歸云居,正殿之上。
南妄捧著碎裂的寸骨墜,安靜地依偎在南先生懷里。
南先生也不知道問題出在哪里,好端端的一塊墜子,怎么突然就碎了。不過他心里倒是不甚傷悲,畢竟只是一枚墜子。而他在乎的是雕墜之人——南妄的母親。
李沉舟那小子離開歸云居也有些時日了,他信誓旦旦地說能為自己尋回地藏經(jīng),現(xiàn)在看來只是一句荒唐戲言,也是,那小子何德何能,能做到他歸云居上下門人都做不到的事情,自己倒還信了他,不過他也沒多少日子了。
南先生已經(jīng)幻想過無數(shù)次南夫人醒來的情景,立時他就卸去歸云居宗主一位,尋得一個僻靜之所,再不理會凡塵瑣事,三人粗茶淡飯,廝守終生。
他撫摸著南妄柔順的發(fā)絲,出了神。
“稟宗主,有二人求見?!币缓谝率陶吖碓诘钐猛獾吐曊f道。
南先生一擺手,他沒什么興致,示意不見。
侍者正欲轉(zhuǎn)身而去,那二人已經(jīng)走到了正殿門口,可見身法了得,在這歸云居如入無人之境。
侍者伸手一攔,低聲道:“我家先生不見你們?!?p> 來人微微一笑,瞇著眼睛說道:“你家先生正盼著我來呢?!?p> 一旁的女子卻沒他這般狂妄,她皺著眉頭,向那侍者行了禮,顯得極為客氣。
殿堂內(nèi)的南先生自然聽到了門口的談話,他低聲道:“既然到了門口,那便進(jìn)來吧。”
云昭樂和呂九川便踏步邁進(jìn)了殿內(nèi)。
南妄起身退了去,父親與外人交談她都是回避的。
因為剛落了淚,南妄是低著頭走過了二人身側(cè)。呂九川只覺得這少女眼熟,倒是并未認(rèn)出。南先生一聲咳嗽,他的目光才收攏回來。
二人又行了禮,侍者引他們?nèi)肓俗?、沏了茶?p> “早就聽聞歸云居包羅萬象,世間罕物凈收眼底,就連這茶都是上好的西湖龍井,南先生這日子過的好是安生啊。”呂九川淡淡道,他品了品茶香,微抿了一口。
南先生至此都沒正眼瞧這二人,也并沒有回應(yīng)呂九川的稱贊。
呂九川繼續(xù)道:“南先生好福分,雄踞一方不說,還獨得佳人的芳心,晚輩好生羨慕?!?p> 聽到這里,南先生有些坐不住了。這青年人口中的佳人自然指的是妖宗之女,也就是南妄的母親。普天之下,又有誰人不知,這位南夫人于黑龍沼一戰(zhàn)殞命,南先生也是因此和妖宗斷絕了來往。
眼前人莫不是來找茬的?南先生有些惱怒,但他還壓得住,這般挑釁他見的多了,這相比那日在寒山寺所受之辱,不值一提。
呂九川繼續(xù)道:“奈何佳人香消玉殞,南宗主有心無力,只能守著明月,獨坐這歸云居。”
一旁的云昭樂未經(jīng)世事,但也聽出了這話語里的挑釁味道,現(xiàn)在他二人身處歸云居腹地,這般不可一世的調(diào)侃他人痛楚,這......似乎不太好。
云昭樂一手拉扯呂九川的衣角,同時也抬頭望向正殿之上的南先生。那人臉色灰暗,倒也看不出什么怒色,仍是平靜如初。
南先生道:“能找到我歸云居的訪客,多少有些分量,你們快些走吧,免得我待會兒動了氣,傷了二位,弄臟我的廳堂?!?p> 云昭樂趕忙起身,連行了好幾個禮,她湊在呂九川耳旁低聲道:“走吧走吧,人家沒生氣,快些走吧?!?p> 呂九川一步跳開云昭樂的身側(cè),走到正殿中央,望著南先生,繼續(xù)道:“你為什么不發(fā)怒?是情意漸消,還是有了新歡。早就聽聞歸云居宗主一往情深,獨守南夫人一人芳華,于百花而不顧,今日看來也不過如此,僅是世人吹噓罷了?!?p> 南先生輕哼一聲,道:“凡塵的傳聞,自是信不得,我累了。”
呂九川見殿上之人意欲離去,他顯得有些著急,右手一揮,半空中浮現(xiàn)出頁頁經(jīng)書,散發(fā)著金光,整齊地排列在三人眼前。
南先生側(cè)目一看,眼神就再也沒挪開,他驚嘆道:“地藏經(jīng)?”
呂九川微瞇著眼睛,點了點頭。他說道:“想必南先生求此物有些時日了,今晚輩特此帶來,以解先生半生之惑?!?p> 南先生一躍到了呂九川面前,但他的目光卻沒有從那經(jīng)書上移開分毫。他苦苦追尋的地藏經(jīng),南夫人蘇醒的唯一希望,此刻就在他的眼前。
呂九川見南先生這般渴望的神情,他的目的已然達(dá)到,他一擺手隱去了地藏經(jīng),退步回到桌椅邊,安然地坐了下來。
起初還是不速之客的他們,此遭已然反客為主成了座上賓。
南先生琢磨不透這二人的意圖,但自己沒得選,他低聲道:“你既是有備而來,那也不必多言,你有什么條件直接提便是。”
呂九川陰沉一笑,道:“我要你替我辦一件事?!?p> “何事?”南先生有些焦急。
呂九川又緩緩起身,從懷間抽出一份書信,將其遞到南先生面前,而后對著門外的侍者喊道:“安排兩間屋子,我們等你家先生,事成歸來?!?p> 黑衣侍者一愣,瞧了南先生一眼,見宗主點頭示意,也就照做了。
呂九川便和云昭樂在這歸云居,一處偏閣入了住。
呂九川雖然大致告知了云昭樂自己的盤算,但詳細(xì)法子卻只字未提,云昭樂也不知道他倆會是來到這樣一個妖氣縱橫的居所,去勞煩一個修為極高的人,南先生是人,而非妖。
云昭樂當(dāng)晚就想找呂九川細(xì)談,可呂九川閉門不見。
呂九川隔著門,道他自有安排,言多必失。
畢竟這里不比靈隱山,云昭樂也是懂事知理的人。她自己也是受任前才第一回聽聞皓天君這三個字,上任巫女平日里對九天之類云云從不提及,這是這個天下的秘密,只屬于那九個人的秘密。
云昭樂遵守著巫女的職責(zé),昊天塔仍然鎮(zhèn)壓在靈隱山,因為她還知曉那山間的一個秘密,如若昊天塔被她就這樣帶走,那可又是一幢禍?zhǔn)隆?p> 她嘆了口氣,她從來沒想過,自己會肩負(fù)這么多事情,九天,是何等的存在,眼下局勢會如何發(fā)展,她不知,也沒人能給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