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保護(hù)

　　將府春暮，莫道流水無情意，護(hù)花潺潺里。

　　皇后命令，余溫立馬感受到背后兩個太監(jiān)發(fā)力，要把自己拖出去。

　　這樣子有失將府夫人儀表，反正逃不過了，余溫決定和兩位宦官商量下，她自己走出去。

　　“??！”

　　是葉榮。

　　他一臉怒容，大聲地喊出了最簡單最急切，也是他為數(shù)不多能使用的音節(jié)：“??！”

　　來自不同人的低笑在席間炸開，轉(zhuǎn)瞬即逝，因為葉榮剎那間似乎有著殺人的兇狠。

　　余溫張著嘴，眼睜睜看著葉榮把那塊書寫板砸到地上，紙筆一起落地，這一聲巨響后便什么人聲也沒了。

　　她知道自己記憶力不好，但是她還記得之前葉榮在朝堂上被宰相惡口冤枉時，心里著急但還是呆呆地在木板上墊紙書寫辯解的話語。在將府時，余溫從來沒有看到葉榮發(fā)過火吼過人，他與達(dá)官貴人交流時一般也都用寫字。

　　可是他今天為她，拋板擲筆，沖著皇后怒吼。

　　在宮宴上，在九五之尊面前，對象是身份顯赫的表長姐。

　　余溫以為葉榮不如她看過的穿越文里的俊帥男主，也不可能像瑪麗蘇男主一樣拽里拽氣地放肆護(hù)妻，至少是不敢站出來反對皇后和皇帝的。

　　“愛卿有何異議？”皇帝面色沉了下來。

　　葉榮從坐席間出來，走到余溫旁邊，跪下叩首后打手勢，余溫帶著哭腔給他翻譯：“若要追根究底，一切都是臣……一切都是臣內(nèi)人的錯?！?p>　　對上葉榮飽含怒意的眼神，余溫執(zhí)著地把錯誤的翻譯說完了。葉榮想要幫她開脫責(zé)任，余溫不許。

　　“娘娘理該杖責(zé)妾身，這會阿榮失儀也是妾身平日里被他嬌寵過多導(dǎo)致。”余溫說著蹩腳的理由，“妾身自己走出去?！?p>　　葉榮扯住正轉(zhuǎn)身的余溫的袖子，皇帝開口：“葉將軍，休要失了身為臣子的儀表與舉止?！?p>　　無視阿榮緊鎖的眉頭，余溫不得已低聲脫口而出她看來是哄小孩的話：“這是為了大家好你懂不懂，你再拉著我就討厭你了。”

　　說出“討厭”的時候，葉榮手不自覺一松，余溫快步隨兩個侍從走到殿外，跪在早已經(jīng)準(zhǔn)備好的墊子上。

　　要命！余溫膝蓋一接觸到墊子，之前在宴會上憋住的眼淚就下來了，這塊墊子塞著的棉花里摻了碎瓦片之類的東西。

　　她想要站起來，可是看到葉榮固執(zhí)跪在殿內(nèi)、皇帝皇后一臉苦惱的場景，余溫說服自己再撐一下。

　　皇后是向著葉榮的，她自始自終針對的只有這個出生商賈的葉夫人而已。所以只要余溫受責(zé)，她就能消氣了吧。而葉榮身為武將，性子莽撞一點也不會遭到很重的責(zé)罰。

　　每一杖下來，同時會有一個小太監(jiān)細(xì)聲細(xì)氣地報數(shù)：“一！二！三！”

　　對了，阿榮那天也是被杖責(zé)的。真好啊，能感受到和阿榮一樣的痛苦了。

　　呸呸呸，我怎么會有這么病態(tài)的想法，余溫罵自己。

　　“十！”

　　余溫暫時沒力氣站起來，她只感覺背部火辣辣地疼，膝蓋已經(jīng)沒知覺了。把她帶來的兩個小太監(jiān)架著她回到宴會上，葉榮此時已經(jīng)跪在那里。

　　太監(jiān)一松手，她腿一軟，趴到地上，還是葉榮用胳膊和肩膀幫她撐成跪坐的姿態(tài)。

　　皇帝瞥了皇后一眼，說道：“二位起身，回去就座吧。”

　　“本宮不想咄咄逼人，這件事就到此為止?！被屎蠼舆^宰相使過來的眼色，“事情都已經(jīng)過去了，終身禁足想必譚氏嚇得不輕，這么多天當(dāng)是好好閉門思過了，不如下個月月初放出來吧?！?p>　　余溫腦海被痛感占據(jù)，懶得再與皇后爭吵，迷糊地點頭應(yīng)下。

　　之后的歌舞、菜肴余溫都沒有認(rèn)真品賞，她只想著一個字——“疼”。風(fēng)波之后的平靜似乎給人一種加快時間速度的錯覺，余溫膝蓋剛緩過來，皇帝便表示要散宴了。

　　有葉榮扶將，余溫沒有在行禮時失儀，然后和諸位賓客魚貫而出。

　　到馬車上，縱然是深夜，但是小廝辨認(rèn)主人的時候提燈一看，被余溫蒼白的臉色、咬出血的嘴唇嚇到了：“夫人，您，您這是……”

　　“先回府吧，本夫人沒什么大礙，出宮時不慎跌了一跤，磕到膝蓋十分疼而已?！庇鄿刈猿?，又是一個蹩腳的借口。

　　余溫坐在馬車上瞇眼承受痛覺的折磨，半路發(fā)現(xiàn)葉榮不知什么時候開始背對著自己。

　　肩膀在抖。

　　微不可聞的嗚咽。

　　“阿榮……”余溫試著喚了一聲，“阿榮，沒事的?！?p>　　“真的，阿榮，你本來就沒有錯啊?！?p>　　“總歸是皇上默許的，前朝后宮都要平衡對吧？”

　　“而且皇后那樣子太兇了嘛……我根本就不怪你?！?p>　　“我現(xiàn)在一點都不痛了，真的?！?p>　　余溫拍拍他的肩膀，想讓他轉(zhuǎn)過身來。雖然她是有期待過葉榮英雄救美，然后帥氣地打敗皇宮里的BOSS們，把她救下來。

　　可是，這畢竟是現(xiàn)實，畢竟有地位差別，畢竟有實力差別。

　　葉榮在余溫不厭其煩又特別輕柔的碎碎念作用下，還是轉(zhuǎn)身了。

　　然后余溫就看到了穿越以來最心疼的話。

　　葉榮顫抖著大手打手勢：“如果我會講話……如果我不是啞巴……就能，就有能力保護(hù)你了。”

　　他左眼流下來一顆淚珠，然后是右眼。馳騁沙場的燭息大將軍，赫赫有名的燭息大將軍，直取敵國首領(lǐng)人頭的燭息大將軍，今晚為她落了兩滴眼淚。

　　而他今晚重復(fù)了無數(shù)次這個手勢：“如果我不是啞巴……”

　　就算余溫抱住他，他也沒有停下來。余溫的心都揪起來了，葉榮本來就沒有義務(wù)保護(hù)她這個冒牌貨的。

　　“阿榮，停！”余溫強(qiáng)行摁住葉榮的手，“不要再哭了，我最喜歡你了，不會討厭你的，不會嫌棄你的。不許哭了。不許哭聽到?jīng)]有？”

　　她看葉榮止住比劃的手勢，壓住膝蓋痛感帶來的想要皺眉的欲望，扯出一個笑容說：“喂，你可是我最威風(fēng)的燭息大將軍啊，怎么能哭呢？以后不可以流眼淚了。”

　　馬車停住，余溫指尖撫過葉榮殘余的淚痕：“阿榮，抱我下車吧，有獎勵給你?！?p>　　她要把一生的心意送給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