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籠中之鳥李子固

　　不過，何騰蛟左右逢源的投機取巧行為也受到了懲罰。

　　按照李巖的建議，將地域廣大且人口眾多的湖廣一分為二，以洞庭湖為界，北為湖北，南為湖南。何騰蛟依舊為湖廣總督，總督湖南湖北。而堵胤錫則是湖北巡撫。表面上看，何騰蛟總督的區(qū)域沒變，權(quán)勢似乎也沒變，而堵胤錫由湖廣巡撫成為湖北巡撫，地位還降低了。但實際上，堵胤錫這個湖廣巡撫其實一直是作為何騰蛟的副手存在的，并沒有獨斷的權(quán)利。但是，將湖廣一分為二，堵胤錫反而掌握了湖北的實權(quán)，因為巡撫與總督在名義上都是朝廷的官員，并不是地方官，一樣都有向朝廷奏事的權(quán)利，因此，巡撫并不能簡單的視為總督的下屬。這一點，無論何騰蛟還是堵胤錫都心知肚明，不同的是，何騰蛟如同啞巴吃黃連，而堵胤錫則是擼起袖子打算大干一場了。

　　李巖算是真正明白體制中人的為難之處了。

　　按照李巖的想法，既然滿清是此時東亞大地上最強大的勢力，為了與之對抗，自然只能團結(jié)一切可以團結(jié)的力量，比如如何對待已經(jīng)建立的隆武朝廷以及魯監(jiān)國的小朝廷。

　　此時，肇慶朝廷實權(quán)掌握在黃道周、傅冠、瞿式耜手中。甚至，因為朝廷新立，還離不開李巖的守護，李巖也得以參與國家大事。平時，基本上是黃道周組成的內(nèi)閣處理事務(wù)，李巖作為主要的軍事官員，給予咨詢性意見。

　　因為唐王與魯王已經(jīng)建立了自己的勢力，很有可能要用武力解決，李巖得以入席旁聽。

　　黃道周為首的內(nèi)閣大學(xué)士，態(tài)度果然是一貫的迂腐。按照黃道周的說法，“天無二日，民無二主。既然朱聿鍵與朱以海試圖挑釁皇權(quán)，那就必須讓他們付出代價，才能讓人敬畏皇權(quán)，才能因此團結(jié)所有漢人的力量，與滿清決一死戰(zhàn)！”

　　李巖反駁道，“此時滿清戰(zhàn)無不勝，攻無不克，正處于勢力的頂峰，大有席卷天下之勢。如果我們大明朝廷還要試圖制裁朱聿鍵與朱以海，勢必會引起擁戴他們的勢力的反彈，這就是漢人之間的內(nèi)戰(zhàn)了，若如此，反清勢力自相殘殺，無疑會使親者痛仇者快?！?p>　　黃道周思考了一會，說道，“子固之言也算有道理。先者，由于信息不暢，導(dǎo)致唐王、魯王先后監(jiān)國，其實也不能過于苛責(zé)于他們。老夫會適當(dāng)考慮放權(quán)于兩王，總督當(dāng)?shù)厥聞?wù)?！?p>　　然后又是招降大順軍余部的問題。

　　黃道周決然反對，“他們都是逼死先帝的罪人，我們?nèi)绾文軌蛞麄優(yōu)槲宜?

　　如此，如何對得起先帝？”

　　“可是，閣部，我大明的軍隊，戰(zhàn)斗力你想必已經(jīng)各有所了解，連我七百人的騎兵都可以縱橫無敵，讓他們面對戰(zhàn)斗力更強的滿清的十萬鐵騎，可能嗎？須知，他們可是還有數(shù)量更多的蒙古騎兵與綠營。”

　　“若我大明復(fù)興還需要得到闖賊余孽之助，那復(fù)興后的大明還是大明么？無非另一個大順罷了？李巖，你是大明舉人，雖然曾經(jīng)行差踏錯，但最終還是保我太子至肇慶，算是棄暗投明，可不要自悟。我輩讀書人，行事但求無愧于心，你作為大明的鎮(zhèn)南伯。可要對得起大明給你的榮耀！”

　　李巖長嘆一口氣，“易姓改號，謂之亡國；仁義充塞，而至于率獸食人，人將相食，謂之亡天下。是故知保天下，然后知保其國。保國者，其君其臣肉食者謀之；保天下者，匹夫之賤與有責(zé)焉耳矣。李巖其實情愿大順奪的天下，而不愿滿清夷狄入主中華，正如亡國與亡天下之不同也?！?p>　　亡國與亡天下之論是顧炎武在《日知錄》里首先提出的，最早版本是1670年出現(xiàn)的，黃道周自然不會知道。

　　他顯然為李巖的言語所震驚，一時不再言語，擺手讓李巖出去。自己卻在沉思。

　　隨后，李巖還是不甘心，又找到了傅冠。傅冠作為在中樞的另外一名大學(xué)士，雖然名次在黃道周之下，但是有崇禎朝的鍛煉經(jīng)歷，實干能力還是要超過黃道周的。因此，大部分的具體事務(wù)都是傅冠處理，黃道周多有倚重，也經(jīng)常詢問傅冠的意見。

　　李巖將自己的意見說給傅冠聽，傅冠連連點頭，口稱不錯。

　　李巖大喜，“閣部是同意李巖的說法了？您能夠勸服石齋先生么？”

　　傅冠卻搖頭說道，“老夫可不能找上石齋先生的門去，這可是對石齋先生的不敬?！?p>　　李巖對這些明朝官僚的性情更加無語了了，“閣部，現(xiàn)在都火燒眉毛了，您還顧慮到什么敬不敬的？您還記得揚州、嘉定、太倉的慘劇么？”

　　聽到李巖提到這幾個地方，傅冠也面北而跪，“先帝啊，是老臣有罪，不能庇護您的子民啊！”哭了好一會，才轉(zhuǎn)頭對李巖說道，“禮節(jié)也是維護官場秩序的重要方式之一，如果禮節(jié)不守，必然導(dǎo)致尊卑不分，進而導(dǎo)致官場傾軋更甚。所以，禮部才能居于六部之首啊！你放心，黃石齋會主動過來尋找老夫，老夫會盡力說服石齋先生。”

　　李巖點頭，心知再說什么也沒什么用了，只能在肇慶的自己的一個狹小府邸靜靜等候結(jié)果。

　　第二天晚上，李巖被傅冠招入府中，說道，“子固，你所提的，石齋先生大多同意了?！?p>　　“具體怎么樣的？”李巖追問。

　　“石斎同意冊封魯王唐王攝政王的稱號，并允許他們總督浙江、福建軍政?！备倒谡f道。

　　“這很不錯，至少安撫了二王內(nèi)部不愿靠向我朝的臣子，只是還有另外的招撫大順軍甚至大西軍余部呢？”李巖問。

　　“你所謂的大西軍就別提了，張獻忠不死，我們是不會招撫的。至于大順軍余部，我們的策略是，允許地方便宜行事?！备倒谡f道。

　　李巖說道，“果然是便宜行事??！”

　　傅冠笑罵，“你小子別不知足。還有，你說的亡國與亡天下這個論斷是怎么來的？即使石齋先生也很是震驚，就是因為你的言語，他才會允許下面的督撫便宜行事的。”

　　李巖還能怎么說，只能稍作解釋，聽完傅冠也是沉默良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