑布遮眼的古川,想從他臉上看出他究竟在想什么。
古川避開她的目光,低聲苦笑道:“如果沒有外在壓力,我愿意在這里終生定居。
可現(xiàn)在這種日子……”
古川不知道該怎么說,難道要我告訴她這里太符合我的想象了,所以我要離開?
看著古川輕輕搖頭,將剩余的話咽在肚子里,方空靈輕輕皺眉。
“我希望你離開這里是為了你自己,別人的意志不應該凌駕于你之上?!?p> 在這幾天里,古川接連和她提起離開的事,伴隨的是他越來越惡化的精神狀態(tài)。
也許離開是一個不錯的選擇。方空靈認同了古川的想法。
古川知道她的憂慮,于是勸慰道:“離開這里不是為了蛇靈,也不是為了助你成就王道,而是我不適合這里。
當我走到絕巔的時候,能夠守住一方凈土的時候,我也許會隱居在這里。
但那不是現(xiàn)在,呆在這里只會消磨我,除此之外沒有別的用處了。”
方空靈清澈的眼睛掃過遠處純凈的大山,看著山腰處搖擺的樹林,又向下移,看著潺潺的冰雪融水形成的溪流。
她的目光在那里繞了一大圈,最后回到了古川身上。
她輕輕的拍打著古川的兩肩,為他整理有些褶皺的衣服,柔和的目光落在他的臉上。
古川轉向一邊的頭扭的更狠了,幾乎是故意側過臉,不如正視她。
“既然你已經(jīng)決定了,那就走吧?!?p>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