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沈之璋來說,人生的很多次別離似乎都是突然之間的事情。就像當(dāng)初父親和大哥出征前,臨別時父親摸了摸他的頭,豪爽一笑鼓勵他道:“璋兒,此次你送父親出征,待七八年后你長大了,父親送你和琰兒出征,咱們沈家個個都是頂天立地的兒郎!”
那時他向往著和父兄一樣征戰(zhàn)沙場,挽長弓降烈馬,守護這浩蕩山河,成就自己的一番偉業(yè)。可幼小的信念又期盼著天下太平,海晏河清。故他一面按捺著內(nèi)心的欣喜一面懂事道:“爹爹,此戰(zhàn)后必然天下太平,我此生寧愿再無機會出征。”
兒時的豪言壯語記憶猶新,可如今卻物是人非了。他最后一次見父親,是兩軍交戰(zhàn)的前線,父親親自挽弓朝他射來一箭。待他再清醒時,就再也沒有見過父親了。
后來他總以為此生最大的痛苦已經(jīng)過去,余生不會再有這樣的不告而別??刹涣隙潭處兹諆?nèi),他又經(jīng)歷了一次痛徹心扉的的別離。六公主的突然離去,是更加的猝不及防,毫無征兆。
沈之璋神情漠然地坐在地上,只呆呆的盯著窗外越來越暗下去的天色發(fā)呆。屋內(nèi)沒有點燈,光線漸漸黯淡下去,他整個人縮在黑暗里,仿佛就剩下了一個軀殼,說是行尸走肉也不過如此。
屋內(nèi)靜的可怕,朦朧間看到窗外似乎有一團光亮,片刻后聽得有人在說話,是沈之琰和豆萁的聲音。
“今日他怎么樣?”沈之琰說話的語氣悲切又沉重,聽起來有些疲憊。
六公主的突然去世對于沈家來說是飛來橫禍,又一次沉重的打擊。原本人丁稀少的沈家再受重創(chuàng),沈老夫人聽聞六公主出事后,當(dāng)下悲痛欲暈了過去,至今未醒。王氏既要照料一家老小,又要處理六公主的后事,還要入宮安撫靜妃,早已分身乏術(shù)。突然喪妻的沈之璋頹廢消沉,所以很多事情不得不由沈之琰來出面處理。所幸的是這一年來,他的舊疾有名醫(yī)段瀾庭悉心調(diào)養(yǎng)著,身體強于過去。讓他在這風(fēng)雨飄搖之際不會這么快倒下,讓沈府再沒了支撐。
“公子還是老樣子,不說話也不動,只是呆坐著?!倍馆饺嗔巳嗉t腫的眼睛,強忍著哭意回答:“今日候公子和胡公子前來看望公子,他把自己關(guān)著沒見他們?!?p> “他吃東西了么?”
“沒有?!?p> 沈之琰看了看緊閉的門板,無奈長嘆一聲道:“今日宮里來人了,下旨追封六公主為淑慧孝和公主,禮儀一切從簡,七日后便出殯下葬?!?p> 他話音剛落,聽得門咣地一聲被踢開,沈之璋踉蹌著沖了出來立在門前,他雙眼熬的通紅,可語氣仍舊強硬,當(dāng)下高聲嘶吼道:“不葬!他查清楚錦書怎么死的了嗎就葬?”
“之璋……”沈之琰往后靠著廊下的柱子支撐住自己的身體,沉沉的咳嗽了幾聲才哀婉地說道:“六公主去了,大家都很難過,大哥能理解你的心情,可這是皇上下的命令?!?p> “那也不葬!小環(huán)和煮豆的還尸體下落不明,事情也不清不楚的沒有一個交待,怎么能下葬?警告信我給他了,他明明知道這事有可能和太子有關(guān),怎么能就這樣輕描淡寫的抹平了?太子是他兒子,六公主也是他女兒?。 鄙蛑芭鹨簧ぷ樱骸皼]人查案是吧,我來查!沒查清楚之前,你們誰都別動她!”
“沈之璋!”沈之琰強撐著一口氣提高聲音喊了一嗓子,語氣里全是焦急和無法壓抑的激動:“我知道你如今疑心太子爺,可是六公主平日為人低調(diào),從未和他有過矛盾。就算是太子爺不想你繼續(xù)調(diào)查下去,也不至于如此謀害自己的親妹妹?。俊?p> “謀權(quán)著狼子野心,他們什么事情做不出來!大哥你別忘了,二殿下再不濟也是他的親弟弟!”一提到這個,沈之璋瞬間失去了理智,他猛地點了點頭,抬腳便狠狠地踹在門板上,似乎是要把這幾日壓抑的情緒都發(fā)泄出來:“對!對!大哥你說的沒錯,錦書她沒有得罪過誰,所以眼下除了太子爺,還有誰有可能對她動手呢?”
“萬一這不是人為,只是一場意外呢?”
“怎么可能是意外!那警告信怎么解釋?不見煮豆和小環(huán)的尸體又是怎么回事?狼都吃了,吃的干干凈凈?”沈之璋怒目圓睜,高聲怒吼道:“警告在先殺人在后,那分明就不是意外!”
“你冷靜一點!”
“冷靜!大哥,這個時候你讓我怎么冷靜!”沈之璋沖著沈之琰咆哮一聲,一聲怒吼之后,兩人四目相對,彼此的情意皆明晃晃的映在雙眸里。看清對方眼神中的悲痛和難過后,他們二人都沉默了。
沈之璋癱坐在地上,垂頭輕聲抽泣了起來:“對不起,大哥。我冷靜不下來,我……”
“我知道?!鄙蛑皖^憐惜的盯著坐在地上壓抑著情緒失聲痛哭的沈之璋,心中涌起無限悲涼。他抬手輕輕的放在沈之璋的肩上拍了拍,柔聲安慰道:“哥知道?!?p> 兄弟情意二十余載,他是看著他長大的,如今眼看著沈之璋佝僂著背,如同一位老者一般坐在地上痛哭流涕,他如何能不心痛?
“我……我壓根沒有辦法冷靜……哥,是我親自送她去的。我就故意想試探她和朱東旭是不是真的有事兒,我們說好了……說好了她去玩玩就回家來,我真沒有想到?!鄙蛑暗椭^,一邊胡亂抹眼淚一邊哽咽道:“她是我的結(jié)發(fā)妻子,不會有人再像她一樣了。當(dāng)初收到警告信的時候,我想過所有人就是沒想到會是她,她是公主啊……我沒辦法冷靜,真的,哥,我冷靜不下來……”
“我知道,我知道?!鄙蛑p輕拍打著他的背,耐心又溫和的開導(dǎo)道:“可你不能倒下,我們還要為她討回公道?!彼f著別過頭去費力的咳嗽了幾聲,盡量緩和情緒,繼續(xù)說道:“目前沒有找到小環(huán)和煮豆的尸體說明他們有可能還活著。我叫姚林他們繼續(xù)在谷底尋找,順便把公主散落的東西都收好。若是萬幸煮豆和小環(huán)活著,那我們就能知道事情的真相了?!?p> “哥,我真想不明白了……你說這到底是意外還是人為?”
“如今我們都是當(dāng)局者迷,尤其是你,目前最難看見的就是真相?!鄙蛑p嘆一口氣,緩緩地說出自己的思考:“我知道你現(xiàn)在懷疑太子,可有幾個問題你必須得明確。一,你到底查到了什么要緊的證據(jù),需要太子威脅你閉嘴?二、你查的這些證據(jù),值不值得太子不顧自己的名聲也要殺死自己的親妹妹來威脅你閉嘴?三、若真是太子所為,你當(dāng)如何?大梁一共三個皇子,二皇子叛國,三殿下愚鈍。太子的地位我不言而喻。這也就繞回來了原先那個問題,既然局勢如此,太子為何還要殺六公主呢?”
聽他這么一分析,沈之璋下意識地便抬頭看向沈之琰,遲疑的問道:“如果不是太子動的手,那就是意外了?”
“目前還不能妄下結(jié)論。你先回去好好休息,待姚林回來了,我們再查?!?p> “我不累!”沈之璋說著便爬起身來,抹干眼淚道:“我不休息,我還有事兒要做。”
“你要去做什么?之璋,現(xiàn)在千萬不要沖動??!”
“進宮!”沈之璋深吸一口氣道:“我想清楚了,大家打開天窗,說亮話。省的猜來猜去,我這就去問問太子爺,看看這警告信是不是他寫的。他們好猜來猜去,我沈之璋偏不吃這套!”
梁和和
這一章寫的我快心肌梗塞了……吐血……